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中间的火锅正沸腾，雾蒙蒙的水汽蒸腾，模糊了朗阅然的视线，但那并不影响他看清对面司书黎的脸。
司书黎看着比他大些，二十五六岁，一头黑色短发，鼻梁高挺，嘴唇偏薄，一双眸幽黑无波。
司书黎无疑是好看的，但他的好看和朗阅然不同，朗阅然长相干净眼神清澈更像是个大学生，他却给人一种冰冷到都咄咄逼人的感觉。
“满意了？”司书黎冷声问。
看清，朗阅然咧着嘴傻笑着点点头，“嘿嘿……”
司书黎看了他一眼。
“你真好看。”朗阅然给予肯定。
司书黎没吭声，他戳戳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物，从最上面开始吃。
朗阅然看到脸，心满意足，一口咬在碗里的丸子上，嘴巴立刻被塞满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林梓安三人对视一眼，朗阅然和司书黎怪里怪气的。
“咳咳……吃饭。”容白舒伸手去拿漏勺。
楚青钰和林梓安见状，也跟着伸出筷子。
热气带着食物的香味在屋内散开，让屋内更多了几分热闹。
几人都吃上东西后，容白舒继续话题，他看向司书黎，“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楚青钰和林梓安立刻看了过去。
司书黎和黎明的事他们都已经猜到，来之前他们也都已经做好会被牵扯进去的心理准备，但司书黎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却还一头雾水。
朗阅然也看去，他对黎明并不感兴趣，只好奇司书黎。
司书黎头都没抬，“他们希望我消失。”
那些人是他曾经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战友，哪怕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他也并不想去一一细数对方的恶行。
司书黎只简单一句，却让这几天心中已经有了无数猜测的容白舒三人有了定论。
黎明存在太久，司书黎存在太久，黎明已经成为了不可替代的存在，司书黎却有人想要替代。
一个不可替代的神，谁不想成为？
这大概也是所有团队的通病。
不要说黎明这种完全有利可图的顶尖大队伍，就算是小队伍，一旦队长压制不住下面的人又或者队里的人有了不同心思，那距离队伍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那我们现在……”林梓安看看几人。
“先确定队长吧。”容白舒道。
才讨论完黎明又讨论这个话题，气氛有些尴尬，但就算尴尬他们也必须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几人都看向司书黎。
司书黎是原黎明的队长，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想要成为队长光有实力是不行的，人心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司书黎明显不是那种会笼络凝聚人心的性格。
司书黎仿佛没察觉到视线，只埋头苦吃。
朗阅然给他夹太多菜。
“……要不抽签？”楚青钰提议。
无人说话，朗阅然和司书黎忙着吃东西，容白舒和林梓安则安静。
这办法是好办法，足够公平，可真要他们把命交给运气他们又并不愿意。
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朗阅然第二次给自己添菜时，容白舒三人才不得不尴尬地对视一眼。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他们三个都不放心对方，倒不是看不上讨厌对方，只是互相之间都知道彼此的实力不足以胜任。
真遇到要选择需要无条件相信的时候，他们肯定会犹豫。
这样的队伍迟早得散，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说不定他们就是下一个黎明。
朗阅然看向埋头苦吃的司书黎，“你们之前怎么选的？”
“他们说我合适。”
容白舒三人皆哑然。
“要不咱们匿名推荐？”林梓安提议。
楚青钰和容白舒对视一眼，都不说话，这和抽签没区别。
“我推荐朗阅然。”林梓安道。
楚青钰和容白舒都看去，司书黎也抬了下头。
林梓安刚刚还说匿名。
林梓安放下筷子，“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不用想得那么复杂，只需要想下一个副本怎么熬过去就行，队长其实就是关键时候拿主意的人而已。”
楚青钰挑挑眉，没说话，只是继续听着。
容白舒亦是如此。
“我觉得朗阅然就挺合适。”林梓安看向朗阅然。
正吃的开心就突然被点名地朗阅然愣了下后，立刻坐直身体挺起胸脯，他耳朵红彤彤，眼睛亮闪闪。
林梓安继续，“朗阅然虽然脑回路清奇，但是他也是最不容易受到其它事情影响的人，之前几个副本他也都起到了关键作用。”
“至于队伍人数多了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等那时候再做定夺就好。”
