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在座的除了说出这事儿的刘阳,和他那因为有点惊讶于自家少爷竟把这事儿与余冬槿他们说了出来的小厮,还有一直没啥表情的遥云,余冬槿与刘成都很惊讶。

  余冬槿还好,刘成嘴巴长得老大,瞧着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主要是因为,在他们留云县,自从满香楼入驻后的两年里,这满香楼与寻味楼之间的龃龉,那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两家都是酒楼生意不说,还就开在面对面,是彻彻底底的死对头,但却是半点不知道凭着一手好手艺担着满香楼的生意的满香楼大师傅,居然是寻味楼前东家的徒弟的。

  余冬槿诧异问:“那他怎么……”

  刘阳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这时,小二敲门进来,送上了碗筷和送的小菜,还有酒和点心。

  这事便先揭过,刘阳道:“先吃饭罢,你们肯定也饿了。”他和他的小厮是在李家杂食铺子吃过了的,但余掌柜三人却才吃上,这时肯定已经饿极了。

  做还是小买卖的吃食生意便是如此,刘阳没有经历过,但他爷爷奶奶那辈是从小店开起的,他们还在的时候,刘阳听他们唠叨过,那时他们夫妻俩很是不容易。

  余冬槿点头,捏起遥云给自己摆好的筷子,先看了看送的小菜。

  两小碟,一道水煮花生一道凉拌白菜梗,他招呼刘成与刘家小厮也吃,然后提起筷子夹了个花生给遥云,才自己也尝了尝,花生就是普通的煮花生,咸味儿的,凉拌白菜梗是酸甜口,吃起来还可以。

  而那道名为冬融雪,用白瓷盘装着的一份有六块的点心,其实实际是一种点缀着干桂花的暖棕色上头撒着绵白糖的中式点心,看着像琥珀桂花糕似的,但又不一样。

  遥云见余冬槿好奇的盯着看,取来一块喂到他嘴边。

  刘阳适时与他们介绍:“这冬融雪名字听着唬人,但其实就是撒了糖霜的红豆馅儿的桂花糕,不过它的做法与普通的红豆糕不一样,这外皮的桂花糕被做成了冻,做的时候还掺了鲜果的汁水,所以吃起来微微有点酸,但这层酸搭配起上面这层糖霜,还有糕内裹着的蜜红豆,滋味便变得丰富多彩了,吃再多也不会觉得腻的。”

  他倒没有因为这是他对家店里的吃食,就对其大肆批判,反而还有什么夸什么,听起来,他挺喜欢这冬融雪的。

  而余冬槿咬了一口这名字好听的糕点,在入口后确实品到了他所说的丰富滋味,糖霜的甜,桂花的香,果汁的酸还有蜜红豆的甜,但余冬槿在现代时好吃得点心吃的多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很特别的。

  等下还有那么多菜,他怕吃了糕等下吃不下饭,只在遥云的投喂下吃掉了半块冬融雪,便摇头不吃了。

  剩下的那半块,便被遥云吃掉了,但遥云不喜欢酸,哪怕是被包裹在甜里头的酸,他也不喜欢,便也对着点心没什么兴趣。

  倒是刘成吃得香,且一块点心吃的小心,像是生怕把那上头的糖霜撒了。

  刘阳的目光从刘成身上略过,最后落在了余冬槿与遥云身上,见了他们如此淡定姿态,不由在心里嘀咕。

  这两人虽然开的是那样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小店,但店里卖的吃食,是他这也算走遍了淮南道的爱吃之人,也从未吃到过的好味道不说,单说他们这模样相貌,还有身上那看似朴素实则用料讲究的衣裳,刘阳就觉得他们肯定不是那一般人。

