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烟,最终被徐入斐从垃圾桶里捡回来,塞给萧筝了。
当然,干编剧这行都知道,故事里一些无伤大雅的桥段可以隐去。
现实里自然也可以运用。
徐入斐只说是顾顷戒烟,不抽了,萧筝美滋滋,当捡了个大便宜。
回到新巷后,徐入斐就去萧筝的工作室报道,同事都是熟面孔,相处都很融洽。
萧筝洋洋得意地给他展示租赁来的办公楼,说这里交通便利。
徐入斐接话道,那房租一定不菲。
萧筝说你不要削弱士气,我有一种预感,等到电影一上映,咱们今后都不会缺投资。
“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金主爸爸顶着。”萧筝说着朝徐入斐挤眉弄眼,“顾顷不可能不管咱。”
“少把主意打在他身上。”徐入斐说。
“不是吧,这就护上了?”
萧筝说着摸摸脑袋。
九月初,他把头发、胡子都剪了。
长度统一,短到扎手,美名曰一切从头开始。
萧筝身上那股文艺青年劲儿淡了,现在更像个劳改犯。
徐入斐初见时还不习惯,适应了一周才逐渐麻木。
第一天到工作室来,顾顷也跟着一起。
徐入斐惊讶于萧筝剪了头发,萧筝惊讶于这两个人重归于好。
按照文艺片的套路,悲剧才刻骨铭心,让人念念不忘。
这几年,萧筝身边的人分分合合,分开再和好的,最终难免落得一个难看的下场。
这个圈子太浮躁,情啊爱啊都太奢侈。
工作室的一角有个吸烟区。
某天,萧筝刚点上一根烟,正巧徐入斐从茶水间出来,走过来跟他讨论剧本。
聊完了,萧筝笑他杯子里盛着温水,“怎么,速溶咖啡喝不惯?那回头买台咖啡机?”
徐入斐摇头,“不管什么咖啡我都喝不惯,不习惯苦味。”
萧筝叼着烟,吸一口,“小斐同志,现在学会抽烟了吗?”
徐入斐同样摇头。
萧筝上下打量他,“虽然能应酬,但你也不爱喝酒,你这些毛病,都是人惯出来的。”
徐入斐撩起眼皮,“又怎样?必要的时候我会顶上。”
“可别,到时候顾顷再记我一笔。”
徐入斐轻轻哼一声,“你此时此刻让我吸二手烟,小心点我告黑状。”
萧筝知道他开玩笑,回到新巷后,徐入斐明显活泼许多。
可能原本的性子就是爱笑爱闹的。
萧筝笑容越发和蔼。
配上他这个发型,总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徐入斐:“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筝:“没什么啊,挺好的,都挺好的。”
徐入斐一阵背脊发凉,“没什么事我回去干活了。”
萧筝:“去吧去吧。”
徐入斐走了,萧筝点亮手机屏幕,上面是他和顾顷的聊天界面,都是很简短的讯息,谈及徐入斐,对话框才稍微加长一点。
萧筝看着有趣,简直想要截屏给徐入斐看,又觉得小两口的事,他插手了,顾顷这人可是很会记仇,没准哪天自己就上了他的黑名单。
顾顷从不计较自己不在乎的事,但事关徐入斐,总有些过激反应。
沉稳成熟的一面也可以抛掉不要,面子这种东西,在爱人面前,就是一道屏障,阻隔沟通,也阻碍情感。
萧筝把这根烟抽完,碾灭在烟灰缸里,呼出最后一口,笑了笑。
喝不惯咖啡就不喝,学不会抽烟就算了,喝酒是工作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所以撤下酒局,徐入斐几乎很少碰。
人往往很难坚持自己,放纵一次就有第二次。
坏习惯都带有成瘾性。
唯独他是不变的。
这很难得。
爱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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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入斐下班走了另外一条路,不坐地铁,改做公交回去。
车站牌前,有顾顷最新一期的广告。
徐入斐错过两辆公交车,好不容易等到人都走了,拿起手机找好角度,刚要按拍照键。
语音通话响起。
徐入斐把电话接了,对着对面的本尊:“我正忙着呢。”
顾顷闻言一愣,“小斐,你还没下班吗?我看你公司楼上的灯已经灭了。”
徐入斐:“你现在在哪里?”
“你公司楼下。”
徐入斐:“……”
“我没在正门走,你来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在后面的公交车站……不,等等,你还是别来,我去找你。”
“为什么?”顾顷立马听出不对,“我开车,去找你更方便一点。”
“你开车来了?怎么不报备。”徐入斐随口说,顾顷现在的状态很好,前阵子复诊时医生都说,这是这些年来,情况最好的一次。
徐入斐站在车站前,身后的灯牌很亮。
车子在他面前停下来,又有人来广告牌前拍照打卡。
徐入斐迅速上了车。
在黑夜的遮掩下,没人发现自己正和偶像擦肩而过。
“这么着急干嘛?”徐入斐开玩笑道,“你以为我背着你偷人呐?”
“蒋渔声”这事还没过去,徐入斐又跃跃欲试,公然挑衅。
顾顷自然看到广告牌上的自己,徐入斐甚至大方给他展示自己拍下来的照片,并发表意见:“我觉得比你上次拍的那版好看。”
“是吗?可我本人就在这里。”顾顷微微侧过身子,半是玩笑地,“还是说小斐更喜欢荧幕上的我?”
