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供人茶余饭后的新鲜事少,每回出点什么热闹的事很快就会被传开。

  方氏今日到摊上一闹,之后半个上午就没来多少客人。

  蒋辽和廉长林过了饭点才收摊,推车上的东西都还剩着没卖完。

  石头和石块以前过怕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如今有份稳定的活不用再挨饿还有工钱拿,每日都是早早就出门等着开摊,生怕干活少了白拿工钱。

  今日生意不好,蒋辽照样给他们结工钱,两人就说什么也不肯再跟着去食肆吃饭。

  蒋辽和廉长林只好把剩的吃食装好让他们带走。

  郑忠从镇上走水路去府城要一个多月,途中路过宁城时会停下歇一段时间。

  郑武有些东西要给他寄去,算着时间他差不多到宁城了,前两日就让人过来跟廉长林说了声。

  他想给郑忠去信的话就送过去一道寄走。

  存放完东西到食肆简单吃了饭,廉长林和蒋辽去找郑武。

  郑武就住在延顺街附近,两人沿着街走过去,路上不时就有探究打量的目光投过来。

  多数只是打量一眼没有太出格,有些人却停下来,眼神露骨地在他们身上打转。

  只要没有不识趣的凑到跟前挡路,蒋辽就没多浪费个眼神看过去。

  这种事廉长林以前不少遇到过,该是不会放在心上,蒋辽这么想着还是转眼看了看他。

  确实如他所想,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即使没有特地去留意,廉长林也能感觉到,那些让人不适的目光越发肆无忌惮。

  如今当着面这些人都这么露骨不掩,背后会怎么议论可想而知。

  半个上午事情就被传开,不做点什么加以遏制,以后怕只会传的更不可收拾。

  这件事要想解决并非无计可施,即使是从根源上彻底杜绝也为时不晚。

  如今看着蒋辽因为他被牵连遭人非议,廉长林却都没起过那个念头。

  上次得知蒋辽的真实身份,他不想和离的原因当时也道不清楚,现在……

  廉长林敛回眸光,转而看了看身旁心无旁骛往前走的人。

  不管蒋辽是怎么想的,和离的事他不会主动跟蒋辽提起。

  -

  到郑武的住宅把信给他后,廉长林思考了片刻,转头眼神示意蒋辽。

  知道廉长林的意思,蒋辽脑海简单理了下措辞,看该从哪儿说起。

  他其实是无所谓蒋家那边到底想做什么,但也不能完全一无所知就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蒋兄弟,是还有什么事?”

  郑武把信给下人拿去放好,回头看他们似乎还有话要说,便问道。

  “是有件事,想麻烦大当家帮个忙,让人查查镇西那边的一家杂货铺。”

  “镇西那边……是不是蒋家杂货铺?”镇西那边郑武最近去过几趟。

  “大当家知道他们?”

  “他们家儿子下个月底要成亲,娶的是镇西一个员外的女儿,我和那员外有点表面交情,他前段时间拖人给我送了请帖。”

  蒋辽和廉长林突然问起,再看他们听到这有些了然的神情,郑武觉得这事几句话可能说不完,转身带他们往屋里去。

  然后再一想:“这么说来,那是蒋兄弟家……”

  “以前是,总之现在没什么关系。”

  蒋辽和廉长林先后走进屋里:“大当家还知道什么?”

  之前应他大伯的要求去打探廉长林的消息,郑武倒没多注意蒋家那边。

  只知道他们和蒋辽口头断了关系,没多久就搬到镇上做生意,现在蒋辽问起,看来是蒋家找来了。

  “具体的不太清楚,小道消息倒是知道些。”

  郑武进屋后让人去备茶,接着道:“蒋家对这门亲事很重视,定亲时聘礼就给出了一百两现银,还承诺会把亲事办的风风光光,就因为这,卢员外看他们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们家铺子这么挣钱?订个亲就给得起一百两礼钱。”

