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吹牛大王>第50章 他不见了

  夜半凉风习习,耳畔是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厚厚的窗帘只拉了一半,窗外星辰黯淡,月色隐于黑云之下。

  床上的人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房间里散落的衣物上。盛意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套新的衣服穿好,旋即准备推开卧室门。

  空气里是昨夜暧昧的气味。

  不知道是真的已经习惯,还是真的逐渐麻木,盛意这次没想吐。

  只是心里有些酸有些疼。

  他疲惫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上看了很久。

  盛意松开门把手,转身把那枚戒指取下来,郑重地放在床头柜上。

  碎钻像窗外的星星。

  ……

  傅霁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寻常他不会睡得这样沉。

  侧眸一看,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起这么早吗?

  昨晚他们只做了一次,考虑到盛意目前的身体状况,傅霁寒不敢太过放肆。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地紧。昨夜一杯酒,竟让人有宿醉的错觉。

  推开门,他捏着眉心下意识喊了一声:“盛意?”

  无人回应。

  他担心盛意又会在厕所吐得难受,于是敲了敲门喊道:“盛意,你在里面吗?”

  里面始终很安静。

  傅霁寒眼神一变,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下一刻,握住门把的手微微用了些劲,大门倏地被推开。

  厕所空无一人。

  傅霁寒呼吸一乱,转而去了客厅、又去看了餐厅和阳台,什么地方都没有盛意的人影。

  他坐在沙发上,心里越发不安,但仍旧在安慰自己——盛意只是出门去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从上午十点半到了中午十二点。

  这是他们通常的饭点。

  傅霁寒双手交握在茶几上,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下颚线条逐渐紧绷。他阖上眼睛,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桌上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般接起来,脱口而出:“盛意?!”

  接电话的人是李明时,他听起来心情很不错,“阿霁,后天是我和小宁的订婚宴,到时候你和盛意可都要来啊?”

  “……”电话久久沉默,李明时不确定地问:“你在听吗?”

  等了许久,傅霁寒哑声说:“他不见了。”

  “什么?!”电话里响起陆宁的声音。

  “你先别急,也许他出门有事,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李明时说,“你现在先去看看他的东西还在不在。”

  傅霁寒站起来往主卧走,柜子里只是少了一套他常穿的衣服,其余的东西都在。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一些衣服,他没有其他更多的。

  喜欢的礼物或者纪念品、特意买回家里的装饰品等,这些都没有。

  他一时无法判断。

  傅霁寒在房间里扫了一圈,目光划过床头柜时银白的光一闪而过。他僵硬地拧过头,缓慢地走近一看——

  银白的对戒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傅霁寒怔愣在原地。

  “怎么样了?”电话还未挂。

  “喂?”

  “阿霁?”

  …

  小林接到通知后,火急火燎地开始找人,从杭湾附近的监控地毯式搜索。

  傅霁寒在小区中把盛意常去散步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一遍。整个杭湾的保安和物业收到通知后,终于找到一条西门的监控记录。

  凌晨三点半,一抹单薄的身影从西门出去,经过监控时掩嘴抖动了一下肩膀,应当是在咳嗽。

  盛意一路绕着小区的监控死角走,只是要出去时无法避免会被门口的监控拍到。他一直往前走,最终消失在空旷的夜色里。

  傅霁寒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

  李明时和陆宁没一会匆匆赶到了杭湾,一见面,陆宁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你这次又把盛意哥怎么样了?上一次你就差点害死他,难道你非得把人逼死才肯罢休吗?”

  她的脸色因为生气涨得通红,眼角挂着一点湿润的眼泪。

  李明时揽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小宁,盛意不见了他也很着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盛意。”

  “他联系过你吗?”傅霁寒抬眸。

  “没有。”陆宁沉了一口气,“海城那边我也打过电话了,盛意哥没有回去过。”

  沉默了一会,傅霁寒又问:“他有别的朋友吗?”

  陆宁没什么好脾气:“你天天把人关在家里,盛意有什么朋友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李明时解围说:“你再仔细想想,他还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几人都没有什么头绪,直到小林打来电话,声色焦急:“傅总,我们找到盛先生了!”

  傅霁寒眉眼一松,冷静道:“在哪里?”

  “在…在……”小林盯住马路对面的人,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跑掉:“在杭西广场。”

  “我马上过来。”

  盛意刚从附近的银行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高领针织毛衣,背着一只很新的黑色双肩包,显得消瘦且单薄。

  这里车流很多,偶尔能见到去往不同地方的旅游大巴。

  他微一抬头,与斑马线对面的小林视线撞了个正着。

  盛意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傅霁寒的人会这么快找过来。

  红灯还没过去,马路中央车流往来密集,偶尔过去一辆大巴就能遮蔽对面的视线。

  他往后退了一步,立刻调转了方向。

  小林只觉得车流一晃,对面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广场附近停了很多辆大巴,人来人往,大多数提着行李来去匆匆。盛意在里面快速地穿行,在身后人即将追上来之前,转身随便上了一辆即将出发的旅游大巴。

  他躲在窗户后面,看见一辆迈巴赫停在了附近,下一瞬一个高挺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人群中央。

  大巴即将启程,司机问道:“那个小伙子,你买票了吗?”

  盛意摇摇头问:“没有,可以补票吗?”

  司机指了指车上挂着的二维码,“那扫个码吧。”

  “现金可以吗。”

  司机纳闷这年头还有喜欢用现金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车上人不多,盛意付过钱之后在后排的位置坐下。大巴缓缓驶出广场,把广场上那辆迈巴赫逐渐甩在身后。

  盛意给手机开机,通话记录中显示两百多个未接电话,其中有一百五十多个是傅霁寒打来的。

  他轻舒一口气,旋即拨出去一个电话。

  广场人太多,傅霁寒不得不一块区域一块区域地找。突然,手机里的定位系统提示并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屏幕中显示的红点正一点点往广场外挪动。

  傅霁寒红着眼睛扫了一眼四周,眼底迅速泛起惊慌失措,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傅霁寒条件反射般接起,脱口而出道:“盛意?!”

