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盯了气定神凝的杨戬片刻, 本来嬉皮笑脸的陶天天慢慢的收起了裂开的嘴，彻底收起了笑容。
陶天天, 不笑了。
“此前你的心魔劫应该是比谁都要难过才对。”
半晌后，陶天天也放下了茶盏，竖起一根手指，挪动了棋盘上的一颗黑子，慢吞吞道：“像你这样的能过心魔劫就很离谱。若非我是知晓罗睺是个什么玩意儿，怕不是要以为他把大海给你扛过来放水了。”
心魔的强弱与宿主的品性与能力挂着钩不假，单纯的人心魔弱, 好过，不单纯的人心魔强，难过。
可是像杨戬这样的...不是强与弱的问题，是他根本不该能成功渡劫的问题。
杨戬也挪动了一颗白子, 笑道：“我倒是以为你会给自己辩解一下。”
“没什么好辩解的, 或者说我懒得辩解。”陶天天单手托腮，漩涡状的黑色大眼睛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就像最开始我没注意，但是现在却发现了——”
陶天天另一只手伸出了一根爪子对准了自己的头部：“只要我在场的时候, 你的脑子里基本上都是空白的，自从西方混战回来后, 皆如此。”
杨戬：“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思考而已。”
“如果是别人听到的话或许会觉得你这是看不起对方, 不过我倒是知道的，你这是在赞美天天大人的全知全能。”陶天天双爪捧着脸，语调又变得轻快起来，“今天的天天大人也是如此的全知全能的呢~”
杨戬：“......”
杨戬没说话。
话虽如此, 但天天是真的自恋, 隔壁的饕餮都得喊他祖师爷的那种自恋。
“准确的说, 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吞噬灵灵才想杀了他的。”自恋的陶天天倏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将话题扯回来慢悠悠道：“我的确算是【不应降世之物】，不过不是超然之物，而是超然之物外的超然之物。”
杨戬：“......”
杨戬微微蹙起了眉。
“按照既定的轨迹，现在的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陶天天无聊的晃起了黑漆漆的爪子，倏而攥成了拳状，嬉笑道：“脆弱的泡泡，一戳就全破了。”
杨戬抬起了眉眼，眸光沉沉。
既定的轨迹，是指得孕育了不应降世的超然之物的母体必然要陨落，他也会因为陶陶的消亡而消亡，灵灵失去双亲后会被村中人抚养，可到底有着【种子】的存在，他会慢慢的走向极端。
最终结局不过是欲念缠身，累累血债，然后落得个被【种子】吞噬干净的下场。
而吞噬完成进化的种子会遵循本能杀死此方世界所有他觉得不应存在的生灵，将一切拨回正轨，道祖会真正的成为天道的傀儡代言人，或者说被完全修补好的天道已经不叫天道了，而是万万年前不可窥得面貌的大道法则。
而完成进化的种子在完成使命后自然会走向消亡，消散无痕。
这一步棋，需要的时间太长，走的结局也太狠了。
芸芸众生皆为棋子。
“？大道算什么东西，天天大人根本就不在意。”
“它也配成为玩具？不不不，它不过是枚小小的棋子而已，天天大人从来不和小卒玩，天天大人从来都只是在和至高法则们玩而已。”
“我只不过是无聊，就选择了自我压制然后从高维度世界自由落体...正好就落到了这方世界，正好就落到了小爹爹的肚子里，挺温暖的，于是就多待了一会儿~”
“大爹你真的很聪明耶，如果不是出了点小意外的话你真猜对了~”
“不过因为出现我这个小意外嘛所以就不对了~我并不是大道法则留下来的种子，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种子，那个种子已经被我吞了，最多剩点残留的魔海在灵灵的灵识台上~”
“嗯？等域蹊等，这么说的话其实天天大人好像就是种子耶~怪不得我这么排斥罗睺，我吞了那个种子可不就是变成那粒种子了吗？”
“难怪有时候我的想法是顺着种子原定的程序走的，原来如此啊~”
陶天天忽然跑了题，眨着眼睛震惊道：“好家伙，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杨戬：“......”
杨戬咳嗽了一声。
“不过问题不大，小意思小意思啦。”陶天天挥了挥手，仰着脸道：“我们的话题是什么来着...哦，我的确是想杀了灵灵的——不过我只无聊想想而已，或者说，只有他做了令我非常生气的事情我才会杀了他。”
杨戬：“什么才是令你非常生气的事情？”
“......”