  蒋家铺子虽说开了三年,但就是一普普通通的杂货铺,家里又还供着个烧金念书的。

  要是没记错,他们那铺子到如今还是租用的,蒋辽是不认为蒋家能有什么家底可以拿来这样挥霍。

  廉长林也觉得有些蹊跷。

  蒋家的小铺在镇西其实上不了台面,即使生意好这几年挣到不少钱,也不至于能让他们学起大户人家走礼,舍得大肆铺张地办亲事。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卢员外家大业大生意做的又杂,蒋家铺子那些货不少都是从他那里进的。”

  “他在镇西也有势力,只要结成亲家攀上关系,以后生意上就有人仰仗,日后想做什么也方便,现在花钱再多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本万利。”

  这样看来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了巴结人跟人攀上关系,没钱也不惜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蒋辽相信蒋家绝对做得出来。

  方氏今日过来时,蒋辽和廉长林还只是猜测,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们两次三番找来就是为了钱。

  蒋家既然能夸下海口要把亲事办的风风光光,说明能把亲事办的像样的钱还是有的。

  最近得知蒋辽做了生意,卖的还是镇上大受欢迎的新鲜小吃,自然就把主意打到蒋辽身上,指着他出钱出力。

  成亲定在下个月底,现在就迫不及待接二连三找过来,看来是挺急着用钱。

  方氏今日亲眼见识到他们的生意,知道他们卖吃食能挣钱,如今空手而归肯定不会就此打住。

  廉长林想到这眉头轻蹙,若有所思。

  既然已经知道蒋家是为了钱,他们再想做什么或者又让谁过来,蒋辽都懒得费心思去多想。

  几个跳梁小丑要想收拾还不容易,廉长林要是不会从中阻挠,他能让这些人这辈子都没法在他面前蹦跶。

  蒋辽和郑武再聊了一阵,起来告辞准备去余宅,廉长林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眸凝神一动不动坐着。

  又等了会儿他还是没有动静,蒋辽这下是站不住了,曲起手指就过去给他脑门敲出个亮响。

  “别想了,不管他们要做什么,真找来了不就知道。”

  前额倏地一疼,廉长林被敲回神,他转眼看向身旁。

  始作俑者打完就不管身后事,已经转身走出去,步履轻快迈得生风。

  郑武默默端着茶迟迟没喝,有些状况外又觉稀奇地盯着两人瞧来瞧去。

  廉长林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揉了下阵阵发疼的脑门,起身走出去。

  放下手后,额前被敲出的一团显眼红印短时间内是消不掉了。

  -

  “加了浮生草服用了两日,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同,比如身体或心情各方面会感到轻松一些。”

  钟立辰给廉长林把完脉后询问。

  “正常来说,这副药服用之后,身体的变化即使再轻微也是能感觉到的。”

  廉长林收回手把褶起的袖口放下,听完点了点头回他。

  连着用了两天药,虽然不太明显,但确实能感到身体似乎是变轻松了,早上加时辰锻炼也不会跟往常那样吃力。

  “那就好。”钟立辰笑道,“服药三日之内,身体若是还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我就只能重新给你开药方了。”

  沉疴宿疾需要长时间用药才能知道见效,其余不管是什么隐疾,只要对症下药,三日的药量足够发挥药效。

  廉长林嗓子虽然失声多年,但加了浮生草这味重要的药引,服用后若是没有起效,那只能说明他配的药方不对症,再往下加量服用也是徒劳。

  “今日施针后明日先不用过来,等剩下的药用完我再给你把脉诊治。”

  钟立辰拿起药箱准备给廉长林施针,他的嗓子要想彻底治好,得讲究有张有弛最是急不来。

  蒋辽坐在前面旁听到这,廉长林要施针这里就没他什么事,便起来随余枫走出房间。

  “今日怎么来这么晚,你们总不会还忘了时间吧。”余枫问道。

  他上午打牌玩的不尽兴,过来就是想叫蒋辽去打牌。

  “碰到点事耽搁了。”

  见他大步流星往大厅赶,蒋辽笑道:“我看你府上的人也不少,还找不来几个人跟你打牌,这说不过去吧。”

