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咱俩算是前任吗?>第24章 一个秘密

  房门忽然打开,田渡闯进来:“周队说人招了!叫我们——”

  他停在那里,梁煜衡回头:“叫我们做什么?”

  “……叫我们准备出发。”

  田渡看着梁煜衡从地上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跪久了,起身时扶着膝盖才能保持平衡:“梁、梁哥……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梁煜衡半跪着,柳锋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他不敏锐的直觉勉强发挥作用,意识到这屋子里的气氛很有些不同寻常。

  “没有,我是奇怪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工作日,白天的行动没有通知田渡。

  “周队说可能要有大行动,叫我来一起学习学习。”

  这倒是周云升一贯的作风,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有什么大的行动都喜欢让年轻警员跟在后面积累经验。

  ——除了对他,梁煜衡很早就发现了,周云升通常让年轻人远远滴跟着长见识的,但是喜欢把他按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也自认从一开始就比田渡看起来机灵很多:“你先去吧,我给柳老师处理一下伤口就过去。”

  田渡松了一口气,飞快地离开了研判室,一路小跑,踩得走廊上咚咚咚一通响。

  就说吧,肯定是他梁哥处理伤口没轻没重把人家得罪了!

  不过柳老师也太凶了,都能把人吓跪了吗?

  柳锋明直到他走了才抬起头,梁煜衡已经把手递到他眼前:“能站起来吗?”

  “能。”柳锋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重量压上去,在他身上借力站起来,活动一下膝盖。

  情绪起伏造成的肾上腺素超额分泌一定程度上的掩盖了疼痛,虽然有些踉跄,他成功地站起来。

  支撑着柳锋明的梁煜衡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他摸到对方的手滚烫着。

  体温急剧上升的阶段,手脚反而会发冷,如果连掌心也摸着发烫,温度大概已经稳定下来。

  稳定的高烧——但是梁煜衡没有说话。

  不论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不了解的事情,亡者的遗愿都是过分沉重的东西。一天不能完成,就一天得在心里装着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对方等了好几年,憋一口心气儿提到这里,他尊重柳锋明的意愿,实在没有理由再去多说什么。

  他只能陪着他走到最后。

  柳锋明慢慢把靠在他身上的重量挪开:“我——”

  梁煜衡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什么都别说,我现在不急着听你的答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做什么选择都好,但是我们都留点时间给彼此吧。”

  带茧的指腹落在他同样粗糙的干裂嘴唇上,微微发凉。柳锋明深吸一口气,默许了梁煜衡的说法。他在心里感激对方的缓兵之计,在这个时刻,他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消磨下去。

  拒绝梁煜衡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

  虽然按照嫌疑人的说法,他们此行的目标现在虎落平阳,和当年呼风唤雨的大毒枭不可同日而语,窝点里一共不会超过五个人。

  市局却半点不敢大意,几个部门联合行动,人员调配超饱和。

  柳锋明坐在车里,车灯把市局的大院照得雪亮,发动机的声音里,老周拿着冲着对讲机吼:“嫌疑人声称他们没有枪,但是所有人都给我把防弹背心穿好!”

  吼完又转回头冲他笑:“小柳,你放心……”

  他自己又忽然说不下去,理理衣服转回去。

  留柳锋明坐在那里发愣:放心什么呢?

  警队的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然而多年执念近在咫尺,他的一部分意识似乎已经挣脱出去,高高飘在半空里,俯视着一切也俯视着他自己。

  余下的留在身体里的那部分格外不灵便,看世界就仿佛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赛璐璐薄片,闷在里面不透气,声音传过来也含混不清。

  警车一动,窗外的灯光模糊成团。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腿上,是梁煜衡手扶在他膝头。

  柳锋明按住自己的腿,低头才发现,他的腿在抖,浑身出冷汗,心砰砰跳地很快。

  在这样的大型的行动面前,他紧张、甚至是恐惧。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勇敢,那么镇定。多年前是如此,现在还是一样。

  根本毫无长进,柳锋明想,这是当然的,逃到学校里待了这么多年,他能有什么长进呢?

  当初按照他的意思,就该塞进基层一线好好磨练,事情够多够忙总会慢慢脱敏。但是那位从他回来就一直很照顾他的领导劝他:“弦儿崩得太紧就会断。”对方还加上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说他不够稳定,还不适合直接参加工作。他果然被说服了,乖乖回到学校里,补上本科的最后一年,然后保研继续升学,然而至今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得到了一个足够漂亮的借口,顺着杆就爬了。

  他是怕的,直到现在依旧在怕。

  梁煜衡把自己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自从刚刚从柳锋明嘴里听到“喜欢”这两个字,他越来越放肆。

  胆大包天,得寸进尺——柳锋明没有躲,只偏头看他。

  梁煜衡蹭蹭他的手,湿漉漉一片,他他把手举起来给柳锋明看:“紧张,我手心都出汗了。”

  借着路灯,柳锋明果真看见他手心里亮闪闪的水光。

  柳锋明从来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怕,你是一个警察,你不该怕。但梁煜衡正在无声地告诉他:我也怕。

  没有谁是生来应该无畏的。

  嫌疑人藏身的地方是X市市区里的一处城中村,群租房扎堆的地方,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意味。警车停在外围,他们安静地冲进巷子里。

  一栋小楼,加上阁楼一共四层,X市老城区常见的建筑。木质结构,楼道狭窄,楼梯极陡,窗户开得很小,在阴雨里泡过十几二十年,到处发霉。

  最讨厌的是楼梯一踩就响,行动隐蔽不了一点。

  梁煜衡带人摸上去,把柳锋明留在楼下,和负责封住门口的人站在一起。

  这次他没再坚持,自知行动力受限,往前冲也是添乱。

  周云升也把田渡留在楼下,毛头小伙子一回碰上这种阵仗,一面慌,一面抻着脖子往楼上看。

  脚步声已然响起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天寒地冻的一月份,他硬是给自己热出一头汗,越是紧张,越没话找话:“柳、柳老师,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参加工作了吗?”