“比如说他不想要我了。”
陶天天收起了笑容，语气是略带机械音的低沉：“按照大道种子的既定程序，我给自己加了设定，也就是灵灵以为的【心魔劫】——这本来是永远都不会被破开的心魔劫，毕竟没有人知道天天大人到底是什么存在~罗睺他们也不会知道~”
“自他诞生起护着他的是我，陪在他身边的是我，他身边只有我。”
“他什么都不缺，他也不会遇到任何的危险，大千世界万物只要他想要的我都能给他取来。”
“灵灵在悬崖上与明月为伴，而我就是守卫着他的清风。”
“小爹爹，你，灵灵，我，哮天，一家五口整整齐齐，再加上亲朋好友...尽管你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认为这是最好的组合，这不就是【家人】么？这不就是万物生灵所说的【完美家庭】么？”
“多完美~”
杨戬端起了茶盏，喝了口茶。
很明显，天天其实压根不理解什么叫做家庭，他只是单纯的将家这个字按照字面意思来解读了。
“可是，那只羊出现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灵灵被他吸引，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给了羊一个名字，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沉迷养羊，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从悬崖上走了下来。”
“他不想要我了！他想要离开我了！”
陶天天突然生气了，黑色的蛇形雾气从他的身下弥漫开来，瞬间就填满了半个静室，刺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暴怒道：“他竟然想要离开我！明明我什么都能给他，他竟然还想要离开我！”
“他竟然为了这只羊能够加入灵居村而朝着罗睺和鸿钧跪下了！为了一只西方大陆无人承认的生灵他竟然朝着他们低了头！他的脊梁弯下去了！他的脊梁弯下去了！！”
“你说西方大陆难道不该死吗？想要离开我的灵灵该死，杨桃该死，两个神明该死，神明之上的幻想法则该死，站在幻想法则身后的奇幻法则更该死！！我要它们全部湮灭——”
“天天。”杨戬似乎并不畏惧忽然发疯的天天，轻声唤道。
尖叫声戛然而止。
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已经快要彻底暴走的陶天天倏然又恢复了平静，连身下的蛇形雾气都开始慢慢的消散。
良久后。
“我很生气，可他哄我了。”
陶天天平静道：“灵灵以前不怎么和我说话的。会给我念书会和我讲道理，但他并不喜欢和我聊家常，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我在和他说话，说着得不到回应的话。”
“教了那群闹腾的西方学生又有了杨桃后，他开始愿意和我搭话，也愿意和我聊聊家常，后来开始愿意来依赖我，有什么他不明白的会开口问我，甚至毫不客气的直接使唤我干事。”
“我被【家人】需要了。”
“我被需要了~你懂吗？我被需要了~”
他没有情感。
这是毋庸置疑也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是玩具，玩坏了换一个就好。
只是当初罗睺他们拼命保下母体的模样太有趣了，有趣的令他暂时不想和他们唱反调，而是忍不住日日夜夜都在观察顺便也在维系这个母体的生命，想要分析出这种举动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后来，忘记是哪日了，他开始汲取任何一个靠近母体之人的欲望海，试图分析出这群人为何执着于母体，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尝到了不同的味道。
浓烈的无法拯救对方的愧疚——苦涩。
炙热的若是对方消亡也会随之而去的爱意——微甜。
强烈的每日每夜都在祈祷对方醒来的欲望——酸涩。
.....
酸甜苦辣咸，他尝尽了百味。
他将所有无尽浓烈灼灼燃烧的欲望收入核心，最终分析出来了【家】的碎片。
按照逻辑来说，既然他也是从母体中诞生的，那他理所应当也是【家】的一份子。
他一直试图加入其中，却总是得不到来自杨泽灵的回应。
...实不相瞒，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加入的方式或者选择的人不对？但凡你正常点你早就加入了！
杨戬看着陶天天，开口道：“这只是一部分可以消除你杀意的理由。”
“对，我依然是不满的。”
“可那天晚上，在血族的那个晚上，灵灵问我愿不愿意有个名字。”
“这是我从来都没想过的，名字是每个位面生物被法则承认的基础，更是【家】的祝福！”
“我有了名字，不就证明灵灵是承认我的存在，是承认这个家有我的位置的吗？”
“我记得小爹说过的，对待家人要大度，要原谅对方的过失，要有耐心~”
“于是我就原谅他了。”
“而后来在进入了时光洪流后，灵灵又哄我了~”陶天天捧着脸，又裂开了嘴，万分愉悦道：“他又哄我了~他注意到我生气了！~”
“这就是家人~会察觉到彼此情绪的家人~我感受到灵灵对我的在意与热爱了~”
杨戬：“......”
