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突然下起骤雨,廉长林关上木窗,站在堂屋天井前皱眉望着外面的雨势。

  阵雨过后断断续续飘起细雨,暗沉的天色有了转晴的迹象,他转身走去柴房。

  蒋辽架上药罐生火,抬头看到他拿着蓑衣从门口走过。

  刚才雨势太大,廉长林不放心秧田的稻种要出去查看,蒋辽去到堂屋时他已经戴好斗笠正要披上蓑衣。

  “你到厨房看着药,我去秧田看看。”蒋辽扫了眼他的脸,拿走他手里的蓑衣披到肩上绑起绳子。

  后院还有件蓑衣,廉长林想去拿,蒋辽手一抬拿走他的斗笠按到自己脑袋上:“我要是回来的晚,你就先在家准备午饭。”

  廉长林进山一趟脸色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要是出去淋了雨再染上病,蒋辽怕他会卧床不起。

  厨房还熬着药,蒋辽说完走出堂屋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廉长林站了一阵最后只能回去厨房。

  关上院门,蒋辽转头看到李二泉和周梅走过来,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要去秧田。

  秧苗已经长出半寸高,根不稳的都被雨打到田垄外泡着,有的更是被冲到了田边。

  “这雨咋不晚些天再来,蹦的到处都是。”周梅站在田埂上,一脸愁色看着散开的稻种。

  “这回停的早还算好了,要来一场去年那样的,这些秧苗才是完了。”李二泉撩起裤脚走进秧田。

  稻种被水冲的散乱,聚的过密或分散的太开都会影响秧苗的长势。

  他们到时附近的秧田已经有人忙活上了,之后陆续过来的村民都纷纷愁苦起脸。

  庄稼人靠天吃饭,天气不好有时候一年都会白忙活,蒋辽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宇淡淡蹙起。

  当时堆的田垄是对比李家的来,地势略高被冲走的稻种不多,他只需要将聚的太密集的打散开,隔的太空的再填补上。

  李叔李婶没多久带来农具和稻种,他们的水田有十几亩,稻种撒了大半个秧田,蒋辽弄完家里的几块地过去帮忙,等最后全部忙完已经到了午时。

  雨中途就停了,蒋辽在河边清洗完淤泥,拿着蓑衣斗笠和李家人一起往回走。

  说起他让壮子带回来的肉干,李婶就忍不住说道:“用那些调料的钱都能买回来多少肉了,煮来吃还能补点油水。”

  上次看他们都对肉干赞不绝口,蒋辽就提了下腌制的方法,李婶的手艺弄出来断然不会差,哪知她听完就心疼的不行,肉干晒完就不剩多少,还要费那么多调料不如煮着吃。

  节省惯了这些观念不是突然就能转变的,突然提起了李婶没忍住又念叨起来,蒋辽笑笑道:“那些作料放久了怕是要坏,想到了就做一回来尝尝。”

  “下回要想再吃,做些自个儿尝着就行,还让壮子带回来那么多,得费掉多少作料。”他们不会做打算,李婶想着就替他们操心。

  蒋辽转眼示意李二泉,还在幸灾乐祸的他立马解救道:“你们说镇上的酒楼饭菜都卖那么贵,会不会就是多放了那些个作料,咱以后也买来煮着试试——”

  “试啥试,试了以后你喝西北风去?”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李婶扭头教训起儿子:“整天就想些不着谱的事,我看壮子天天哪都不着的就是跟你学的。”

  “他自己不着谱还能怪我啊。”李二泉哭笑不得。

  周梅笑话完说道:“不过要我看啊,酒楼的饭菜也就传的玄乎,没尝过的人多着呢,说不准还没有咱自己家做的小菜香……”

  一路聊着走回去,在院门前和李家分开,蒋辽推门进去发现院里多了几处泥泞的脚印。

  脚步凌乱不止一个人的,他顺着脚印看过去,门槛上也有。

  走到门边看到门锁被暴力破开,堂屋里突然传来嘈杂声,蒋辽快步走进去。

  “我劝你识相点别自讨苦吃!上回没被打够是吧,真把我们王哥惹恼了,可不会看在你是同个村的就手下留情!”冯四拿着棍子威胁。

  廉长林脚步有些发虚,脊背挺直站在被踹开的房门前,冷眼目视他们。

  “我看跟这哑巴是说不通的,王哥咱还得早点回去镇上,甭跟他废话了,别的房间都没找着,钱肯定藏在这间房里面!”旁边的赵五说。

  王二皮在赌场欠了钱还不上,听到廉长林他们赚了钱把债都还清了,特地趁着人都出去忙活时过来碰碰运气。

  翻了几个屋都没找到钱,正踹开最后这间门时廉长林回来了,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要跟他们拼命,堵在门口怎么打都不走。

  “这两天手头紧,你看我们都亲自过来了,你有钱了怎么都该帮一把不是。”

  看清他身后的房间,王二皮回头道:“按说我还得喊你爹一声叔,既然你不肯拿钱出来,我只好进去跟叔婶他们叨唠两句了。”

  廉长林眉眼藏在门楣落下的阴影里,暗沉无光的眸子死死盯着走上前的王二皮,脚步没挪开半步。

  “我看你是真没吃够苦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王二皮横起脸,“你们过来把他拖开,看着点别打死就行!”

