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看着简莱斑驳分裂成无数细小的粒子,一颗一颗,从他怀里缓慢逸散。
那种伸手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无力感,曾几度把他逼疯。
不过,那维莱特不打算告诉简莱这些。
简莱也没往那方面想,他从那维莱特和纳西妲的对话中,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说,如果能源充足的话,把啬乡建设得足够大,然后让所有逻辑都完善自洽,啬乡是不是能够成为一个新宇宙?至少——对于啬乡里的事物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简莱挺敢想,那维莱特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又戳了戳他的脸颊。
简莱觉得有些痒,仰头在他掌心用力蹭了蹭。
“提瓦特大陆是不是这样形成的?还有蓝星和太阳……或许传说中的亚当和夏娃,就是高级生命体的某种意象。比如说,夏娃是亚当从身体内取出的一根肋骨创造而成的,而蓝星是从太阳身体上甩出来的一颗小行星。随后在漫长的岁月中,亚当和夏娃,太阳和蓝星,都孕育出众多新生命。”
“嗯,有点道理。”那维莱特郑重地点点头,“等以后能量充沛了,可以在加速运转的时间流速下做实验验证。”
……
不过两人都明白,今后很长一段时间,99区的能源都会优先向纳西妲倾斜,必须让她把啬乡先稳定下来,才能做后续的事情。
从啬乡里出来后,纳西妲根据其他人发现的问题,进一步优化了啬乡。
简莱则跟着那维莱特,致力于搞新能源建设。
黄金时代定义的新能源是太阳能、风能、核能等,这些能源都是可再生能源,在人类消失之前,永远不会枯竭。
但在99区,每年长达五个月的极寒季里,很少能见到太阳,太阳能目前并不适用。
风能倒是可行的选择。
至于核能——
简莱忍不住摇头叹气。
“虽然在我的认知里,核能是项很伟大的技术发明,它能创造出无穷无尽的能量。可对于人类来说,无论黄金时代还是现在,它都是禁忌知识一般的存在。就像猴子在森林里学会了生火,人类掌握了这项技术,却不能很好的控制它,最后带来的灾难往往无法估量。”
那维莱特从记忆里了解过蓝星历史,依照简莱穿越前的年代,简莱所说的灾难指的应该是发生在黄金时代末期,几场意外的核泄漏,以及多起人为制造的核排放。
“总结下来,现在最好利用的,是元素能。”
枫丹遍布元素机器,合理收集并将元素转化为需要的能量,对于在枫丹生活了四百年的水龙王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不过从零开始建造,需要付出极大的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
在建设完成之前,暂时依靠的还是只有晶核里的能量。
另一边,卡维时不时苦恼,怎么才能还原在“啬乡梦”里搞出的那些设计,那些让他感觉真正美的东西。
两人共用一具身体。
艾尔海森很烦他对那些东西的念叨,但凡卡维表露出一点苦恼的情绪,他就把卡维的意识丢进啬乡里,自己独自到远离99区的野外猎杀异类,收集晶核,供纳西妲使用。
在众人的努力下,啬乡逐步变得稳固完善,他们可以在啬乡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啬乡也逐步开启了其他功能。
……
三月底,四月初,长达五个月的极寒季马上就要进入尾声。
极寒季结束后,99区所处的地域会有两周左右的时间融化冰雪,然后气温从零下几十度迅速恢复到十几度、二十度的水平。
到那时候,天气温暖宜人,万物竞相生长。
99区便把四月十五日这天定为“驱寒节”,相当于黄金时代的春节。
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出门在外的人一般都会在“驱寒节”前夕赶回家乡,与亲朋好友共同驱寒守岁,庆祝新年的开始。
