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咱俩算是前任吗?>第22章 惊天动地

  柳锋明眨眨眼睛,有点茫然。他没觉得疼也没觉得冷,从地上被扶起来之后,身体上大部分的不适都凭空消失了,如果不是梁煜衡问,他压根没发现自己在抖。

  也不是一点没觉得晃,只是人在梁煜衡背上,还以为是冰面太滑,对方不好迈步。听他这也是一说,才发现居然是自己在晃,手、脚、脊背,从上到下抖个不停。

  “我没事,”柳锋明说,可是颤抖竟然止不住,准确来说,一部分的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和感知,脑袋轻飘飘地,好像单独飞出去,剩下其余的部分自顾自趴梁煜衡背上哆嗦。

  梁煜衡问:“那是为什么抖,你就那么讨厌我背着你吗?”

  “不是。”在失控的短暂慌乱中,柳锋明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

  这么一答,就显得像是他在梁煜衡背上待的很享受似的。

  虽然梁煜衡的肩膀确实生得很宽阔,背肌确实练得很厚实,既不会有要被晃下来的错觉,也不会被脊椎和肩胛骨膈得难受。如果把人的后背也视作一种交通工具,梁煜衡的背评不上头等舱也起码是个一等座,值得额外加钱的那种。

  但他的本意是要下来自己走。

  失策,这脑袋管不住别的也就罢了,居然还会管不住嘴。

  而梁煜衡踩在冰面的脚底一顿,得亏鞋底足够防滑,不然真的要带着柳锋明一起出溜出去。他半真半假地试探一句,本意是要逼得柳锋明承认自己就是很疼,没想到对方死扛着嘴硬,倒是……来了句更加意料之外的。

  轻描淡写,惊天动地。

  柳锋明却只尴尬了一瞬间,身体一直在抖,这感觉十分别扭。他咬住自己的舌尖,锐痛顺着齿尖蔓延开来,猛然发了一身冷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重新回到身体里。

  痛感最先从膝盖处觉醒,然后是肺部,最后是手腕,有的尖锐,有的绵长,拉扯着在内部分裂他的身体。

  很痛。

  可一旦他意识到自己在颤抖,抖动立刻就减轻了一半。咳嗽总是很难忍,但是疼痛可以。柳锋明一点一点从痛觉神经手里抢回身体的控制权,而梁煜衡背着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平稳,对他要求把自己放下来走的要求置若罔闻。

  下了桥,穿过他们刚刚蹲点的巷子,嫌疑人已经被铐着在案发地拍了照片,周云升刚刚没跟着追人,也在冬天里忙出了满头大汗,看见他俩姗姗来迟,第一眼先去关心柳锋明。

  “这么多人在,你一个病号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这一嗓子完全拿出了平时教训梁煜衡的气势,断不是以往他对柳锋明一贯的生疏客气春风化雨,吼完了才反应过来,抻着脖子犯磕巴:“你、你、你,小柳你伤着哪儿了,重不重?”

  梁煜衡替他答:“摔了一跤,我这是关心爱护同事呢,谁让柳老师轻伤不下火线。”

  话里话外有刺,一来气周云升纵着柳锋明胡来,二来,他没忘了老周之前对他和柳锋明接触的态度,刚刚蹲点都偏要把他俩一前一后调开,他还偏就要守着他了。

  哪知道老周却很紧张,急到没工夫搭理他阴阳怪气:“行了,人也抓到了,我来帮你审,保证不出24小时非得把他身后那个人翻出来。天也这么晚了,小梁早上还说你该去医院打针,等我找个人送你。”

  梁煜衡顿时心里来火,什么叫“找个人”?按道理这人确实也不用刑侦来审,都到这时候了,老周倒是还记着不想让他和柳锋明待在一起?

  说他关心柳锋明也不是假的,可是又为什么就觉得他梁煜衡挨着柳锋明就要出事似的?

  他从一毕业就考进市局刑侦,刚进来就当了周云升的徒弟。近十年时间里,梁煜衡自认为从比田渡强不了多少的小警员一路成长为了现在颇为成熟的老油条,去年升职之后,工作上也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觉得他有今天,一直以来都多受周云升的提携照顾。

  老周是个警队里典型的操心好师父,该护护,该骂骂,有话就直说。在此之前,梁煜衡从来没有在他身上遇到什么不能理解的做法。

  就算是执行过特殊任务,当年的案子了结的一干二净,也从没在任何人那里听说柳锋明需要提防打击报复。对于老周而言,柳锋明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他老刑警的雷达报警,慧眼识gay,竟然看出了他梁煜衡誓要吊死在这一颗歪脖子树上?

