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黑暗再明亮。
初春雨季特有的寒气突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夏季夜里的闷热。
一群人无一例外全都重新回到屋内。
围桌而站，看见桌子上正在往下滴落的血以及血泊里从中间裂开的储存卡，一群人怔愣瞬间后才回神。
下一刻，人群分为两拨。
一部分心有余悸不明白古婳如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鬼而且还觉醒理智，他们都是早早就晕过去的。另一部分则都看向朗阅然，他们都看见最后司书黎的模样。
“朗阅然……”
朗阅然脸上一改之前的惨白不安，洋溢起灿烂笑容。
林梓安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错愕。
朗阅然用力点点头，“他还活着。”
对于朗阅然来说，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
“他是不是……”林梓安难以用言语形容所见。
朗阅然被掏出心脏那瞬间他们所有人大脑都空白，看见司书黎向着他而去时，他们都想从地上起来，但他们都知道一切已经来不及。
然后他们就看见司书黎从他自己的身体中跑了出来，世界被扯动，大量阴气向着他而去，在他接住朗阅然那一刻让他的身体重新凝实。
容白舒用力揉揉鼻梁，“朗阅然，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古婳如突然鬼化到抢夺附灵物再到司书黎鬼化副本结束，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们之前都只来得及惊讶，现在回过味来，都发现其中问题。
广百新一群人也看去，“是你杀了古婳如……”
朗阅然一想到司书黎还活着就迫不及待，他看向广百新，“我要马上再进去，你们那边还有副本吗？”
“朗阅然。”容白舒打断，朗阅然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被注视，朗阅然是现在一群人脸上一一扫过后稍冷静几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他被判定已经不是活人，所以被留在副本中，红衣女人也说他已经死了。”
“所以？”
“但是他还活得好好的，还能说话，还能走路，也还记得我们。他已经死了，却还像个活人一样思考。”
一屋子人眉头都皱起，确实，司书黎的情况很奇怪。
朗阅然语气轻快，“死人是不会动不会思考的，除非他也不是死人，至少不是普通的死人。”
不是活人，也不是单纯的死人，那还能是什么？
答案只剩一个，鬼。
“可是……”寸板头不可思议，他们再见到司书黎时，司书黎状态虽然差但明显更像是个活人。
“这种事可能吗？”广百新也一脸错愕。
“这不是没有可能。”容白舒脑子飞速运转，“你们别忘了，司书黎已经被拉进副本十多年，身体早就已经被阴气侵蚀……”
“你是说……”
容白舒脑子飞速转动语气也快，“只有临死的时候经历了极为痛苦的事又或者满心不甘的人死后才会变成鬼，成为鬼后，执念是他们存在的理由，那些负面情绪则成为阴气，以附灵物为锚点制造出一个个副本。”
“反过来说也就是鬼能存在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执念，二则是阴气。”
“司书黎的身体早就已经被阴气浸透，也就是说，只需要再加上一个执念……”
容白舒看向朗阅然。
其他人也纷纷看去。
朗阅然脸上笑容灿烂无比，他也只是试试。
他不甘心，他不想以后都见不到司书黎。
然后他成功了。
“不对，不对。”寸板头皱着眉头反驳，“最后司书黎好像还认识我们。”
如果司书黎已经变成鬼，那他怎么可能还认识他们？
“他还认得我，甚至还知道附灵物的事，他还是原来的他。”朗阅然已经验证过。
寸板头哑然，他已经彻底混乱。
其他人亦是如此。
鬼他们见多了，一个能和正常人一样交流的鬼他们却从未见过。
不。
倒也不是没见过。
林梓安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惊讶。
红衣女人。
能像人一样思考的鬼他们见过，红衣女人就做到。
“所以司书黎也变成了红衣女人一样的存在，远超普通鬼的鬼王？”
“应该不是……”
司书黎转化成鬼时副本中的阴气都被他扯动，那一下他们都看见，那已经很强，但应该还不到红衣女人的程度。
“会不会和他被拉进副本有关。”许世月道。
一群人都看去。
许世月道：“其它鬼都是在死亡的瞬间突然鬼化，所以变成鬼后都被临死时的负面情绪冲昏头脑，变得只忠于本能。但他是在十多年间慢慢被吞噬，冲击没那么强烈，所以理智才得以保存。”
许世月这话听着荒谬，但众人却越想越觉得可能。
