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昨日午时从巷子出来后就直接坐牛车回去了,马行的车夫还有吴记杂粮铺的老板和伙计都可以作证。”

  蒋辽道:“今日早上出门坐牛车到镇上,直到过来衙门这里,旁边都有人可以作证我们没有单独走开过,根本就不可能安排人去闹事。”

  “你前一天威胁爹,后天家里铺子就被人打砸,家里跟别人又无冤无仇,不是你的话,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蒋兴禹反驳道:“你刚才说的时间内是有人可以作证,但你们回去后还有有半天多时间,想找人闹事还不容易。”

  即使对蒋辽失望透顶,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三哥,事到如今你再不承认,大人查出来后是要严惩的,你们早点认罪事情还有余地,爹只是希望你能认错——”

  “你们有没有真跟人结过仇,自己不说的话谁会知道。”

  这副兄友弟恭的嘴脸蒋辽是看不下去了,打断道,“我们到镇上摆摊后,生意一直做的好好的,我跟你娘不也无冤无仇,她还不是私心作祟,看不得我们生意有点起色,故意到我们摊子闹事,害得我们现在的生意一落千丈。”

  “大人您可千万别信他的话,他从小就对我有意见,前几年又跟家里闹了些不愉快,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方氏欲哭无泪叫苦喊冤:“我那日专程过去是让他回家,他非但不给我好脸,最后当着大伙儿的面还想动手打我。

  这些年他对我不敬,我从来都没跟他计较过,他倒好,反倒埋怨起我来了,竟然诬蔑我故意毁他的生意。”

  她转头看蒋辽,寒心道:“我只是当后娘的,跟你没有血亲关系,但好歹都养了你二十多年,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怎么能凭白冤枉我!”

  方氏说着伤心抹起眼泪,欲泣又止看的众人不忍侧目。

  “娘,您别伤心了,三哥他,肯定是离家久了,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才会跟家里离心做出这种事。”蒋兴禹安慰道,“这些年你照顾我们几兄妹,没有血亲关系也都视如己出,这些我们都知道,不是几句话就能扭曲过去的。”

  越演越上劲了还,生怕事情闹不大是吧。

  等两人的母慈子孝演完,蒋辽道:“既然这样,那就请大人做主,让人去打听,看看你那日都说了什么,免得说我空口无凭冤枉你。”

  那时候要说做的出格的事,就是砸碎了个碗,又没碰到她,说是对她动手简直太牵强。

  方氏当时扬言以前就该饿死他那副恶毒嘴脸,离得近的人都看到了。

  他态度再差也是事出有因,真追究起来,被非议的怎么也轮不到他。

  蒋辽极力想追究这件事,看得方氏突然底气不足,回想那日的话有没有落下不该落的把柄。

  一看她犹豫闪躲,蒋兴禹正要开口,就听到蒋辽接着对何墉道。

  “大人,蒋禄升昨日跟我要孝敬时,我念着父子情面是想给他钱的,却没想到,他张口就要给他一百两银子。”

  众人闻言哗然一片。

  “天爷啊一百两银子他咋要的出口,谁家孝敬要那么多,咋不去抢钱庄!”

  “都没做多久生意的小摊子,怎么可能挣得了那么多钱?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一个月给家里的孝敬超过一百文都算多了,怎么想的张口就要一百两,亏得自己也是做生意的……”

  外面的讨论声逐渐消停下来,蒋辽继续道:“如果他只是简单要孝敬倒也罢了,这钱他却是要给蒋兴禹成亲用,说我这个当哥的出钱给他筹办亲事是应该的。”

  “其实就算他不说,知道蒋兴禹要成亲,即使我现在没什么钱,肯定也会给些表示,但蒋禄升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我们的生意都没做多久,欠了别人几年的钱前阵子才还清,哪里来这么多钱给他。”

  蒋辽停了顿,欲言又止后无奈道:“……也是因为这样,我气不过便跟他争论了几句,最后才闹得不欢而散。”

  蒋禄升听完就要张口怒骂,蒋兴禹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及时转口,少气无力地喊冤。

  “大人冤枉啊,他这三年来,从没给过家里一分钱孝敬,我这才跟他提起,我的生意做了几年,会不知道他那个小摊子能挣多少钱吗?我怎么可能,会跟他要那么多钱。”