被说脑回路清奇，朗阅然微微歪了下头，有瞬间的困惑，他有点分不清林梓安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不过这都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很高兴。
并不是因为可能成为队长，而是因为林梓安推荐他当队长。
副本里有多危险他们都知道，林梓安却愿意推荐他做队长愿意让他拿主意，那就说明林梓安是打心底里信任他喜欢他的。
朗阅然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他开心。
楚青钰和容白舒不再动作，都陷入沉思。
确实，他们想得好像有些太多。
黎明尚且花了十多年才走到如今，他们这才几个月，能不能有十年的时间都还未知，却已经担心上十年之后的事……
“我同意。”司书黎停下进食抬头。
几人都看去。
司书黎面无表情，态度却强势。
之前他在黎明的时候和那些人与其说是队长和队友的关系，不如说是合作关系，他负责带人过副本而那些人负责所有后勤。
离开黎明后，他本来是不准备再加入任何队伍。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黎明在追杀他，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做队长，更知道自己不会允许任何人替他做决定。
但朗阅然的话……
司书黎看了眼因为他说同意而兴奋得整个脑袋都红彤彤人，朗阅然的话他并不排斥。
朗阅然的话，他愿意听。
他被拉进副本已经十多年，从最开始的慌乱狼狈到现在的麻木，即使被背叛被追杀，他心中也并无太多波澜，但不知何时起进入副本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件有些期待的事。
去三岩洞取走那钱包带进副本给朗阅然，还让自己被发现，那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做的傻事。
见司书黎同意，朗阅然立刻巴巴望着楚青钰三人。
被朗阅然那样看着，楚青钰和容白舒都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间，两人却也松了口气。
“我没意见。”
“我也。”
朗阅然或许并不是那种运筹帷幄天生领导者的类型，但他做队长他们也确实并不反感，他的话，他们愿意听。
没想到队长的头衔最后居然落在自己头上，朗阅然美得都轻飘飘，他有些坐不住，立刻就想要做点什么，但这里并不是副本，没有鬼可以给他抓住打一顿。
想了想，朗阅然决定给所有人夹菜。
他雨露均沾，每个人都有，直到每个人的碗都被堆成一座高高的小山。
朗阅然不会煮火锅，一开始就把所有菜倒了进去，刚刚他们一直在说话没怎么吃东西，现在有些不经煮的都已经有些烂了，但没人在意。
容白舒三人都被朗阅然那表达友好的方式逗笑，摇摇头后都赶紧吃东西。
司书黎看着面前尤其高的小山，一双本该平淡无波的眸有瞬间的痛苦，下一刻还是认命地吃了起来。
队长的事定下，几人一边吃一边继续商量其它。
主要是他们听，司书黎说。
他们对副本的了解还不多，司书黎却不同，他已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十多年，而且之前还是黎明的队长，他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
“一旦被拉进副本，我们就会像是被标记了一样不断的被拉进副本，直到死亡。”
“这个频率上大概是二十到三十天左右一次，时间上以后也不会有大的改变，但我们进入的副本却会随着我们进入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上沾染的阴气越来越重而越来越危险……”
成展那种特殊副本司书黎之前就已经遇到过，且不止一次。
那种副本每次拉进去的人都很多。
司书黎进过的所有特殊副本里，人数最多的一次拉了两百多个人进去。
那次最后一共就出来了三个人，一个是司书黎，另外两个是他拼了命才带出来的。
不过那距离朗阅然他们还远，他们现在只需要想办法活下去，累积经验，获得更多武器，然后在这些的基础上扩大队伍。
进过同一个副本的人很大概率会再被拉进同一个副本，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有的副本简单，最多就只能容纳十个人，多出来的人就很可能会被拉到另外一个副本去。
每个副本具体能拉多少人并没有定数，但理论上十个人的队伍是最理想的，大部分副本都能容下，且有足够的战斗力和足够人手用来搜索副本。
难度更高的副本十个人的队伍就不足以对付，这时候自己团队知根知底的两个小队伍或者三个小队伍一起行动就是最好的选择。
遇到副本人数多的情况，副本中也可能会出现其他队伍，这种情况能合作最好如果不能合作最后大多不会善了，遇到附灵物是武器的情况也可能直接大打出手互相算计。
“副本中，通常都是人数更多实力更强的队伍拿主意，好处也是优先他们……”
能说的司书黎都没藏着掖着，他并不是话多的性格，这一晚上他说的话大概是他几年加起来还多。
002.