  倒也没听说过他恐同呢。

  背上的柳锋明却趁梁煜衡走神的功夫,终于成功挣脱下来,脚踩在地上仍觉得发软,倚着他。

  “不用,我跟你们回市局。”

  “你现在——”周云升焦头烂额,劝又怕骂重了,刚开口就让柳锋明给挡回来:“周队,我真没事。”

  他边说,梁煜衡掌心一冷,意识到柳锋明偷偷捏了一下他,用余光示意自己帮忙说句话。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给了柳锋明错觉,他居然会认为梁煜衡要在答应他不去医院这件事上推波助澜。

  ——感觉的……很正确。

  兴许是刚才摔倒时摸了冰,柳锋明手凉得要命,指尖有融化的雪水。梁煜衡宛若捉住一条离水的金鱼,不敢用力握紧揉捏,只下意识地轻轻搓了搓他手掌的鱼际。

  太凉,想帮他暖一暖。

  他不知道柳锋明手上有伤,只觉得一触之下,手指骤然收缩,指甲在他的掌心上刮了一下。

  在他的心尖上刮了一下。

  好吧,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梁煜衡在心里发誓。等柳锋明完成了故人的夙愿,他要劝对方离开刑侦一线。

  他可以接受不再和柳锋明继续当同事,今天晚上追捕让他再一次清晰的意识到,只要对方还守着这些事,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感绝不会放任他袖手旁观。但是,虽然非常非常不想承认,客观事实证明,柳锋明的身体已经无法经受这种强度的考验。

  一根满是裂缝的弓弦,每一次绷紧都离断裂更进一步。

  就算提出这个提议可能会让他和柳锋明刚刚缓和的关系再度恶化,他不能坐视他毁掉自己。

  最后一次吧,梁煜衡想,让他和柳锋明都最后再任性一次。

  他说:“一起回去吧,等了这么久,不自己看着怎么安心。回去以后,我帮柳老师看看伤。”

  *

  周云升到底没让柳锋明参加审讯,用:“你现在这个样子,嫌疑人看了都要觉得警察好欺负。”成功地把他劝回了办公室。

  周末的晚上,加班的人都在审讯室忙活,屋里空荡荡。

  梁煜衡提着药箱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柳锋明手里夹着烟,边抽边咳,边咳边抽。

  看见他进来,眼神里闪过一瞬地闪躲,像是想要把烟掐了,然而最后举着没动。

  “我……”咳嗽把话语掐断,烟灰顺着颤抖的手指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柳锋明没有再说话,解释都很徒劳,他当然知道他不该再抽烟。

  他曾经花费整整三年时间戒烟,并且以为自己获得了成功。败给烟瘾是一件非常挫败的事情,染上烟瘾只要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戒烟要用一辈子。

  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很疼,他忍不住。

  他还是不愿意在梁煜衡面前喊疼,但是浑身上下遍布的疼痛已经让他在内心深处屈服了。他竟然也有难以忍受的时刻——这世上自然也有很多他无法忍受的东西。

  大到别离,小到疼痛。

  梁煜衡走过去,蹲在柳锋明面前。飘洒的烟灰甚至落在他的头顶上,柳锋明已经做好了接受对方怒火的准备。

  但梁煜衡只是捧住了他的手腕:“你手是不是受伤了?”

  不用听回答,轻触之下的反应已经告诉他答案。梁煜衡从他指尖抽出烟掐灭:“先坚持一会儿,让我看看手。”

  柳锋明不知道他指的坚持是说烟瘾还是痛,但他很想把手抽出来。梁煜衡已经推开他的袖子,摸上他手腕的一小块皮肤,一直以来借着冬衣隐藏的疤痕暴露无遗。

  两个烟疤。

  梁煜衡问:“这也是卧底的时候受的伤?”

  是,柳锋明试图这样说,这样他就可以把两个疤的来历一笔带过,梁煜衡可能会猜他曾经遭遇过什么惨痛的虐待,但是总之那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是他忽然很想说实话,吸烟像是一种难以忍受疼痛的坦白,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没办法继续一直很好的伪装下去。

  “不是,是回来以后。”柳锋明说。

  那是他自己烫的,在见到章海宁墓碑的一天之后,他亲手用烟头在自己手腕上按下了两个伤口。

  烟对于他,最开始是一种幼稚而无用的自我惩罚,后来却变成了精神慰藉,又或者他本来就是把自我惩罚当做是精神慰藉。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他没有余力去解释太多,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要把一切都向梁煜衡坦白。

  况且有些事情根本是不能对他坦白的,他早就决定要把那些秘密带进骨灰盒里。

  “好。”梁煜衡顺着他的意思将此事一笔带过,固定绷带缠过手腕,那两个烟疤在他眼前消失。

  柳锋明松了一口气,他很难得的要逃避什么事情,但是这个算是一件。

  梁煜衡剪断绷带,干脆利落地打了个结,忽然抬起头看着他:“那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他问:“十年之前,那个晚上,你喝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