李家的院门口挂上了油灯,李婶和周梅又一次出到院子里焦急张望。

  外面依然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和远处的虫鸣,路口什么也没看到。

  到镇上见了大夫后不管壮子情况怎么样,二泉肯定都会回来给家里说一声,现在这么晚了都没见人回来,周梅担心可别出什么事了。

  夜间风吹的比较凉,又站了一阵子周梅想劝身旁的人进屋,就看到路口有灯光驶过来。

  她扬起脖子看去,看清那边的人后高兴道:“回来了回来了!二泉他们回来了!”

  距离太远李婶看不太清,闻言匆忙走去院门口,看到牛车上蒋辽跟她儿子都在,不知道壮子有没有跟着回来。

  牛车走近后她和周梅往旁边让开,蒋辽赶牛车进院子停在大门旁边。

  薛婷推开车门,廉长林小心抱起睡熟的壮子,过来站在车门外的李二泉伸手接过人。

  “壮子怎么样了?”李婶连忙过去问他。

  “吃过药已经没事了,现在睡着了。”李二泉抱稳壮子转身进屋,“娘你准备些吃的,我们还没吃饭。”

  壮子的脸色瞧着好转了很多,李婶这大半天都提心吊胆的,现在心总算落了回去。

  “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怕你们回来饿着。”她回头对栓好牛车的蒋辽道,“辽小子快进来,林子也快点,这么晚了肯定都饿坏了。”

  在余宅时余枫让人准备了些吃的,那时候壮子吃了药还没醒,几人都没什么心思吃东西。

  等壮子醒了他们又马不停蹄从镇上赶回来,这会儿的确都饿了,蒋辽和廉长林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屋。

  李婶和周梅从厨房端出饭菜,蒋辽和廉长林过去刚落座,李婶就一个劲儿地给他们夹菜。

  李二泉送壮子回房间,出来坐下后说起镇上的事。

  “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张大坡那种三脚猫的医术,这回差点害了壮子,下回说不定就是别人。”

  李二泉低头塞了口饭菜,“幸好林子和蒋辽在镇上认识了医术好的大夫,送壮子过去也及时,不然壮子就凶多吉少了。”

  看他吃的急,旁边的周梅提水壶给他倒了碗水。

  “明儿一早我就去找村长,哪怕村里一时半会儿找不来大夫,也不能再让他这庸医出来害人。”李叔也听的后怕脸色沉重。

  每个村里必须要有一名大夫,会治些头疼脑热的病就行。

  以前村里选人去学,张大坡多出了点钱就被选去了,回村后给村里人看病,药钱一直以来就比别家贵。

  村里就一个大夫,村民对他再有异议也都忍下了,特别家里有小孩的,难免会有点小病小灾突然要求医的时候,总不能得罪了他,这才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明儿早我跟你一块去,这事儿就得让村里人都知道,再由着他当村大夫村里准得出事儿。”

  李婶说完回头又给廉长林碗里添菜,“多吃点都饿坏了,辽小子你也吃,菜不够我再去炒几个出来。”

  “李婶您别忙了,我们自己来就行。”看她给廉长林添完菜又要给自己这边送,蒋辽将碗口内收了下,“真不够吃了我自己就找去厨房了。”

  “别跟婶子客气就行,不够吃就说,家里现在不缺这些个吃的。”李婶放了筷子看他们几个小辈吃饭。

  好不容易将碗里堆的菜吃完,蒋辽端起碗喝了半碗水,转眼看去,廉长林碗里的菜已经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看来是真饿急了,进来后端着碗低头吃饭,碗里来什么菜吃什么菜,李婶看得高兴,李二泉都不管了光照顾他了。

  看壮子到家后在房间睡的安稳,薛婷彻底放下心来,想到今天在张大坡那拿药的钱,脸上又染上了愁状,饭吃到一半她停了筷子。

  “娘,壮子去学堂的钱……”

  “没事,壮子人没事了比什么都强。”李婶道,“钱没了可以再攒,咱能攒一次准能攒到第二次,明年不行咱就后年再送去,后年不行就再往后,总能给他送去的,先吃饭。”

  薛婷没再说什么了,拿筷子夹菜,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壮子的学钱早两年就开始攒了,梅子和二泉跟着忙前忙后,今年好不容易快攒够了,就等着明年开春后送壮子去学堂,这一下子钱全没了。

  药卖回来熬了一包,剩下的就算没用过,那个张大坡也不可能退钱给他们。

  廉长林闻言吃饭的动作慢下,抬头看去,李婶话虽这样说,脸上也不免发起愁来。

  李家给壮子攒钱想送他去学堂,蒋辽平时听李二泉提到过几嘴。

  这边几个乡附近有个学堂,村里条件不宽裕的没几户打算送孩子过去,太费钱且光学费就要攒很久。

  余光见一直低头吃饭的廉长林没了动作,蒋辽转头看去。

  廉长林拿着筷子垂眸盯起前面的一盘菜,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李婶开口让他多吃些才敛回思绪端碗继续吃饭。