  “别再找了。”嗓音温和,“我要走了。”

  话外的背景音风声破碎,汽笛声嘈杂入耳,电话不停地喷麦。

  傅霁寒焦灼地皱着眉:“告诉我你在哪里?”

  “傅霁寒。”盛意声线平稳,斟酌过后说:“就到此为止吧。如果你不愿意离婚,那我们就这样分开。”

  “也许上天注定我们错过九年是正确的,我不应该继续强求一段太过卑微的感情。你总是说喜欢我、爱我,可你对我的哭喊视而不见、从不在意我的解释、不在意我的需求。”

  “你永远自顾自地困住我的身体,你根本没有做好要爱一个人的准备,等你改变实在太难了,所以就这样吧。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合适的,爷爷说的很对,玩赛车的大少爷不会真正爱上小三轮的破轮子。”

  电话里风声越来越大。

  “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希望你会遇到一个…令你愿意为他做出改变的人,别再像我们两个这样。”

  “不…盛意!”

  “你让我明白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把所有的情感和希望都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那该有多失落。”

  “我这辈子拥有的东西很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给你的。如果你追上来,”盛意顿了顿,继续说:“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不要!”傅霁寒焦急地抓着电话,希望能抓住耳边最后一丝声音,“盛意,别这么绝情好吗…”

  电话里叹息一声,他最后说:“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祝你心想事成…祝你万事如意。”

  话音刚落,风声消失、嘈杂的汽笛音也霎时消失。

  一切变得沉默又死寂。

  大巴就快要驶出市区,马路上车辆很少,车速越来越快,风也随之越来越大。

  盛意握着手机的右手缓缓伸出窗外。

  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大巴车从绿化带旁行驶而过,那只手机被人轻飘飘从窗户里扔进绿化带。

  傅霁寒看着手机里消失的红点,一时之间像是失去了一颗心,心头重重地一空。

  小林追上来,看见自家上司红着眼眶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安静地等在一边。

  广场上的人渐渐疏散,李明时和陆宁从不同的方向跑过来问他:“怎么样,找到盛意了吗?”

  傅霁寒不说话,怔在原地沉默极了。

  两人只好把目光放在小林身上,小林说:“盛先生的确在这里出现过,但是我们不确定他到底乘坐哪一辆车离开了。”

  这里有去往全国各地的旅游大巴,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巴,没人知道盛意到底上了哪一辆车。

  陆宁说:“可是他能去哪呢?盛意哥刚回国就待在海城,除了杭城他从没有提起过任何别的地方。”

  小林摇摇头,他就更不清楚了。

  李明时发觉傅霁寒的状态不对,问道:“阿霁,到底怎么了?你联系上盛意了吗?”

  傅霁寒愣了很久,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怔然地看着李明时说:“他走了。”

  在场几人跟着沉默下来。

  小林自告奋勇说:“我去查查这一片所有大巴的去向。”

  李明时认同道:“可以,一共不过十几辆。”

  陆宁却不认同,她质问傅霁寒说:“你还找盛意干什么?把他抓回来继续关在你的破房子里吗?你现在不是都知道了,他没有拿你家的钱,九年前也没有对不起你。”

  “可是你呢?网上那些音频和新闻,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炸裂的存在。你在京市和别人出双入对,盛意哥却要一个人在停电的家等你回来。”

  “你怎么还有脸去找他?”

  傅霁寒眸光黯淡,他全身僵硬着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办法反驳。心里密密麻麻地发疼,痛到让人没法呼吸。

  “哦,你还不知道吧。”陆宁冷冷地看着他,低头从手机里调出来一个视频给他看,“看看这个。”

  那是一个被剪辑过的视频。

  这几天网上抨击博主胜意的热搜依旧高居不下,胜意注销账号后,一位粉丝在某音平台发布了一条他的剪辑视频。

  那条视频把盛意过去拍摄的所有视频剪辑过拼凑在一起,甚至还有一些陌生的图片。

  画面中首先出现的是盛意大学时在学校餐厅兼职的照片,画面中的他戴着滑稽搞笑的白色厨师帽,笑得很好看。

  接着出现了一家海鲜餐厅。

  视频主人跟经理介绍了自己的来意,餐厅经理很高兴地说:“你是说盛吗?我当然知道他,那是一个很漂亮的中国男孩,他在我这里兼职了两年多。”

  “不过他后来生病,就再也没有来过了。离开前我想请他吃一顿海鲜大餐,但他吃不惯这些,我们只好拍了照片留念。”

  接着出现的是伦敦医院的伯特。

  他穿着职业白大褂,背后是一片草坪。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没人不会心动。这个视频他也会看见吗?”

  视频主人说:“也许会。”

  伯特笑了笑,大方地对着镜头说:“盛,祝你永远快乐,记得带你的伴侣来英国聚一聚。”

  视频的最后出现了一些照片,盛意剃掉所有头发时的样子、被推入急救室时的样子、在街边被人围着跳舞时无措的样子。

  很多很多,都是傅霁寒没见过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朋友圈发那些违心的东西吗?”陆宁看着他。

  傅霁寒抬起头。

  “他出国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能好。是你的母亲,逼他让你死心。是啊,那些地方他没去过,什么豪宅、美食大餐,全是吹牛的。”

  傅霁寒浑身一怔,紧紧抓着手心那枚银白色的对戒,无边的酸疼席卷全身,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