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冬槿脸红红的,遥云给他擦了脚,两人正准备歇下,一边紧闭的窗户却被敲响了,听着好像是有谁抛了个小石头子砸出来的声音。

  余冬槿疑惑转头,随后立即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连忙去把窗户打开了。

  遥云上去,坐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往外看。

  果然,外头窗下,正是那三只黄鼠狼——黄一带着他的弟妹。

  三只黄鼬看起来精神头虽然依旧不错,但此刻身上的皮毛都有些凌乱,一片两片的,蔫巴巴的糊着,叫它们显得有些狼狈。这几天一直断断续续下雨,刚天黑后又下了一小阵子,这会儿地上还有积水呢,他们肯定是过来的路上被打湿了。

  余冬槿看的不由替它们难受,忙把窗户完全打开,对它们说:“快进来,我给你们擦擦身上的水。”

  三只闻言犹豫,黄一胆子大,伸头向着遥云脸上瞧了下。

  遥云瞥它一眼,将余冬槿手里的窗框扶住,是让它们听余冬槿的话的意思。

  它们这才使劲儿抖了抖身上的毛,大着胆子往窗台上跳,然后顺着床沿一溜烟的进了屋。

  余冬槿连忙去拿了干布巾,但黄一自然不敢让自家娘娘帮忙,自己接过来,三只黄鼠狼用后腿站着,和人似的,互相给对方擦毛,时不时还舔舔。

  余冬槿坐在床边,欣赏着这奇幻又和谐的一幕,只觉得无比的有趣。

  打理好自己,黄一把布巾交给还要仔细擦擦的妹妹,对遥云和余冬槿行了礼,高兴开口:“大人!墨盒的事儿,我已经给您办妥啦!”

  余冬槿就知道它肯定能做好,毕竟上次看他那么有把握,他兴高采烈的问黄一:“真的呀?那个王二现在怎么样了?”

  黄一挠挠脸,有点不知怎么说,顿了顿才道:“他现在人还躺在床上呢。”然后才把王家这两天发生的事儿通通告诉了余冬槿。

  原来,那王家家主前些天出去办事去了,昨天人才回来,所以黄一才耽搁了这么多天。

  前天下午,王老爷回来后看见在家里看起来不学无术很是悠闲的小儿子,看着不爽,又把他给训了一顿小儿子不服气就去找妈,结果妈还没找着就遇见了王二,被王二一通讥讽。

  王三知道王二看自己不顺眼,他本来听他妈的,知道他二哥还算会读书,所以一直绕着人走来着,可总是被嘲讽人也受不了,他刚被爹骂过本就难受,这会儿又被哥哥骂,终于是爆发了,冲动之下,他给了他二哥一拳。

  说到这里,黄一与山神娘娘八卦:“那王二不行,就是个孱弱书生,打不过整日出门游街逗狗,特别爱看力士表演的王三,被一拳打中下巴,人就晕过去了,忒没用了。”

  余冬槿听着,明白王二肯定是被王三给打中了三叉神经,让他的小脑一段时间失去平衡才会晕厥的,下巴那里本来就脆弱,被击打过重还会引起颅内压增高,严重还会使人脑震荡甚至休克……嗯,这王三还挺牛,还挺会打人的……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开口:“这兄弟两个,仇怨还真不浅啊。”

  黄一:“可不是么!”他继续说起后来的事儿。

  王三把哥哥打晕了之后,第一时间也慌了,王夫人这时急冲冲赶来,连忙瞒着丈夫把王二送回了他屋里,飞快的请来了大夫。人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但王家夫人很慌,着仆从在外想办法。黄一与胖猫,便趁着一片混乱,将墨盒放到了王二的书柜底下藏了起来。

  儿子打架,自然没法真的一直瞒过老子,王老爷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气冲冲的又要拿三儿子行家法。

  结果大概是见儿子忍不下去了,王夫人也忍不下去了,愣是护着儿子不让丈夫动手,一时间夫妻两个吵了个不可开交,险些都要动起手来。

  而这几日一直在外忙碌的王大晚上回来,见弟弟被打昏了,继母还如此偏袒自己儿子不敬丈夫,一气之下就去把一直住在佛堂,表面向来不管事的王老夫人给请来了,一家人就这么闹了起来。