但聚集在99区的外区人员却不这样想,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结果连那维莱特和简莱的面都见不到。
当简一婷派去的人员到各个区的临时营地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返程时,那些人以各种理由拖延时间。
眼看年关将至,99区外的临时营地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人一多,免不了生出些事端。
简一婷担心影响到过年的节日气氛。
毕竟是那维莱特到来的第一个新年,总要给他在这方面留个好印象。
那维莱特太忙,除了晚上回来陪简莱睡觉外,其他时间很难见到他人影。
简一婷只能抓住简莱说:“要不,你们出去见那些人一面?免得让人误会咱们99区的待客之道。”
简莱笑呵呵一笑:“不用,他们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反正99区的地方很大,空着也是浪费,不如暂时给他们用用。”
别看简莱说的冠冕堂皇,实际却有另一番打算。
外面那些人都是打着拜访那维莱特和简莱的旗号来的。
如果放在以前,简莱会天真地以为他们真如他们各个区的拜帖里所写的那样,因为被那维莱特的强大所折服,想和那维莱特交好才来的99区。
但经历过99区的深海鲸章和88区的啬乡之梦,简莱已经见识到废土时代的人心到底可以有多叵测。
即使有些人表面表现得再真诚,背地里的歹毒心思,还是防不胜防。
他起初也觉得那些人碍眼,想将他们都打发掉。
但和那维莱特说了以后,那维莱特带他乔装改扮了一番,扮作99区的平民在众多临时营地转了一圈。他才知道那维莱特为什么不见他们,也不驱赶他们了。
话说,此次来99区的他区人员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喊的口号也都是“不见到那维莱特大人和简医生,回去没法跟区长大人交差”,为此甘愿在冰天雪地里苦等两个月,也不返程。
两个月,就算高阶武者可以凭空造物,但能造的物很有限,吃的喝的都不能保证,更别提住宿了。
——岩元素武者可以盖房子,草元素武者可以搞种植,但盖房子和搞种植是什么性质,不经过99区的允许,他们敢吗?
过惯了舒服日子的人来到99区后,只能天天住帐篷、啃干粮,简直要憋屈死。
为了过得舒服一些,许多人便会拿晶核等硬通货与99区原住民交换生活物资。
甚至到了后面,一颗晶核换一把绿叶菜,一颗晶核换一卷软纸,都是常有的事。
99区的原住民大多没有灵根,或者元素力低微,要晶核也没有用。
所以拿到晶核后,大多数人会主动找到那维莱特,将晶核奉献给他,以求能长久地得到他的庇护,让他们这些人活得像个人样。
那维莱特不是吝啬之人,收下晶核后,他就以同等价值的东西还回去。
有时候是适合普通人强身健体,增强武力的功法。
有时候通过元素视野发现谁的灵根滞涩,交代合适的武者帮其疏通。
也有时候,他会给予某些人特殊的礼物,或赠送一件护身的小玩意儿……
如此以来,除了外来者的晶核逐渐见底之外,99区内部倒是越过越滋润,上下一心,其乐融融。
……
这天,纷纷扬扬的雪从天上飘落下来,卡维坐在盛放的红梅树下,煮了壶酒,邀请简莱一同品尝。
简莱收到消息,从现实进入了啬乡。
现实里的雪这会儿都快融化完了,眼前的红梅映雪是那维莱特根据他的描述创造出来的假景。
好看是很好看,但闻不到梅花的香味,雪也不凉。
当然,通过特殊机制转化,啬乡里面的酒对于他来说,也是假酒,没有任何酒精。
他只是喜欢这个意境。
简莱笑着挥挥手:“嘿,卡维,我来啦!”
卡维闻声抬头,看他挺着个肚子慢吞吞地走在雪地里,忙起身过去搀扶。
简莱摆手:“不用,路不滑的。”
路是不滑,只是在啬乡的加持下,他的肚子现在看上去有六七个月那么大,走起路来十分吃力,总让人担心会不会摔倒。
但他坚持不让人搀扶,卡维也只好作罢。
两人慢慢走着,边走边欣赏洁白的雪幕和殷红的梅花。
很浪漫的场景。
走到亭子里的时候,卡维挥手扫掉两人肩上的雪,问简莱:“你最近没来啬乡,是不是不知道小吉祥草王已经更新过资料库了?”