“如果是这样……”广百新脑子飞速运转，他已经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你为什么不早说？”林梓安头痛，朗阅然可以提前跟他们商量。
“你们肯定不会同意，而且司书黎很聪明，肯定一下就会看穿。”朗阅然道。
林梓安无以反驳，如果早知道她确实不会同意，那太冒险，如果司书黎没有变成鬼，他们可能连朗阅然都一起失去。
不止司书黎是他们的朋友，朗阅然也是。
林梓安看向广百新，有些头痛该怎么解释。
这本来不关广百新他们的事，广百新却带着人和副本过来帮忙，结果却被牵连其中。
“这事挺有意思。”广百新一眼看穿林梓安所想，“我会过来其实也有好奇的因素在，你们有没有想过，司书黎的结局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结局？”
所有人都看去。
广百新笑着，眼里却都是苦涩，“司书黎是我认识的被拉进副本后活得最久的人，知道他被判定死亡留在副本出不来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我们这些人就算没死在那些鬼手里，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判定死亡然后永远留在副本里。”
“如果是那样，未免太绝望。”
“既然到最后都是死，我们又何必拼了命地活着？”
无人说话，这个问题他们都已经想过，只是他们都不愿意细想，因为那太绝望。
广百新继续道：“如果司书黎能在保持理智的状态下变成鬼，那就代表我们也许都能做到，那就代表未来的日子或许不止有绝望。”
“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
“或许这消息目前为止只有我们知道。”
听着广百新的话，许世月一群人精神也都为之一振。
如果真能变成那样，那未来的日子可就有盼头了，虽然被迫变成鬼绝不是什么好事，可只要能活着总归能有开心的事。
“我想立刻再进去。”朗阅然再提。
一屋子若有所思的人都看去。
“我想去找他。”朗阅然再提。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不由揉捏鼻梁。
从司书黎的事情中脱离，疲惫席卷而来，让一群人连站着都费力。
一群人散开，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接连进出两个副本，哪怕出来之后身上的伤都会消失，精神上的疲惫也不会。
“广百新……”朗阅然看去。
“不行。”林梓安拒绝。
朗阅然立刻看去。
“我知道你想见他，但万一进去副本之后出事你却没有体力，你准备怎么办？”林梓安回想起之前那画面，脸上仅有的几分笑容也消失，虽然知道有故意的成分在，但朗阅然之前可是被人活活掏了心。
朗阅然张嘴就要再说什么，旁边广百新和楚青钰就一前一后开口。
广百新道：“我也觉得应该先休息。你想过没有，他现在已经不是人轻易出不来，你们以后都只能在副本中再见，你准备怎么办？”
楚青钰道：“还有他的附灵物，你准备怎么处理？”
朗阅然被问得哑然，冷静几分。
确实，他有太多事情需要理清。
特别是附灵物的事，他已经猜到司书黎的附灵物是什么，正是知道是什么所以他更应该冷静。
见朗阅然不再执着，一屋子人注意力都再次拉回司书黎的事上，这事带来的冲击太大，之后隐藏的信息太多，他们也都需要时间处理。
无人说话，客厅内安静。
夜里广百新一群人留下。
三楼之前就已经打扫过，备用的床上用品也有，可以直接住人。
夜里，几乎所有人都是困到不行了才合眼。
翌日，所有人起得都晚。
容白舒最后一个下楼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
睡了一觉众人精神都好了不少，这也让众人有了精力继续讨论，客厅里一群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嘴里都在说自己昨夜想到的猜测。
最兴致勃勃的当属广百新一群人，他们感兴趣的不只是司书黎的事，也还有寄灵。
成展三小只在副本中的作用他们都有些眼红，如果他们队里也能有一只这样的鬼，那死亡率绝对会下降不少。
对这事，林梓安一群人并未隐瞒，连同制作方式一同告知。
这次广百新他们帮了大忙。
成展他们之所以愿意帮朗阅然，不是因为附灵物在朗阅然手里而是因为朗阅然这个人，广百新不会看不出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自己有分寸。
广百新听完也确实并未被冲昏头脑，第一时间便皱起眉头思考起利害关系。
讨论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入夜一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这才停下。
夜里，吃完晚饭，广百新提了离开的事。
广百新也是队长，他队里还有不少人指望着他。
002.