  一个药罐子,站都站不稳还想跟他们横。

  冯四和赵五提棍子走过去:“劝你还是跟上回那样,赶紧拿出钱还能少吃点苦头,再不让开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倒要看看你们想怎么不客气。”

  听到这道声音廉长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转头看走进堂屋的蒋辽,又下意识侧过脸。

  蒋辽视线扫了一圈屋里,东西被翻的杂乱,雨停后廉长林应该是要出去,蓑衣被踩踏的面目全非。

  目光落到廉长林侧脸,额头处有伤,看着像是被硬物砸的已经红肿起来。

  仗着人多势众,王二皮没把蒋辽放在眼里:“我还说人都去了哪,回来的正好,把钱拿出来,别跟这哑巴似的,等着挨打……”

  话没说完,蒋辽放下蓑衣和斗笠走过去,按着他脑袋就往旁边的墙抡去。

  “王哥!”冯四和赵五惊吓后回过神,忙跑过去扶起被甩开的王二皮。

  脑袋砸了好几下墙,王二皮头晕目眩被搀扶着,脑门胀疼的厉害,他抬手抹到一手血,怒急反笑阻止要给他算账的冯四和赵五。

  “老子自己来!”王二皮咬牙切齿掏出腰间的短刀,拔出刀朝蒋辽冲去。

  廉长林心下一紧走上前,站在他几步前的蒋辽站着没躲开,出手极快看不出是如何动作便空手夺过短刀,再反手一拧王二皮就被掀翻躺到了地上。

  蒋辽踩住他的手,刀锋转前利落地横起划下,王二皮爆出惊天惨叫,痛苦捂着手卷缩在地上。

  冯四赵五跟了王二皮多年从没真正见过血,这会儿看着被削断后将掉不掉血淋淋的手指,头皮发麻动都不敢动。

  上回抢了路费,廉长林黑灯瞎火走了几个时辰才走回来,手上的伤也拖了几天才好,现在还敢过来要钱。

  蒋辽眼神暗下,拿着刀半蹲在王二皮前面,拽出他的手再次按到地板上。

  王二皮全身哆嗦的厉害,手被钉死了一般根本躲不开,眼睁睁看着蒋辽手起刀落,面无表情削断他的手指。

  冲破嗓子的惨叫刚发出又戛然止住,王二皮惊恐万状看着刀尖贴到他脖子,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地上的血越凝越多,廉长林脸色褪的惨白,紧紧盯着拿着刀还要动作的蒋辽。

  蒋辽手上稍一发力,锋利的刀口就刺破脖子流出一道血线。

  王二皮平日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这把短刀弄到手后他在镇上基本就没怕过谁,现在看着前面让人不寒而栗、如同阎罗一般的蒋辽,他恐惧到了极点。

  蒋辽真的会杀了他!

  什么都没有小命要紧,王二皮不敢再嚣张战战兢兢讨饶:“蒋,蒋哥饶命,我、我们再也不敢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王二皮一定,一定全都听您吩咐,饶、饶命……”

  欺软怕硬的东西,蒋辽眼睛危险地眯起,手里的力度加重,王二皮脖子淌满血眼看就要晕死过去。

  旁边廉长林的目光揪起,蒋辽这才敛起眉间的杀气,收手站起来扔下刀:“滚出去。”

  王二皮捂着流血不止的手指,地上的短刀都没敢拿,和冯四赵五屁滚尿流爬出去。

  廉长林后背靠到门框,伸手扶着门勉强站稳了些。

  “他们人多,打不过不会出去找人吗,还站着让他们打。”廉长林侧脸有几处擦伤,嘴角挂着半干的血,蒋辽半扶半拖把他按到椅子上。

  廉长林紧闭着唇,回头看向以前廉母住的房间。

  望了眼里面安静立在桌面的牌位,蒋辽走过去轻声关上门,廉长林缓慢沉了沉气,回头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房间里面是廉父廉母的牌位,廉长林才会死守着不让王二皮他们进去破坏,蒋辽没再多说转身去拿药酒。

  药酒放在房间的角落没被殃及,他拿药瓶出来拖了把椅子坐到廉长林前面。

  廉长林略垂着头,没从蒋辽刚才要杀人的一幕回过神。

  蒋辽打开瓷瓶,看他仍旧魂不附体的,虎口掐住他下巴稍作用力将他的脸掰向一边。

  几处伤有的破了皮有的开始青紫,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蒋辽松手给他处理。

  脸上吃痛,廉长林回过神,默不作声看着蒋辽。

  清理完伤口按回木塞,蒋辽拿着药瓶正要起来,廉长林突然抬手抓住他手腕,抓的很用力。

  蒋辽要挣脱其实很容易,不过他没多做举动。

  廉长林的手在轻微发颤。

  蒋辽抬眼看他,对视片刻后另一手拿走药瓶放到桌面。

  “想说什么?”蒋辽问他。

  廉长林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唇角微动扯到上面的伤口,他轻闭起唇,迟疑不决拉下蒋辽的手。

  指尖触到掌心时停了瞬,移动。

  问出了心里存疑长久,一直回避着不愿去挑明的事。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