朗阅然四人也没闲着，一边仔细听着，脑子一边飞速运转。
进过这么多副本后，他们对副本也有了大概了解。
大多数副本都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真正有问题的人也更加会藏着掖着不愿意老实交代，所以能用来打探消息的人手的多少以及互相之间是否能信任是很关键的一环，甚至能直接决定成败。
此外，队伍中也需要些特殊人才，例如能快速止血救命的医生，再例如会用电脑能删除视频调监控的技术员。
当初成展那副本他们队里要是有个懂电脑的，就算最后关头他们已经没有力气那好歹也是个希望是个盼头，而不用像之前那样只能躺着等死。
他们未必还能遇到另一个成展。
不过这些都是后面的事。
“我觉得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武器的问题。”容白舒思考良久后道。
他们队伍现在一共五个人，五个人三个人手里都有武器，看似占比很大，实际上最关键的朗阅然和司书黎却都还两手空空。
“要不这刀还是先给你们？”林梓安犹豫片刻，把自己刚刚才拿到的武器放回了桌上。
朗阅然和司书黎战斗力比她高得多，这武器在他们手上才更能起到作用。
“我不用，我有。”司书黎道。
容白舒三人都有些惊讶，司书黎有武器他们怎么从没见过？
不过司书黎不想多说，他们也就没在多问。
三人看向朗阅然。
朗阅然的战斗不像司书黎那样有技巧，但他对疼痛的忍耐度高而且十分敏捷力气还超出常人的大，两个人真打起来，朗阅然未必会输。
朗阅然嫌弃地看看桌上的刀，“……可是我想要斧头。”
听出朗阅然的嫌弃，容白舒三人都不由揉了揉鼻梁，那刀别人可是想求都求不来。
头痛间，三人也都有些为难，武器本来就难得，更何况朗阅然还只要斧头。
“那你想用的时候再跟我说。”林梓安没再多说，默默把刀收了起来。
朗阅然点头。
朗阅然之后，容白舒掏出自己那刀看了看，他之前一直当宝贝，睡觉都不舍得离手，现在却已经嫌弃上。
“如果下个副本遇到合适的人，要收吗？”楚青钰问，“还是说定个什么入队规则？”
“遇到合适的先别急，先观察两个副本再做决定，人品和能力都很重要。至于规则，等我们先把十人小队组出来了再说吧。”容白舒道。
无人反对，这毕竟关系到性命。
队伍近期的发展方向也定下后，几人话题绕回了现实。
副本之外，现实里也是一堆问题。
现在住的地方已经有了，接下去的问题就是资金。
他们每隔二十天就会被拉进副本一次，虽然每次进出副本时现实中时间都没变化，但出来副本还要朝九晚五上班的日子光是想想就让人痛苦。
副本中受的伤不会带出来，疲惫却不会消失，如果不能好好休息那肯定会影响到副本。
“黎明利用倒卖武器赚钱。”司书黎提供思路。
“武器？”朗阅然立刻看去，他已经穷疯。
“一把被阴气浸染过的武器市场上最低都六位数，而且有价无市。”司书黎道。
朗阅然眼珠子滴溜溜转。
容白舒也来了几分精神，他那武器对比楚青钰和林梓安得到要普通很多，但拿出去卖应该能卖不少。
等有了新的，就把他那把刀先卖了。
事情商量到这时，锅里也差不多空了。
这是他们见面之后吃的第一顿饭，但几人注意力都不再饭菜上。
吃饱喝足，几人一起动手收拾残局。
“我明后天先回去一趟，辞职和搬家可能要个两三天时间，到时候再过来。”容白舒一边洗碗一边说道。
“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去一趟。”林梓安帮忙冲洗洗过的碗。
“要不我送你们？”楚青钰一边刷锅一边道，他不用辞职，因为他根本就没上班。
容白舒和林梓安没理他，楚青钰这种人放平时那就是他们□□的重点对象。
容白舒回头看向擦桌子的朗阅然，“回去之后我直接把东西寄过来，你帮我签收下？”
“好。”朗阅然记下。
“还有我的。”林梓安道。
“好。”朗阅然干得卖力，他这冷冰冰的家终于有人气，而且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热闹，这让他有用不完的劲。
收拾完，几人各自回屋。
他们坐了一天的车，夜里又商量了许久，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累了。
楚青钰三人都进屋后，朗阅然招呼着司书黎上楼。
别墅一共三层半，一楼主要是公共区域，二楼开始就是卧室，每层四个房间。
楚青钰、容白舒住二楼楼梯左边，林梓安一个人住二楼右边。
朗阅然住三楼，司书黎的房间他也安排在了三楼。
带着司书黎上楼时，朗阅然有些紧张，怕司书黎问他为什么没把他安排在二楼，不过司书黎好像没注意到林梓安旁边还有间房。