翌日，大清早广百新就带着人离开。
朗阅然一群人送到山脚。
目送他们所在的车子消失在马路尽头后，朗阅然一群人在朝阳下往回走去。
司书黎家在坡上，斜坡不算特别陡，但要走上去也需要点时间。
沐浴在朝阳下，一群人都有些恍惚。
楚青钰看向朗阅然，“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容白舒一群人都看去，楚青钰问的显然不是明天，而是和司书黎的以后。
经过一夜的思考，朗阅然也已经有了结论，“先进去找他，看有没有办法让他跟着我们。”
朗阅然看向身后的运河，斑驳的河面刺眼，“等哪天我也出不来了，就跟他一起留在里面。”
楚青钰六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惊讶，他们早就猜到。
如果现在自杀能马上变成鬼，朗阅然肯定毫不犹豫，这一点换成司书黎亦是如此。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副本外还是副本里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只要有对方在，那就足够。
“在那之前，我会好好活着。”朗阅然摸摸自己的身体，想到什么，有些愁，“就是可惜不能给他做个娃娃。”
正感慨的林梓安几人嘴角都是狠狠一抽，脑海中都浮现出司书黎穿上蓬蓬裙的画面。
司书黎大概不会觉得可惜，只会庆幸。
嘴角抽完，一群人都再看向朗阅然，眼神复杂。
鬼通常会附身在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上，知道司书黎成功变成鬼时，他们就已经思考过司书黎的附灵物会是什么。
答案很明显，朗阅然。
那一刻司书黎是真的信了朗阅然被掏了心，素来冷静理智的他完全无法思考，脑子里就只剩下朗阅然。
寸板头道：“那万一哪天你死了怎么办，他的附灵物是你，如果哪天你被留在副本里他不就……”
司书黎附身在朗阅然身上，朗阅然如果死掉，司书黎不就会灰飞烟灭？
“你觉得司书黎死了吗？”朗阅然问。
寸板头一时间有点回答不上来。
他并不觉得司书黎死了，那感觉更像是司书黎还活着，只不过换了个世界生活。
“只要我不真的死去，那他就不会真的从这世上消失。司书黎附身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身体。”朗阅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顿了顿，朗阅然笑着补充，“大不了真到了那时候，我就把身体一起带上。”
寸板头哑然。
林梓安几人也都愣了下。
下一刻，几人哭笑不得。
司书黎明显是异能类，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有多强能力又是什么，但从他变鬼时拉扯得整个副本都为止扭曲的动静来看，估计不会好对付。
如果到时候再加个力量速度远超普通鬼以物理攻击见长的朗阅然，那估计就没几个人能对付得了。
“到时候把你们也带上，我们在副本里再组队。”朗阅然想象着那场景，跃跃欲试。
林梓安几人都笑着摇摇头。
他们以前从来不敢谈论未来，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没有未来，就算他们拼尽全力的活了下来，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在某个副本里。
但现在他们却看见希望，他们的未来不只有死亡，还有和朗阅然、司书黎在副本里组成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鬼小队。
“说起来，鬼如果进入其它鬼的副本会被攻击吗？”
“会吧，成展他们不就被攻击过？”
“如果不主动招惹呢，到时候有没有可能像度假似的可以选择性地去别人副本里玩？”
“应该可以吧……”
“我们在讨论的是副本，不是度假圣地。”
“说说嘛，别那么认真……”
“那红衣女人能更改副本里的布置？”
“好像是，司书黎不是说她把自己的副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园。”
“我在想我的副本要怎么布置。”
“我想住安静点的地方，最好是能自己种点花什么的。”
“我想住热闹的地方。”
“副本里能连网吗？”
“好像可以吧，我们之前不就连过。”
……
朗阅然停下脚步，看着楚青钰六人在朝阳下边走边讨论。
人群里并无司书黎，那让他有些落寞。
陈艾瑾停下脚步回头看来，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不得不抬手遮眉，“朗阅然？”
听见声音，林梓安一群人也都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今天已经是我们出来的第几天了？”朗阅然小跑两步跟上。