  –

  昨天从镇上到家后,蒋辽就去请了村里的泥工,要在他们屋子后侧那头圈出一块地建牛棚。

  他需要的牛棚比村里寻常建的牛棚要大,除了关牛的木屋,连着木屋往外要起个木架专门放牛吃的干草,木屋前也要建一圈篱笆墙方便进出活动。

  泥工今天要将木料这些全部找齐,说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建好。

  牛在这里贵重不敢随便栓在外面怕遭人惦记走,蒋辽昨天是将牛牵去村长家的牛棚存放。

  现在太晚了不好打扰人,他将牛车停在家门口进去的小天井,现在晚上没雨不用担心会淋到。

  廉长林进到堂屋点起油灯,蒋辽还在小天井那里,他在屋里给蒋辽留了盏灯就端着油灯走去后院。

  蒋辽从车厢里拿出钱盒,进屋放下后没见到人,走去后院就看到廉长林端着油灯站在鸡舍里喂鸡。

  他视线旁移看过去,有灯光照着地上两只母鸡都挺精神地低头啄食。

  蒋辽看了一阵抬步走过去,走到廉长林旁边伸手要拿他手里的油灯。

  “先去洗澡吧,我在这儿看着。”

  今天早上家里剩了些饭菜,现在两只母鸡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廉长林就没跟他僵持,油灯留给他出去拿衣服洗澡。

  食槽的饭菜都被啃食的一干二净后两只老母鸡慢悠悠地回了架子上的窝,蒋辽端油灯出去带上鸡舍的门。

  廉长林洗完澡出来坐在堂屋借着油灯翻开了账本,记账费不了什么时间蒋辽就没再管他,找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推开澡房的门出来,就见廉长林还没回房休息,正坐在后院门口出来的台阶上,双脚踩进院子里,身旁的短凳上放着盏油灯。

  夜里风大蒋辽出来都感觉到了些许凉意,灯盏内燃着的火光一直轻晃,廉长林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望过来,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

  “都忙了这么些天,明天就不摆摊了先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蒋辽站到他前面。

  现在晚了也准备不了吃食,明天李家去找村长,怎么处理村医的事他们得过去看看。

  廉长林之前不停赶制水车,又连着在摊子忙了几天,今天更是来回赶了几趟,早该好好歇着了。

  廉长林垂眼想了下就缓缓点头,倒是没有意见,然后仰头看着蒋辽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亮着碎光的漆黑双眸很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站着和他对视了片刻,蒋辽无法只能转身走到灯盏另一侧坐下。

  让他早点休息这么不乐意。

  非要继续今天在镇上没说完的事。

  反正明天不去镇上,那么想聊就聊吧。

  “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蒋辽坐下后将油灯推后挪出些位置,然后手掌向上摊在凳子上方便他写字。

  廉长林转头望着他坐下,见状抬手过去在他掌心简言意骇写了两个字,写完盯着他的手掌看了片刻才收回手搭在凳子上。

  吃食生意想要长久做下去,不能仅凭他们两个人忙活,不然一有事生意就得先停下。

  既然蒋辽现在没打算大批制作辣酱,那他们现在的钱完全租的起铺子,也足够请得起人。

  蒋辽下午也摆摊不就是想早些存够钱好盘间铺子,以后想怎么打算都方便。

  现在条件允许时机也合适,就没必要再这样每天守着摊子。

  蒋辽读完手上的字,悠悠抬起眼看廉长林。

  按着他的计划,照现在每天摆摊下去,不出意外他们月底就能租上铺子。

  杨镇提前大半个月过来取辣酱,账上多了一笔意料之财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今天在镇上廉长林问他时,之所以没将钱全投去做辣酱,就是打算这两天去看看镇上的铺子。

  所以让廉长林下午提前回去应该也就只是几天的事,谁知这人一听反应就那么大,他都没机会往下说。

  虽然他一开始就说了他们是合伙做生意,但一直到现在,廉长林都只当是在给他做事。

  生意上的事也都以他为主,

  指哪儿打哪儿的,也没见他跟自己提过什么想法和要求。

  这会儿不想下午提前从镇上回来,终于记起自己是老板之一的身份跟他提议了。

  这么难得的他不得给个面子,采纳下这位合伙人的意见。

  “行,那就明天吧。”

  蒋辽收手站起来,“去镇上找牙子看看租哪里的店铺。”

  现在租铺子廉长林想不出有拒绝的必要,就算蒋辽拒绝了,他也不会如蒋辽的意每天下午提前回来。

  蒋辽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他不由得愣了下。

  不管是刚开始做吃食生意需要帮手让他一起帮忙,还是现在为了生意需要他每天提前回来准备吃食。

  还有在这期间的种种,都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蒋辽在照顾他。

  蒋辽甚至已经习惯了照顾他。

  廉长林却一点也不想以后还被蒋辽这样照顾。

  蒋辽已经转身要回屋,廉长林还坐着不动,他略带无奈回头看还不肯挪窝的人。

  这是还打算在这儿吹一晚上的风不成,也不看看都多晚了。

  在蒋辽看过来时,廉长林短暂望了他一眼便错开了目光。

  垂眸掩下内心一时有些过激的情绪,伸手端起油灯起身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