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内,余冬槿与遥云一同,与周樾走在一处。

  身后,洪鸣和徒弟牵着抱两个孩子,在后面还有一左一右两个护卫,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他们。

  周樾有些难受,“其实我也大约知晓,两位先生定然也无法子。”他从归位之初,再次见到他这位当初的舅舅,实际的父皇时,就从他带入京中唐黎口中得知,父皇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而唐黎所能做的,不过只能是用上良药,让这位帝王清醒一些,让他这最后一程走的不那么狼狈而已。

  说起唐黎,余冬槿还有点不好意思,想起这个,他不由瞪了眼遥云。

  遥云眼中染上笑意,捏了捏他指尖。

  余冬槿脸一红,转移注意力,轻咳了一声问:“唐大夫现在人呢?是入了太医院吗?”

  周樾摇头,“没有,唐大夫不日应该就会启程,继续游历四方行医。”他对此明显是深感遗憾,“唐大夫的医术已是不同凡响,但仍旧不肯放松下来享受名利,他是个好大夫。”

  余冬槿听他这么说,倒是与有荣焉,只觉得他和遥云当初没有救错人,天命也不负他们,送来的人多是好人。

  他点点头,道:“行万里路才好治万般人,唐大夫确实是个好大夫。”

  “说起来。”周樾看向余冬槿与遥云,“樾却是没有与唐大夫那般,将遇见两位先生的事忘于脑后,这着实叫樾松了口气。”

  余冬槿眨眨眼,啊?忘于脑后?他抬眼看遥玉。

  遥云:“也没完全忘,他只是再不记得你我真正的模样,好叫我们与他往后见面不识罢了。有幸经历奇缘的人,大多都是如此。”至于周樾他们,他告诉周樾:“而你与陈将军,你们是在外见过我与阿槿的,我又未对你们做什么,你们自然不会忘记。”

  原来是这样,余冬槿点头。

  周樾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如此便好,他是怎么也不想莫名其妙失去一段记忆的,特别是他曾遇见过遥先生与余郎君的事。

  那是让他知晓这世上还有那等奇妙之事、不凡之人的记忆,他想一直记在心里。

  一行人在翰林院遇见了被两位王爷带着探头探脑的乐正老爷子。

  余冬槿见状,不免哭笑不得,拉着遥云过去悄声喊了句:“爷爷!”

  乐正一个激灵,朝身后看去,看见是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但一见前头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的周樾,又有点紧张,但也大方,行了个礼:“草民见过六皇子。”

  周樾忙过来将人扶起:“乐正先生免礼。”

  又与两位皇叔打招呼:“三皇叔四皇叔。”

  周尔周散点头,“殿下。”

  两方汇合,两位皇叔改道去了仁德殿见皇帝,周樾带着遥云与余冬槿一家出宫,去了一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府邸。

  “爷爷,你怎么在翰林院呀?”马车上,余冬槿好奇的问乐正。

  乐正有点不好意思,“天下读书人,有谁不向往着翰林院这个地方呢?我读书读的晚,后来年纪大了也没继续考……唉,年轻时没机会看见这地方,这会儿既然有机会,那自然是想去看看嘛!”他表情仍旧带着几分向往,一时间那张张连日被病痛折磨,显得有几分灰白憔悴的脸都多了几分光彩。

  他声音渐小,叨叨着说:“也不知常芜那小子有没有这个天赋,能不能一步步考上来,若是有那一天……”只希望孙儿和孙媳妇能把喜报给他烧过去,他自己是没法亲眼见到啦……

  余冬槿没察觉爷爷的心思,只想着,看来是时候好好培养常芜了,爷爷年纪大了没有精力,他和阿云还得另外帮他寻找名师才行。

  夜晚,白日里看着精神,没有半点不对的无疾忽然发起了高热。

  余冬槿与遥云正在说白日那一和尚一道士的事儿呢,遥云就忽然深色一凛,带着余冬槿往俩孩子住的侧房去。

  路上,正好撞见了匆匆忙忙赶来通知的婢女。

  府里的下人都是周樾安排好的,不过余冬槿与遥云屋里没留人,但他们让人守在了爷爷和孩子们屋里。

  “郎君!大少爷忽得发起了热,奴婢已经让管家前去请大夫了!”圆脸婢女不愧是宫里的人,虽然难掩焦急,但极会办事,已经把事儿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不过其实有遥云在,请不请大夫都行,但既然已经请了,那也无所谓。

  余冬槿着急的不行,跑着进了俩孩子的房里,遥云拉都没拉住。

  无病醒着,坐在一旁的小塌上,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床上哥哥。

  无疾脸颊笼着明显不正常的绯红,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静悄悄的窝在被子里,另外有个婢女在用帕子给他擦身。

  看见爹爹,小无病瘪了嘴,一边对余冬槿伸手一边喊:“爹爹!”