  廉长林一直默声留意蒋家几人的反应,进来到现在将他们的表情举动都尽收眼底。

  昨日知道蒋辽不可能给钱他,蒋禄升要是还想从蒋辽这里拿钱,只有闹到衙门这一条路。

  按理来说,蒋辽挣钱后每个月都该给家里孝敬。

  这几年他确实没给蒋家拿过钱,只要告到衙门,不出意外都要按律法每月给蒋禄升一笔孝敬。

  如此一来,状告他们伤人的事不论能不能定罪,蒋辽不孝的罪名是如何都摘不掉了,还会因此牵连他们的生意。

  廉长林最后看了眼蒋禄升脸上的伤,转而看向蒋辽。

  蒋禄升这个人藏不住脾气,虽然吊着半口气靠在椅子上,刚才冲向蒋辽的下意识反应,却完全不像重伤到无法动弹的地步。

  他能看出来这点,蒋辽肯定也看出来了。

  蒋禄升断断续续说完,蒋辽对何墉道:“大人,草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不信您差人去查看,如果查出来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全凭大人处置。”

  该盘查的都已经盘查过,事发的巷子处于纵横交错的中间地段,哪怕是站在转角的巷口处,也是听不到里面任何风声。

  当时巷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何墉虽不知道谁说的真谁说的假,倒是看出了些名目。

  “蒋禄升跟你索要孝敬你不给,这是事实,你刚才也承认了。”何墉道,“如今看来,你不仅拒绝给家里孝敬,更是三年来都不曾给过家里一分钱孝敬,蒋禄升这话可有冤枉你?”

  “回大人,这三年来,草民确实没给过他一分钱孝敬。”蒋辽回道。

  “为人子给父母孝敬是本分,不管有什么原因,该给孝敬而不给都视为不孝,本官现在勒令你近日内把亏欠的孝敬补回去。”

  “大人,如果是昨日之前,您让我补给他孝敬钱,我没有怨言,但如今这个钱我是如何都给不了。”

  何墉闻言拍起惊堂木,不悦道:“给不了,你是对要补孝敬这事不满意,还是说对本官的判法有异议?”

  “草民不敢,会这样说也是事出有因。”蒋辽回道,“蒋禄升和孙氏一直以来都对我不闻不问,自从三年前搬出家里后,我其实便跟蒋家断了关系。”

  “蒋禄升一直就对我不喜,如今他突然找我要我给孝敬,见要钱不成就恼羞成怒,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身伤,故意冤枉我们打伤他——”

  “大人,您看我当家脸上的伤,这伤难道还是假的不成?”方氏打断道,“就因为他以前跟家里闹不愉快时说了几句狠话,没想到他记恨到现在,自己做出这种事,到头来反倒冤枉我们诬陷他!”

  “昨日蒋禄升跟我们分开前人都好好的,那么凑巧我们一走他就伤的走不了路,”蒋辽扫了眼蒋禄升,紧跟着道,“我看他身上的伤分明是他故意摔的,就为了陷害我们!”

  见势有些不妙,蒋兴禹挑起方才被中断的话头:“三哥,没想到你竟然……看人打伤了爹你不管不顾,最后威胁爹还找人打砸店里,如今到了公堂都不认,还连名带姓直呼爹的名字,不管怎么说爹这些年从没少你一口吃的!”

  围观的众人听闻这话,纷纷评头论足指责起来。

  “对自己亲爹都这副态度,真做出那些事也不足为奇。”

  “我看打人砸店十有八九都是他干的,狼子野心啊,对自己亲爹都下的了手。”

  “好歹都把他养这么大,不记着恩情还如此不孝不敬,要是不依法处置的话以后还得了……”

  刚才蒋辽连名带姓直呼蒋禄升的名字,何墉就对他颇有微词,余枫见状转头看他。

  这个老头执法从严,若没人提出来还好,现在当众提及,看来是不会姑息了。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怎么说蒋禄升都是他的生父,蒋辽当众直呼其名实在是大不敬。

  公堂内还嘈杂不休,何墉拍起惊堂木。

  待众人安静下来,他对蒋辽道:“你拒绝给家里孝敬已经是大不孝,如今又当众直呼自己生父名讳,我朝律法有规定,对父母不敬不孝者,若被告到公堂上,轻则杖三十,重则发配边关劳逸。”

  “你在公堂上还当着本官的面对父不敬,是该依法处置,来人,上板子。”

  方氏听闻后暗喜。三十大板打不死他也能打个半残,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给孝敬他们。

  今日就是定不了廉长林伤人的罪,他被处罚这事一传出去,没了名声谁还会光顾他们的生意!

  官差得令走过去要依法办事,廉长林刚要抬步走上前,被蒋辽先一步抬手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