徐入斐理所当然道:“就不能都喜欢吗?”
顾顷笑了,说:“当然可以。”
徐入斐总有办法哄好他。
顾顷马上就要进组了,即将到来的分离让他有些焦虑,比平时更多时间的黏着徐入斐。
徐入斐倒是平常心,表示自己可以探班,顾顷没戏时,也能回来找自己。
这些天,他的确有跟着顾顷一起晨跑,可惜没跑几圈,体力就不行了,坐在椅子上,帮忙计时报数,主打一个陪伴。
几天后,顾顷进入剧组,徐入斐也投身到新剧本的开发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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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筝工作室的选址在繁华商业圈,左邻右舍都是娱乐公司,上下班常常能遇到明星网红。
但遇到乔溥心。
不在徐入斐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第一时间,他按住电梯的关门键。
乔溥心也十分熟稔地,板住了快关上的电梯门。
电梯上到30层,一路上没有其他人进门,也没人说话。
徐入斐先下去,没想到乔溥心也跟了上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小斐老师。”乔溥心终究还是开口了。
徐入斐头皮一麻。
“别这么紧张,我来这里等人的。”乔溥心说着摘下口罩和墨镜。
徐入斐这才看清他的脸。
对方有好久没出现在荧幕上,他一时有些恍惚。
现在乔溥心的眉眼,更酷似六年前的夏天,吊稍着,有些不可一世。
但如今他的身边没了叫嚣的经纪人,也没了给他搬行李的司机。
橙辰娱乐的老板早两年就换人了,乔浦心没了靠山,也没演技和资源,没有曝光,他的人气迅速流失了。
四季轮转,这个圈子的更迭速度更加快。
好消息是,乔溥心不再像徐入斐了,这张脸本就不适合那样的一双眼。
他应该狡猾、精明或者高傲。
硬要装扮成别人是不行的,人自始至终只能是他自己。
“你知道那家伙揍我的拳头有多狠吗?”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乔溥心的嘴角凉薄地扯开,徐入斐暗道不妙。
“几年前他就威胁过我,让我不要靠近你,不然下场会很难看。
“没想到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挨了揍,我还要被警告,顾顷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给我一点封口费,我就要跟条狗一样上去跪舔,谁让我当时连房租都快交不起呢。”
他始终嫉妒顾顷。
不肯退让,两相比较。
付不起别墅高昂的房租也不愿退而求其次,选择价格实惠的小区房。
这辈子的起点太高,在董兆卿的剧组、和顾顷搭戏,短时间内吸引了大量狂热粉丝。
他没能沉淀下去,只是不断地上浮、上浮。有朝一日,虚幻的泡沫被无情戳破。
乔溥心看着他,眼神竟有些可怜,像在讨要什么。
“我只不明白,凭什么,他既有了名气,还有了爱?”
徐入斐一时间愣住了。
恰巧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萧筝面带笑意将客户引出门,见了徐入斐,立马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总编剧,别看年纪轻,才华横溢。
客户戴着金丝的老花镜框,头发半白。
乔溥心第一时间走上前,动作熟练地挽上那人的手臂。
萧筝见怪不怪,用手肘怼了下还在发愣的徐入斐。
道别很简短,乔溥心似乎只是单纯想要发泄,徐入斐没能说上一句话。
这么多年以来,乔浦心都想看顾顷跌下去,渐渐地,这件事成了他的一大心结。
可他越想得到什么,越没有什么。
一切都是拙劣的效仿。
回过头来,没有一样东西属于自己。
现在也一样。
乔溥心挽着客户的手走掉了。
他既没有名气,也没有爱。
晚上下班回到家,顾顷打来电话,徐入斐没有睡,把上午的经历和顾顷说了。
“他没有说错,你的爱很宝贵,它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电话对面,顾顷说,“如果你没来爱我,说不定我现在还在日租屋里吃泡面,看别人发给我的烂剧本,演一两个龙套,拍卖肉的杂志。”
徐入斐觉得对方过于夸张了。
剧本是他写的,演员却是董兆卿物色,其中缺少任何一个环节,《潮涌》都不会诞生。
徐入斐:“听说你差点被人骗去拍三级片。”
顾顷:“是萧筝跟你说的?”
徐入斐闭上嘴巴。
完蛋,不小心坑了队友。
可萧筝也坑了他很多回,就算相互抵消了吧?
“是的,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在过很糟糕的人生,我太想要成名,拍好电影,有人愿意看我演戏。”顾顷说,“太执着就会陷进怪圈里,有时候连原则的界限都会模糊。”
“但那次是真的受骗。”看来,顾顷还是很在意的。
徐入斐说:“我知道,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乔浦心又去骚扰你了吗?”
“没有没有,只是碰巧遇到了……嗯,你别再动手打人了,我说真的,万一被记者抓到把柄,你的演艺生涯就完蛋啦。”
徐入斐故意说得很夸张。
“不会完,”顾顷说,“没有你,我的人生才算完蛋。”
就在见到乔浦心这件事被逐渐淡忘之时。
媒体忽然放出照片。
——顾顷与男友人亲密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