果然如他所料，陶天天对情感的分析理解全部都是【我即世界】的那种理解。
他压根不明白什么叫做情感，对情感的认知是零蛋。
“所以我原谅他和小桃了~都是家人，打打杀杀可不行~”
他站在悬崖上眼睁睁的看着灵灵摇着头朝着一只羊走去，在快要消失在眼帘里的时候却停下了步伐，回头笑着问他还愣着干什么，一起走啊。
他守护的宝物主动的走向了一只无名的羊，却并没有将他彻底抛在脑后。
杀意尽散。
“小花原本的结局应该是被小桃吸收，两只咩合二为一合并无名法则碎片然后凝结出新的神格...这可不行，我们家灵灵是在和我们家小桃谈恋爱，混进入一只小花算什么？真是美的那俩西方法则，想要完美继承人想疯了，主意打到了我们家头上了。”
陶天天又美滋滋的捧起了脸，欢天喜地道：“灵灵养了小桃，那我就养小花~灵灵说我是他的兄弟，那兄弟的爱好理当一致~”
“哈哈哈，爹你不知道，西方大陆的法则脸都绿了，可能怎么办呢？他们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主动要脱离西方大陆~万千无名者拿着本源魔力和我做交易，也希望小花脱离西方大陆~”
“最终为了保证小花灵魂的完整性我们不得不各退一步，小桃是东方大陆的了，可小花依然是盖了西方法则的戳~”
“至高神被幻想法则结结实实的罚了，可有什么用呢？没用了啊哈哈哈~”
“小花虽然不能加入东方大陆，不过我是他的饲主，那四舍五入就是咱们家的羊，都是家人~”
“自己人不害自己人~要好好保护家人~这是小爹曾经教灵灵的，也就是教我的~”
“......”
杨戬看着眼前已经扭成了麻花自言自语笑得极其开心的陶天天，端起手中的茶盏又喝了一口茶。
天天曾经将灵灵视作是自己的所有物，得到陶天天这个名字后就自动的扩大了范围，将【家】里的每个人都看做了自己的所有物。
说到底，这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跑到了另一个极端里。
天天对情感的认知不是零蛋，根本就是负的。
“而且啊，自打从西方回来以后，大爹，我做事都是在顺着你的思路往下走...好吧，我承认小爹偷跑这件事我要负责，可其他的，不都是在你的谋算范围内吗？你可比我狠多了~我只是想要他们死，可你却想要他们生不如死啊~”
陶天天捏起了自己的杯盖和杨戬的杯盖，做了敲锣的动作，嬉皮笑脸道：“灵灵经常说小爹看上你估计是因为眼神不好所以精准扶贫了，可我觉得不是，根本是你强求来的小爹——”
陶天天的脸突然怼到了杨戬的面前，漩涡状的黑色大眼睛变成了深红色：“欲孽之重，心计之深，掌控之疯，恕我直言，大爹你其实真配不上小爹爹~”
“小爹走到哪都不会缺人追求的，看看，去了趟北海立马多了条龙追在后面要给他做小~我还顺着海洋顺便检测到霓虹彼岸那边有个半死不活的卑贱生灵对小爹的爱意一直都在爆表耶~”
“......”
不管方才陶天天说了什么都是平心静气的杨戬手中的杯盏顿时出现了不明显的裂缝，沉默了好几秒后才弯着嘴角，黑眸沉沉道：“看样子，你和灵灵两个背地里没少编排我。”
“怎么的，你和灵灵都想再多几个爹？”
陶天天：“......”
陶天天：“.........”
陶天天深红色的漩涡大眼睛瞬间变成了小小的黑色豆豆漩涡眼。
哦豁。
不好。
舞的太开心了，舞错频道了！
这是要从【坦诚相告の家庭和平频道】切到【父慈子孝の亲子核平频道】了？？？
不妙啊。
这很不妙啊。
灵灵救我！我切错频道了！我好像踩爆核弹了耶！
...实不相瞒，如果杨老师知道你说了什么，那他不仅不会救你，他还会拔出剑把你砍成十八段然后塞进砂锅里煮成魔魔汤，真的，比珍珠奶茶还要真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北海龙族：？滚啊——不要靠近我们啊！！不要靠近我们！
杨老师：？？？？？？？
好家伙评论区一面倒，我还以为至少能有三七开，我是真的没想到天天居然一票支持的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天是很有牌面的了...
你们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天天也不是什么魔鬼，他只是皮了点嘿~虽然性格恶劣了点脾气多变了点语气招人恨了点...呃，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还是个孩子，天天还是个孩子...【强装镇定.JPG】
提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