  黄一小嘴叭叭和说书似的,把王家的八卦说的格外有趣,听得余冬槿都忍不住找了把瓜子让遥云给他剥。

  而黄一这一串手舞足蹈的话说下来,嗓子也干了。

  余冬槿注意到了,连忙拍了拍自家老公的胳膊,示意他给自己心爱的说书先生倒水。

  遥云无奈,只得倒了杯茶水放到地上给黄一,黄一拜了拜山神,舔了舔杯子的茶水,继续说了下去。

  可王老夫人却没有给孙儿做主,反而一直在里头和稀泥,直叫王大和醒来的王二都无比的气闷。那天晚上闹到最后,王家夫妇分了房,王三无事,而王老夫人则带着前头两个孙子在二孙子屋里关起门来说话。

  黄一带着胖猫,一直注意着他们呢,见状就扒在窗边偷听,听到前头几句,黄一就有了主意,让胖猫引来了王三。

  余冬槿好奇,“他们说了什么啊?”

  黄一像模像样的笑笑,说:“王三到的时候,那老太太对大孙子二孙子说……”它咳了一声,接着嘴巴里吐出的就是似那年长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又狡猾:“你们和他那个废物玩意计较什么?当年要不是他娘不知廉耻,非要嫁与你们爹,我要不是想着她人是卢家的独女,身上带着她卢家的家财,我才不会让她进门!”

  “现在你们当忍需要忍,暂时受些委屈,等以后,卢家那俩老的一没,她卢云尔没了撑腰的,你爹将常宁和陈水那头的产业归拢好了,你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里,黄一换回了自己正常的小学生嗓音,在余冬槿目瞪口呆中继续道:“然后那老太婆又格外安慰了自己二孙子,说他要好好读书,等以后若是考上了,家里肯定帮他一路打点让他挣个大官来做,这样以后他们家的好日子就真的来了,到那时,就没有什么卢家了。”

  余冬槿一口气吸进去一口气吐出来,最后道:“绝了!这是吃绝户啊?”他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太令人震惊了。

  他忙问:“王三呢?他听了之后什么表现?”

  黄一:“自然是暴跳如雷,但他也不是傻子,那屋里再怎么样也有他的奶奶,他知道自己一时不能如何,便忍了想要发作的脾气,抱着胖猫悄悄的来悄悄的去,回去把这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夫人卢云尔。”

  余冬槿竖起大拇指,“不错,不是个蠢人。”

  王老夫人再毒,她也是王家的长辈,是王三他爹的娘,只要王三还姓王,那老太太就算说了再过分的话,在这个时代,他都不能正面对人家怎么样。

  所以,他能忍下脾气悄悄离开,把这件事告诉他母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了。

  余冬槿追问:“那他娘呢?她怎么做的?”王三他娘要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或者坚信出嫁从夫这一套,那就不好办了。

  黄一诶嘿一笑,“我那时让弟妹看着王二房里,跟着王三一起,就发现他娘也是个妙人,说了句:贼妇休想!就立即带着她从娘家带来的婆子丫鬟护院,连夜开始在王家清点起自家的嫁妆。”

  余冬槿一把瓜子仁吃下去,再次竖起大拇指:“牛啊!”还真是个性情中人!他喜欢!

  黄一:“然后她就清点到王二的院子里,看见了那个墨盒。”

  余冬槿抬手:“这……不是,墨盒的事先放放,王夫人清点嫁妆,怎么会清点到继子房里呢?”

  黄一对此也觉得疑惑,挠挠头道:“不知道,反正不是王夫人送的,那是一方特别贵重的烟台,好像是王老夫人从库房里拿出来送给孙子的。”

  有够离谱的,奶奶偷拿儿媳妇的嫁妆送给前头的孙子,余冬槿摇摇头,有点无语。

  黄一继续道:“随后躺下不久的王老爷便赶来了,一家人又是一通吵,那王老爷大概是想安抚住妻子,不知怎么想的,觉得今天这事儿都怪王二,把二儿子打了一顿说要给夫人泄气。”

  “然后他不仅没给自家夫人安抚住,还把自家老娘给气倒了,二儿子也躺床上了,第二天一早,王夫人就带着自己儿子和连夜点好的嫁妆回娘家了。”

  余冬槿忍了下,没忍住,咧嘴乐了,“真的,太有意思了!”他笑的不行,即是幸灾乐祸也是真的觉得有趣,“那王大呢?”