  “找是能找来,这不是身份地位摆在这儿他们放不开嘛,还是跟你们打牌比较尽兴。”

  昨日蒋辽和廉长林回去后,余枫闲来无事又手痒了,府上的人都有事要做,叫来的一帮人一个个的都坐不住多久。

  钟立辰对打牌又不感兴趣,昨日找不到人,余枫把他小徒弟拎来祸害了半日。

  今日还想找决明打牌的,奈何这小子实在难堪大任,出门就被逮了,罚抄书到现在都没抄完。

  两人一路聊着走到大厅。

  看到屋里多了张专程用来打牌的楠木八仙桌,蒋辽对余枫这吃喝不愁的纨绔子弟是又有了新的认知。

  余枫知道蒋辽和廉长林跟郑行赌坊的大当家认识,昨日又得知廉长林会打纸牌还是蒋辽教的。

  和他们打牌他后面也看出来些门道,旁的不多说直接就让蒋辽教他几招赢牌的技巧。

  “你就平日打打牌,又不去赌坊,没有用武之地学来做什么。”

  “这话说的,你不去赌坊不也会这手艺,我就学个趁手的够糊弄人就行。”

  见蒋辽似乎没有要教的意思,余枫出口阔绰道:“放心,不让你白费力,你看看我这儿有的,看上什么了随便拿走。”

  他屋里这些摆件,随便拿一件价钱都不便宜。

  “要是没有看上的我就先欠着,怎么样蒋老板,这生意做的够诚意吧?”

  这就是个口头玩笑当不得真,蒋辽刚要回话,随意看了一圈屋里后又改了主意。

  廉长林施针结束,过来看到蒋辽教余枫打牌,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抬步走进去。

  记牌装牌这些都不难,余枫学的也快,就是得从最简单的一步步教,中间简了个步骤就不行。

  这半个时辰教的蒋辽都有点悔不当初。

  还是教廉长林省事,能举一反三随你中间怎么简略都能绕回来。

  余枫现在基本已经学会,就是刚开始手法生疏看着磕磕绊绊不忍直视。

  蒋辽刚想让廉长林坐着等一会儿,抬头看到他时突然顿了下。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蒋辽问他。

  廉长林目光从余枫手里的纸牌上挪开,侧过脸看他。

  不知是不是居高临下看下来的缘故,他神色近乎漠然,没等蒋辽再看出什么来,他略摇了摇头坐到旁边。

  每次施针结束,廉长林都有些没睡够一样乏困,看他面色倒没什么不对,蒋辽回头继续指点余枫装牌的要领。

  来回又练了几次,余枫终于有了点手感,知道两人回去还有事这才没继续耽误人时间。

  廉长林刚要起身,见蒋辽径直走向一旁的书柜,正觉不解时听到余枫问他。

  “长林,你当时跟蒋辽学打牌,贿赂了什么东西他才肯教你?”了却了件事,余枫悠哉地扇起扇子。

  廉长林转头他,神色茫然,余枫见状顿时就不乐意了。

  唰地折起扇子冲蒋辽道:“我说蒋辽,咱们都这么熟了,跟你学点打牌技巧还要从我这儿弄点好处才肯点头,你可真会做生意。”

  蒋辽站在书柜前,目光一本本扫过上面的书籍,抬手抽出来一本闻言笑了笑。

  “这不是看余老板盛情难却,实在不好推脱。”

  余枫笑了起来,悠悠打开了扇子:“这么说来,还是我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虽说刚才那几句是玩笑话,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蒋辽就是把这里值钱的物件都搬走,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就是着实没想到,蒋辽要讹起人东西来是真的一点不含糊。

  廉长林听到这里总算是知道怎么一回事,他起来没等多久,蒋辽拿了本书回来。

  过来后却把书塞给他,廉长林低头看去,愕然愣了下。

  手里的书质地普通,书面陈旧边角甚至有些破损,放在杂乱无章的书柜里并不起眼。

  正是他昨日随手拿起来才看了几页那本民间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