“第二天。”
“第二天。”
“才两天……”
一群人都知道朗阅然在想什么，有些好笑，他们已经想象到之后的日子里朗阅然每天都要问上一遍的画面。
“哦……”朗阅然语调拉长。
怎么才第二天。
听出朗阅然的不开心，林梓安一群人脸上笑容顿时更加灿烂。
有说有笑地回到小楼，稍作休息后，下午林梓安一群人就再一次进入训练中。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朗阅然和司书黎都只能在副本中再见，他们必须变得比之前更强，至少不能让好不容易才见上面的两人还要分心来救他们。
有了目的，一群人训练格外卖力。
朗阅然却始终无精打采。
之前不进副本的时间他都和司书黎腻在一起，现在司书黎不在，他就只剩一人。
他不是没想过要加入楚青钰他们，但始终觉得缺了点什么。
数着日子慢慢熬，二十天一过，他立刻背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背包。
楚青钰一群人知道他着急，也都停下训练跟着等待。
这次他们并未等上太久，第二十一天时他们就被拉进副本。
世界变化，一群人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一处完全陌生的马路上。
他们在山里。
马路两侧都是山林，只一条马路蜿蜒着通向两侧，时值傍晚夕阳即将西下，路上空无一人，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一同被拉进副本的还有十个左右新人。
世界突然变化，一群人微愣之后都陷入慌乱中。
容白舒环顾一圈，熟练的出声吸引那些人注意力，顺道把副本的事跟他们讲了。
新人吵吵闹闹，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突然就到了这里。
容白舒忙着安抚时，林梓安几人分成两队顺着马路往两边走了一段，但再回来时却都摇头。
“没看见人。”
“我那边也没有。”
“那现在怎么办，要离开这里吗？天快黑了。”易中南道。
楚青钰几人都看向周围，面对看不见边境的山林，一群人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副本一直如此，每次他们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了解就会出现新状况，这次他们干脆连个人都看不见。
“会不会在树林里？”陈艾瑾看向马路两侧的树林。
一群人都看去，树林非常厚实，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
“要不先往山上走？我看这里距离山顶也不远，先上去看看，如果什么都看不到就再下来。”林梓安道。
山顶附近并无树木，能看出很远，也能看见山另外一面的状况免得他们走错方向。
寸板头几人朝着后方的山顶看了看，都同意。
一群人移动。
见朗阅然他们离开，那群新人迟疑片刻，一部分人跟上，第一部 分向着山下而去。
朗阅然一群人并未阻止。
山顶看着不远，但等他们爬到山顶时太阳早就落下，夜幕袭来。
副本中正是夏末，晚风吹拂而过并不寒冷反倒沁人心脾。
站在山顶，一群人从高处放眼望去。
入夜，没在周围看见那道熟悉的人影，从进来就在找人的朗阅然心底失落间不由多出几分不安。
“不用担心，肯定会来的，上个副本司书黎也是第二天夜里才出现。”楚青钰安抚。
朗阅然点点头，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的风景上。
山后面还是山，不见村落。
山前面远处倒是能看见一个镇子。
入夜后，镇上灯火万家，和漆黑冷清的山林形成鲜明对比。
望着那镇子，一群人正头痛，那镇上怎么也得好几万人要一一排查谈何容易，就听跟来的几个新人中有人惊叹什么。
“你们看那是什么……”
“火？”
“卧槽，鬼火？！”
山腰处，他们被拉进副本时所在的那片地方，一颗与这漆黑树林截然不同的火点正在空中飞舞。
山里风大，火点一窜几米，火光忽明忽暗，然后猛地熄灭，只剩一片黑色灰雾状的东西往下跌落。
那一幕极其诡异。
“是有人在烧纸祭拜。”陈艾瑾第一个反应过来。
朗阅然一群人立刻朝着下方马路上看去，那边隐隐能看见一道人影，他脚边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烧完的纸。
大概是察觉到视线，那人抬头看来。
看见在山顶的他们他吓了一跳，下一刻他留下那些还在燃烧的纸就向着山下狂冲而去。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
朗阅然一群人立刻向着下方冲去。
要让那人跑了，那他们就别想再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