  余冬槿一边把他抱起来安慰,一边去看无疾。

  遥云就跟在他身后,此刻脚快一步,正在给孩子把脉。

  “怎么样?没事吧?!”余冬槿焦急问。

  遥云细细将脉把过,摇头,“没什么大事,但要尽快让他退热。”随后他抱了一串药名,让圆脸婢女去把药抓了,又说了如何煎。

  圆脸婢女也没有什么疑问,听话赶忙去了。

  给无疾擦身的活儿被遥云接手了,一直忙活着的婢女守在了外头。

  余冬槿拍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的背,蹙着眉头小声问:“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遥云:“是受了惊,吓掉了魂。这孩子恐怕做噩梦了。”

  余冬槿心里一紧,“是因为回到了京吗?”

  遥云点了头,“虽然我封了他的记忆,但他潜意识中还记得那些伤痛,虽然看不清,但却知道害怕与难过,他大概是梦到了那些事情。”他窝着小孩的手腕,“得给他收收魂。”

  余冬槿心疼坏了,坐在床边,单手抱着无病,另外伸出手来摸了摸无疾湿漉漉的鬓发,轻轻叹了口气,“收魂怎么收呀?可要准备什么?”

  听着还挺玄幻的。不过他以前在现代时也听过有神婆什么的会应邀给掉了魂的孩子收惊叫魂,不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要如何做。

  遥云:“只需一碗水便行。”说着把屋内桌上的茶碗倒满了茶水拿来,端着茶碗念念有词。

  余冬槿竖耳去听,却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只觉得那似乎不是凡人的语言。

  不一会儿,遥云将茶水一把倒在了床边。

  余冬槿便见,床上的无疾看着还真睡的安稳许多。

  管家叫来的大夫此时也入了府,很快就过来了。

  余冬槿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唐黎。

  看见他们,唐黎很明显的一愣,随后眼中便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迷茫,不过他手脚动作没停,放下药箱对两人告了句罪,过来给孩子把脉。

  遥云给开过药的事儿婢女已经告知了他,他与遥云细细问过药方,点了头,“没错,只是惊悸之后发了高热,退热即可。”

  他征求遥云与余冬槿的意见后,又开了一方小儿定神汤,拿给跟进来的管家下去抓了煎。

  两副汤药下去,小孩的高热便退去了,只余有微微的低热,一直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放松下来了。

  这会儿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余冬槿打了个哈欠,遥云见了,连忙把人抱起,“走,你歇着去。”

  余冬槿一惊,很不好意思,用气音呼道:“你快放我下来!”

  这房里可不止他们,不算两个还在熟睡的孩子,唐黎在,两位婢女也在,遥云这样揽着他的腰身把他抱在怀里,也太叫他不好意思了!

  遥云自然不会听他的,对唐黎叮嘱道:“辛苦唐大夫跑一趟,这里有我,你先回去吧。”

  唐黎心里还有着千般万般的迷惑不解呢,但对这遥云这张脸,莫名的又不敢多问,只得点了头离开。

  余冬槿发现遥云半点没有放下自己的意思,只得红着一张脸掩耳盗铃式的把头埋在遥云的肩头,气的直哼哼。

  遥云眼中含着笑,拍了拍他的屁股,抱着他出了门。

  出了门到了无人的廊道里,余冬槿这才抬起头来,“丢不丢人呀?你非这样抱着我!”

  遥云:“那不然要如何抱?这样?”说着,他双手一颠,换了个姿势,换成了打横的公主抱。

  余冬槿吓了一跳,连忙把他的脖子抱住,“你!”

  遥云:“你眼睛都红了。这些天赶路,你本来就累,夜里你还忍不住去担忧爷爷的事,整夜的睡不好;现在到了京城,既然爷爷看着精神了许多,那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余冬槿听了,心里不由得酸酸暖暖的,但嘴上依旧很硬,嘀咕着说:“我没事儿……”

  遥云有些无奈,径直带他去休息。

  余冬槿:“我还想问问你行缺和尚和李道长说的那些事儿呢……”

  遥云:“有何好问的?纵然天地灵气消弭的再快,你我也同样可以长长久久,想那么多做甚?”

  余冬槿:“那有多快呀?往后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修行之人找上门,找你帮忙吧?”

  遥云想了想,“说不一定。别担心,不管是正道还是邪道,若是你烦于应对,大不了咱们举家住到洞府里,不去理会他们就是了。”

  “有理。”想到往后在裂谷里的生活,余冬槿很是向往,“到时候我要种一大片的果树、茶园、花田、菜园,然后春日里采花炒茶,夏日里吃冰看景,秋日里摘果酿酒,冬日里就天天睡大觉!”

  遥云嘴角含笑,答应下来,“好。”

  然后余冬槿一觉醒来,就真“住”进了一个“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