  黄一:“他没什么事,就是郁闷得很。”

  余冬槿笑得趴在遥云怀里,伸手使劲儿拍床沿,“好,郁闷死他去!”

  这叫什么?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难怪王大这几天没空来他们店找麻烦,原来是自家的算盘碎了,算盘珠子落一地,没得算了!

  想到这里,余冬槿连忙正襟危坐,转了转身,合并双手对遥云许愿,“神明保佑,愿王大少继续倒霉!”

  遥云见他这般,无奈又好笑,在他合拢的指尖上亲了亲,说了句:“好,神明收下了。”

  余冬槿顿时脸红,平日里贴贴什么的还好,但这类亲亲抱抱他们都是私底下做的,这会儿还有灵物在呢。

  他连忙垂眼往黄一和他弟妹那儿看去。

  三只黄鼠狼上道的很,仰着脑袋齐齐望天,好事梁上刚跑过了老鼠似的。

  他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一声,用胳膊肘戳戳遥云,“给小家伙们一点奖励,肥猫猫也别忘了。”

  三只黄鼠狼听了,全部激动起来,放下脑袋双眼发光的看着他们尊敬的山神大人。

  山神娘娘都开口了,山神大人自然不能吝啬,他抬手搓了搓,掌心里便出现了四个黄豆大小的小光球。

  他在余冬槿好奇的目光下,将光球抛给黄一,“你们的,还有那只猫的,莫要私吞。”

  黄一哪敢啊,和弟妹们连连给山神娘娘山神大人到了谢,各自飞快的吞下一枚光球,就转到角落里修炼去了。

  遥云见状摇摇头,不愧是黄鼠狼,有够滑头的,居然就地躲在他们家,会选地方。对这些小妖怪来说,还真没有地方能比这里更安全了。

  身边人目光灼灼,遥云又搓了一颗,送给余冬槿玩儿。

  光球一入手,余冬槿就忍不住想摸摸,可一摸下去他就发现它不仅没有重量,还无形无状,真的就是一团光。

  余冬槿抬头,问遥云:“这是什么?”

  遥云:“日月精华,也叫帝流浆,可以帮助妖怪修炼,不过对人没用。”他与兴奋的余冬槿解释:“这个东西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一枚这么大的帝流浆,只能给妖怪们增长最对十来年的修为罢了,还不能帮助化形,化形要靠机缘。”

  余冬槿懂了,“原来是这样!”对人没用,那也很棒了,这一小团光晕,就好似一个小灯,可以放在床前当台灯使。

  他把光团放到床边案台上,告诉遥云:“以后咱们睡觉都在床边留一盏灯,我以前就是这样的。”

  听完了八卦又收到一盏台灯,余冬槿很是高兴,美美的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遥云抱着他,合眼等待爱人沉眠,他一向如此,等余冬槿睡了再闭眼。

  过了好一会儿,余冬槿受不了了,闭着眼睛掐了把遥云的脸,嫌弃道:“快把帝流浆收走,照的我睡不着。”

  说要留灯的是他,现在嫌弃的又是他,遥云捏了捏他捏自己脸的手,忍笑抬手将帝流浆收走。

  周围恢复了黑暗,余冬槿松了口气,他动了动沉甸甸的眼皮,靠在遥云的肩头,嘟囔了句:“现在有你在身边,都用不着灯了……”

  遥云一愣,表情霎时间变得无比柔和,他没有说话,但默默将怀里人搂的更紧了。

  第二天一早,晚上不知道钻到了哪里的的黄一,带着他大了一号的弟弟妹妹来和余冬槿还有遥云告辞。

  余冬槿问它:“你弟妹都长大了,你怎么没长呀?”