  柳锋明一颗心拴在楼上,听都没听见。倒是一旁守门的同事在心里哼笑:按照这位的资历,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不知道正在哪国立功呢,哪儿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然而用余光又看看柳锋明:穿着防弹背心在黑夜里瞪着一双被烧红的眼睛——轻伤不下火线很敬业是真的,其余倒也真看不出什么不同寻常。

  踹门声响了,接下来是喊声,重物碰撞和嘈杂。

  楼下人浑身一凛,暗地里攥着警棍绷紧肌肉,然而门口安安静静,始终也没遇到有人冲出来。

  这位曾经也在S市呼风唤雨的毒枭馅儿显而易见的势力衰微到某种地步,抓捕行动异常顺利。

  警队动作及时,小楼里的五个人都在睡梦中没有防备。如事先情报所言,没有枪,只翻出一些管制刀具。

  梁煜衡随着队伍从楼上撤下来,押着嫌疑人往车里走。路过柳锋明时偏过头来看他:“放心,肯定不止五百克。”

  够判他一颗枪子。

  柳锋明长舒一口气,松懈下来,忽然觉得浑身好像都软了,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那里,一步都迈不动。

  身边的田渡好像注意到他不太对劲,转过来看着他。

  “柳老师,”田渡喊他,柳锋明正想跟他说一声不要紧,就听到对方说:“那里好像有个人。”

  夜色里果真藏着个男孩,身量不高,初中生模样,一脸青涩相,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抻头看他们。

  田渡朝他喊:“你过来!”

  对方依言照做,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那样,看见警察,又畏惧又兴奋,试探着走过来:“这是抓坏人吗?”

  田渡问他:“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是,我家在那儿。”男孩用下巴点点隔壁,屋里黑着,没亮灯。

  “快回家吧,晚上把门锁好。”田渡冲男孩挥挥手,“天黑了,这里乱。”

  “哦。”男孩转身,顺从地往他刚刚指着的地方走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柳锋明皱起眉头。

  事后他曾多次回想,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让他做出了判断。

  或许是因为在A国,这个年纪孩子经常是街头扒手的主力军,那几年的生活让他对男孩从一开始就心生警惕。

  也或许只是因为对方转身的速度太快,神情里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他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记得自己出声叫住他:“等等,你过来。”

  男孩于是转身迎面走向他,低着头,抱着手。

  “你——”

  夜色里,金属的冷光映在柳锋明脸上一瞬。

  在田渡的尖叫声里,他攥住了那把刀。

  锋利的钢材划过他的手掌,血涌出来,太滑,滑得让长匕首立刻从他手里溜走。

  下一秒,他被撞出去,看见周云升安静地倒在黑夜里。

  柳锋明怔怔地看着,时间好像变慢了,每一个细节都特别清楚。他看见警员一拥而上,有人去按住那个少年,有人围住周云升。嘈杂的声音离他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阵晕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冷,摔得格外痛。

  救护车来的很快,鸣笛声划破寂静,车顶旋转的灯光照着蓝红色的光,刺痛了柳锋明的眼睛。

  担架推进车里,他站在原地看,然后感觉到梁煜衡从背后推他,试图把他塞进车里。

  柳锋明转过头去茫然地看着,对方似乎跟他说了几句话,但是他一句也听不清楚,耳朵里一直乱糟糟地响着,不知道是耳鸣还是自己的心跳。

  直到梁煜衡拽着他的手,将满手的红怼到他眼前,柳锋明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是血。

  那把刀很快,很锋利,割得很深。

  对他和对周云升而言都是一样。

  他跟进车里,看着急救医生把氧气面罩扣在周云升脸上,伤口在腰部一侧,还在不停涌出鲜血,白色的纱布按上去立刻就染红了。

  车里的另一位医生给周云升挂上液体,转过头来看见他血顺着手指往地上淌:“先给你简单包一下,去了医院得缝针。”

  柳锋明把手抽出来不给她碰,眼睛只盯着周云升,直挺挺地坐着。

  梁煜衡终于看不下去,刚准备说点什么。

  就看到周云升睁开眼睛,用染血地手攀上柳锋明浸了血的裤脚。

  “小柳,我对不起你。”他一说话,氧气面罩上就全是水汽,掩盖掉男人的全部神情。

  只听见周云升断断续续道:“当年、是我、”

  心率升高,医生立刻来阻止他继续讲话,但周云升摆摆手,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在说话:“要选、一个人、我是故意让你知道的。”

  他看向梁煜衡,眼角落下泪来:“那年……坐在梁队长车上的人是我。”

  “什么?”梁煜衡整个人抖了一下,瞳孔放大。“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