成功把人带上楼带到自己隔壁房间门前后，朗阅然在门口停下，“你住这里，我住隔壁。”
“好。”司书黎进门后，把背包放在床头柜上。
别墅建好已经有段时间，不过当初装修的人很舍得花钱，各种实木家具并没让房间看着老气，经过时间沉淀后反而更多了几分古朴的味道。
因为被追杀的原因，司书黎轻装简行，背包里就只有一套和他身上同款的黑色衬衫帽。
那黑色衬衫帽有些薄，他弯下腰去拿东西时衣服下摆坠下，勾勒出紧实腰身。
把衣服拿出来后，司书黎回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朗阅然，没关门也没赶人，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二楼三楼都各有一间主卧，也只有主卧里才有单独的卫生间，另外三个房间共用一个卫生间。
二楼的主卧朗阅然安排给了林梓安，三楼朗阅然安排给了司书黎。
司书黎进入洗手间后，屋里很快传来水声。
朗阅然在门口站了会，进了屋。
别墅他经常打扫，每间屋子他都十分熟悉，但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多了个司书黎的缘故，他总觉得空气都变得好闻了不少。
进了门，朗阅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啥，就傻站着等待。
大概是多年副本生活养成了习惯，司书黎很快出来，出来时，他只穿了裤子。
他微微低着头，双手举过头顶，擦拭头发。
发梢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他肩膀上胸口上，然后再随着他被洗澡水烫得发粉的皮肤向下滑去，滑过若隐若现的腹肌沟壑，滑进裤子。
朗阅然直直盯着，副本里时他就见过司书黎没穿上衣的样子，司书黎被刺伤的时候他还帮忙包扎了。
司书黎看了眼朗阅然，顶着毛巾走回洗手间，拿了衣服套上。
做完这些，他在床边坐下，继续擦头。
他从头到尾安静，不问朗阅然有什么事，也不赶人。
司书黎不赶，朗阅然就不走。
司书黎头发挺多，打湿揉乱后，就像一颗爆炸的海藻球，让朗阅然莫名想揉揉。
不过看看司书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也只是想想。
擦完头，司书黎看了眼还不准备走的朗阅然，掀开被子坐到床上，表明自己要睡了的意思。
副本中时，他们能够完全放松下来休息的时间不多，那也让每一秒都显得弥足珍贵。
知道不能继续呆在房间里，朗阅然有些失落。
“那我回去了。”朗阅然向着门口走去。
“嗯。”司书黎看着他离开。
出了门，朗阅然还不忘贴心地回头把门关上。
门关上，朗阅然又在门口站了会后这才回去自己的房间。
他早已经习惯黑暗，所以没开灯就直接向着屋里而去，来到床前，直挺挺倒下。
床单被套他全部换过了，比起他地下室的床舒服了很多，他躺下去时都有种被包裹着的感觉，那让他想起司书黎。
司书黎体温比常人低，他的皮肤冰冰凉凉的，比被子还舒服……
司书黎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朗阅然翻身钻进被窝，想想又在床上滚了两圈，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无法阻止他想要抱着司书黎睡觉的冲动。
一般人不会随便睡在一起。
副本里时他还可以说是一个人睡不安全，但这里又不是副本。
朗阅然闭上眼睡觉。
躺了会，他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他把被子枕头都打包抱上，开门挤出去，站到司书黎门前。
在门口偷听了会后，朗阅然小心地拧开门把手朝着屋内看去。
屋内已经关了灯，但司书黎没睡，他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上，朗阅然一抬眸就对上他那双黑眸。
别墅区夜里路灯很暗，屋里几乎没有光，只司书黎那双眼睛亮着幽幽冷光。
被抓了个现行，朗阅然眨巴眨巴眼睛，“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司书黎没说话，只幽幽看着他，眼神带着凶性就像发现有人侵入自己领地的孤狼。
而朗阅然，就是那个侵入者。
等了会没等到回答，朗阅然拢了拢被子，正准备卷铺盖回房，屋内就传来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