  黄一叹气:“我这一族,最大也就我这么大啦。”

  原来是这样,到很合理,这要是再长,就不像黄鼠狼了,像狗。

  随后他们相互告别,余冬槿和遥云一起背着筐提着东西,去了车马行租了辆骡车回村。

  这回回村,他们得上山一趟,去给遥云寻两个“童子”。

  经过前头三次,乐正已经算好了他们回来的时间,他们驾着车从进村的坡上下去时,老爷子就站在坡下笑呵呵的等他们。

  余冬槿老远看见他,就大声喊了句:“爷爷!”

  乐正拖长了音调,应了声:“诶。”

  到了老爷子近前,遥云勒停骡车,余冬槿下来,与爷爷一起慢吞吞的走回去。

  几日不见,乐正挺想孙子,问了问他和遥云过的怎么样,得知过得不错之后点了点头,又问了城里的小店的情况。

  余冬槿:“好的不得了,每天都有不少进账。”他悄悄和爷爷说:“我把钱箱子带回来了,晚上给您瞧瞧。”

  老爷子听了好笑,然后嘴里嘀嘀咕咕的:“那店里的倒霉气还真被遥云驱掉了啊?”不愧是山神啊。

  余冬槿哭笑不得:“什么呀,哪有什么倒霉气呀?”

  老爷子也不和孙子争,转头回路上村里人和他们打招呼的话,“诶,是啊,你冬槿弟刚到呢。”转而还问人家,“你上次相亲相的怎么样啊?隔壁村那姑娘看上你没?”

  李宏壮顿时支支吾吾,同时无比失落起来。

  一旁站在家门口说闲的妇女们见了,都笑,有性子好的还安慰他:“没事啊大壮,婶娘正帮你寻摸着呢,这天底下的好姑娘又不止那一个,你可千万别灰心啊!”

  李宏壮这才重新打起精神,连声应是。

  余冬槿在心里想:幸好,他已经结婚了,村里人也认这门婚事,不然要是隔三差五有人来给他说亲说媒,他是真的受不了。

  到了家,刚是未时两刻,余冬槿拉着遥云去拜访了一圈邻居。

  大伙儿总收他的礼,这会儿都很不好意思,都说:“下次不消给了,你爷爷说是年纪大了,其实比我们家那老太太利索不知道多少,我去的多了,他还赶我回家呢。”

  余冬槿告诉他们:“我会买了个人回来,专门用来照顾他,往后肯定就不用麻烦各位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了。”

  大家都很诧异,“买人?”然后叽叽喳喳的说:“那要花不少钱吧?”

  余冬槿和他们说:“爷爷毕竟年纪大了,现在再利索以后也说不准有个病啊痛啊什么的,我买个人回来时刻跟着他,会比较放心。”

  他这样说,大家也都理解,反正李家虽然现在衰落了,但以前也是发达过得,俗话说得好,破船也有三斤钉呢,李家肯定有钱,他们都知道。

  而且,现在冬槿娃儿身边,还有个遥云呢。

  大伙儿的目光不由往遥云身上瞥了眼,随后都道:“那挺好的,那你到时候出了门,我们帮你看着你家那家仆,肯定不让他欺主。”

  余冬槿笑着,“那就多谢了。”

  说好了这些,两人回去,和几日没见有点黏糊的大黄玩了玩,摸了摸圆圆墩墩,嫌弃了一下已经褪去了身上的瓜皮色,长出了硬毛但依旧爱哼哼唧唧撒娇的猪猪,喂了牛,他们和爷爷说了下——没说是上山收童子,只说去采采野,然后就一同上山去了,晚饭前就回来。

  老爷子抱着的大黄,还挺舍不得,站在后门那儿目送他们上山。

  之所以不和爷爷说收童子的事儿,是因为余冬槿不想让人形的妖怪暴露在外,原因一是他听遥云说这些人形妖怪本来入世就要隐藏身份,不然容易被天打雷劈,二是也是遥云说,到时候妖怪混进了牙行,再被他们买出来,就可以有正经身份了,到时让它们平平安安当个“人”,经历一番生老病死,过一段真正的“人生”,会有利于它们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