简莱歪头笑笑:“知道啊,虽然我没怎么进来,但是该知道的,那维莱特全都告诉我了。”
“那你……”卡维看着他笨重的身子,迟疑地开口,“你怎么不让小吉祥草王帮你换个形象?看你这样子,怀孕应该是很辛苦的。你看我现在,想换什么形象就能换什么形象,我甚至可以把自己变成一名女性。”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备选形象,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白衣红裙的美少女。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线条分明的面部轮廓变得柔美许多,金色的头发变成大波浪披散下来,加上淡雅的衣服和妆容,看起来是个实打实的大美人。
简莱看得两眼冒光。
卡维伸手勾住胸前的一缕长发,眨动绯红色的眼睛问:“怎么样,不错吧?”
简莱带着欣赏的目光连连点动脑袋,“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一个绝世大美人好吗?”
卡维被他夸张的语调感染,咧了咧嘴巴,几乎笑出声。
只是,还没笑出声,却听简莱话锋一转:“好看是很好看,就是你这爱好吧,有点……”
“不不!别误会了,扮女性并不是我的爱好!”卡维连忙解释。
“没关系的,卡维大美人,我思想很开放。无论你的爱好多么小众,都不影响你在我心中美好的形象!”
“真不是啊。”
眼看解释不通,卡维红着脸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主要是小吉祥草王要做实验,你们都忙,她就给我多做了几个形象,让我帮忙测试。我之前见你很不想让人看你的肚子,担心说起你现在的体型,让你尴尬,所以故意变成个女孩子,出来缓解缓解气氛。”
“哦,这样啊,谢谢。”
游戏里的卡维是个有些傲娇的角色,但实际接触到的卡维却是个极其细腻柔软的人,很会为别人着想。或许,他的傲娇只针对某个特定的人吧,简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
“不过,我现在不再为我的体型感到尴尬了。主要我喜欢那维莱特,他是我的伴侣。爱他不应该是一件尴尬的事,和他共同孕育新生命也不应该是一件尴尬的事。我只是想,今后这个形象,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伴随着我,我在啬乡里提前适应适应。”
两人在石墩上坐下,简莱随手倒了杯酒,放在唇边一口气喝掉,然后伸手又要去倒。
卡维吓了一跳,赶紧把酒壶拿走:“这酒酒劲可大了,要不,你还是解除掉现在的状态再喝酒吧,不然我心理负担很重。”
简莱放下杯子,冲他笑笑:“没事,这酒对于我来说,就和白水一样。”
卡维并没有被他的动作迷惑,抱着酒壶不撒手,同时讶然地打量他:“看不出来,你酒量这么好吗?”
简莱摆手说:“那倒没有,我原来三杯就倒。只是那维莱特给我身上加了层过滤网,把有害物质都过滤掉了而已。”
卡维惊叹:“还可以这样!”
简莱笑笑:“啬乡是基于规则存在的。刚才忘了告诉你,经过我手的东西,同样会被规则过滤掉有害物质。所以……”
卡维不等他说完,立刻倒了一杯酒送到嘴巴里。
果然,原本浓郁的酒香已经消散殆尽,连一点酒味都感觉不出来。
卡维慌忙咽下那口液体,不甘心地打开酒壶盖子闻了闻,然后满脸震惊。
“天啊,竟然是真的!这是艾尔海森给我酿的最后一壶酒,居然就这么被规则化了!该说不说,明明小吉祥草王才是啬乡的创造者和管理者,那维莱特先生竟然可以在上面施加自己的规则,而且是这么霸道的规则!”
简莱没有丝毫愧疚,只顾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笑。
卡维瞪了他几眼,无奈地坐下,与他分食了那壶已经变成白开水的酒。
然后……
简莱皱着眉头,一边数着手指头,一边思考着那维莱特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能源转化装置。
而卡维则在想着艾尔海森这次又要外出多少天才能回来。
两个人无聊地倒在石桌上,各自陷入了心事的沉思中。
哎呀,这无聊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