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风眠的发言，裴知闲摸摸鼻子，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干脆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里是摄制组临时搭的一块小休息区，里面放着各种道具和行李包。
裴知闲转过脑袋往后看，果然在椅子背后看见秦风眠的名字，于是这椅子坐起来更别扭了，他时不时就要扭动一下屁股，仿佛椅子上粘着钉子。
旁边有工作人员路过，看秦风眠和裴知闲就像看饲养员和他圈养的袋鼠，他们还笑嘻嘻地评论：“小孩子真好玩。”
其实秦风眠没有把他拴住，他完全可以站起来走掉，但他莫名感觉动弹不了，导演正在通过摄像机看之前拍的画面，黎阳已经凑过去一起看，顺便和方远山搭起话来。
裴知闲心念一动，开口说：“其实我刚才有在看你。”
坐在前面的秦风眠微微偏头，露出一小半侧脸和眼角，他同样也画了妆。
黎阳的妆面讲究的是空气感，让他看起来像小王子；秦风眠的妆就浓重许多，加深他的脸部线条，让他的优点更加突出。
总之就是好看。
裴知闲盯着秦风眠的脸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说：“我虽然不懂演技啊一类的东西，就是觉得你演得挺好的。”
指望两个学生的演技是不可能的，方远山的目的就是把人物拍得美美的可以了，所以对秦风眠和黎阳都没有要求。
但裴知闲可以看出来，秦风眠是真的在演戏，而黎阳则是像一副会行走的画。
裴知闲不懂演技，但秦风眠一上场，气场立刻就不一样，不再是那个阴郁诡异的少年，而变成了玩世不恭的嘻哈风小子。
这大概就是方远山曾经说的倾诉欲，秦风眠会化身他演的人，把故事讲给你听。
秦风眠听了裴知闲说的话，站起来，转过身面对裴知闲，裴知闲终于再次看到他的正脸。
“继续看，不要移开目光。”
说完，他拿起旁边的棒球帽，扣到头上，听从导演的指挥，走进现场。
不愧是主角，说的话就是不一样，裴知闲搓搓发红的面皮子，打起精神继续看他们拍戏。
秦风眠的话语仿佛在裴知闲周围画了一个圈，裴知闲就在那个圈子里待着，甚至中午吃盒饭都是坐在秦风眠的椅子上吃完。
方远山的安排是今天把室外的镜头全拍了，明天拍室内，然后第三天等那个女明星过来，他们再配合着补镜头。
下午的最后一场是秦风眠和黎阳的对手戏，短片里的两位少年发生争执，秦风眠带着一张字条跑掉了。
刚好太阳落下，光线变得有些浑浊，自动在镜头上加了一层怀旧滤镜，方远山对这样的氛围很满意。
两位少年在街上站好，四周是各种设备与打光板，这时候秦风眠应该说：“这张纸条跟我的奶奶有关系，给我。”
黎阳把纸条藏在身后，说：“这是我爷爷的东西，不能给你。”
然后两个人在给与不给之间争吵，接着上了手，秦风眠趁黎阳不注意的时候，拿走纸条，就像之前从他手中抢走饮料一样。
此时黎阳将手里的饮料丢出去，去砸秦风眠的背影。
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空中飞舞的饮料瓶上，给饮料拍个慢镜头特写。
总觉得台词有点弱智，裴知闲在一旁边看边想，不过可以理解，广告嘛，不用太复杂。
但就是这个拍完大家便可以收工的最后片段，怎么也拍不好。
问题出在黎阳。
方远山走上前，对黎阳说道：“这个时候情绪应该激动一点，你在和别人争执，这个时候我们要拍出你们之间的张力，所以打开一点，懂吗？”黎阳点点头。
他不可能不懂，他一直以来都是最优秀的，老师说的话一次就能明白。
他压下内心的焦躁，对方远山笑笑：“我再试试吧。”
谁都不会对懂礼貌又努力的孩子恶言恶语，方远山拍拍黎阳的肩膀，鼓励他道：“加油，体会体会，想象一下你和同学吵架的情景。”
黎阳停顿片刻。
他没有跟同学吵过架。
方远山见他表情不对，说：“那想想父母，总跟父母闹过吧，回忆那种激动的情绪。”
在大多数人眼中，没有哪个孩子没跟父母吵过架，黎阳听到这句话，只是笑，不言语。
方远山让大家再来一遍，可黎阳依旧无法进入状态，整个人温温吞吞，跟秦风眠说话的时候像讲道理。
方远山无奈地喊停，说：“黎同学，你要放下你的架子。”
放下架子……黎阳微微怔忡，他端得太久了，已经不知道如何放下身段。
这时候秦风眠开口，对方远山说：“我来带他。”
所谓带，是指带戏，通常是指新演员演技跟不上的时候，老演员在旁边协助，掌控全场节奏。
方远山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小广告的拍摄现场听见这句话，不由地心里好笑，嘴上却说：“帮他找到感觉。”
秦风眠看向黎阳，黎阳也看着秦风眠。
摄像机切进来，秦风眠压低嘴角，挑起眼睛，瞪着黎阳，朝他伸出手，说：“给我！”
黎阳一愣，这才知道他进入了状态，连忙把纸条攥在手心，背到身后，说：“这是我爷爷的东西，不能给你。”
秦风眠眯起眼睛，嘴唇因为生气而抖动，说：“这件事跟我奶奶也有关系。”
跟不上这种情绪的黎阳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强词夺理，不给你。”
方远山在旁边看了摇头，想着一个广告嘛，何必这么折腾。
这时候秦风眠突然出手，推了黎阳一把，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给不给？”
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黎阳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才站稳，抬眼不可思议地问：“你干嘛？”
秦风眠再次推了黎阳一下，说：“你懂什么，我从小被奶奶带大，那是奶奶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一定要靠这张纸条找到奶奶的遗物。”
这是什么，没有这句台词，应该怎么接。
秦风眠没有等黎阳做出反应，继续说道：“是你爷爷的东西又怎么样？他根本就不在意。”
“你胡说！”黎阳终于有了反应，瞪着秦风眠，想指责却说不出骂人的话，只能不断重复，“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在胡说，你心里明白。”秦风眠换上嘲讽的口气，说道，“我奶奶对我可好了，你爷爷没对你好过吧。”
黎阳彻底跟上节奏，直觉反驳：“你乱讲，他们明明都喜欢我。”
秦风眠冷笑一声，对黎阳说：“如果喜欢你还会瞒着你？别自欺自人了。”
发展到此刻，黎阳也恼火地顶回去：“你奶奶也没那么喜欢你，要不怎么会把遗物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