  他给自家小厮使了个眼色,刘家小厮忙起来,给桌上人的酒杯里都倒上了酒。

  刘阳又开始与他们介绍:“这春日醉就不是他们酒楼自酿的了,这是他们店从关内特地请商人运来的好酒,色清冽味醇香,喝完会回甘,喝醉了也不会使人头疼欲裂。”他补充:“我家用酒不是春日醉,而是另一种,名为锦江春,口味与春日醉只稍有差别,更为清香动人。”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句:“要不是因为我们店有锦江春,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锦江春是我家自酿的,方子只在我爹和我的脑子里,别人是抢不走的。”

  余冬槿点点头,他懂了,寻味楼菜色不如满香楼,但酒比满香楼好些,他家现在的那些客人,想必大多都是冲着酒去的。

  而刘阳的最后那句话还暗藏深意,余冬槿心想,这满香楼的大师傅,当初莫非是做了那小人行径,偷抢了他师父的做菜方子不成?

  暂不去想这个,余冬槿端起酒杯,看了看里头的酒水,刘阳明明说这酒色清冽,但余冬槿这样看,就有点犯嘀咕,这哪里清冽了?这酒的颜色明明是黄色的,这完全不是他以为的白酒,而是一种黄酒。

  遥云见他好奇,提醒了句:“你少喝些,莫贪杯。”

  余冬槿嘿笑,“我就尝尝。”他本来对酒感觉就一般般,上次之所以喝遥云的果子酒喝醉了,也是因为那果子酒入口酒味不浓,喝起来果香味足,他那时完全是给当了饮料,才喝了那么多。

  而这满香楼的春日醉就不似果酒了,闻起来酒味就很重,是粮食酒的特有味道不说,还是黄酒,他自然是没兴趣多喝的。

  端起酒杯,余冬槿小小的尝了一口。

  嗯,居然还好,不是那么辣口,和余冬槿以前喝过的酒都不一样,他咂咂嘴品了品,香味口味不谈,但这度数……余冬槿觉得这酒最多也就二十度上下,比遥云的果子酒差远了。

  他忍不住道:“就这酒,我就算再贪杯,那也喝不醉啊。”这话说得虽然夸张了些,但余冬槿觉得,身为现代社会曾经也在公司刚起步的时候,陪上司出席过酒会,白的红的洋的都来过的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这二十来度的黄酒给打趴下了呀。

  遥云闻言,也端起酒杯来尝了尝,随后他便微微蹙眉,放下杯子道:“不如猴儿酒。”除了李家杂食铺子对面那和甜汤似的米酒,他是没喝过山下其他种类的酒水的,如今第一回 喝这人间人们喜爱的黄酒,他确实不觉得喜欢的。

  余冬槿看他蹙眉头,忙道:“不喜欢就不喝。”然后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端起遥云的酒杯也帮他喝了,喝完之后面不改色。

  刘阳张大了嘴巴,对余冬槿竖起了大拇指,“余掌柜你真行。”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菜终于上齐了,小二放下最后一样米饭,笑说:“各位客官请慢用。”然后又退下了。

  余冬槿看了看,桌上这五道菜,葱烧鸭看着是整只鸭烧了之后撕碎放了葱姜蒜用油泼过拌匀,酿鱼头则是胖头鱼的鱼头下下垫着鱼肉猪肉丸清蒸的,小炒酱肉丝比较简单,青椒丝姜丝炒酱肉丝,而辣味丸子居然是素菜,是辣椒粉裹着糯米糯米裹着素菜馅儿,然后浇了酸汤的一道菜。

  而白玉粉丝汤中的白玉则是鲜嫩的嫩春笋尖儿,粉丝则是本地的细米粉切成碎,里头还放了碎虾肉与碎羊肉末,还有碎香菇和碎青菜叶,加了淀粉做成了比较稀的糊,这道说是汤,但看这样,其实更应该称之为羹才是。

  闻着这饭菜的香味,余冬槿终于开始肚子里打鼓——饿了,遥云不等他动手,先给他打了一碗羹。

  余冬槿乐滋滋,遥云可真懂他,他正想先喝一碗羹呢,他在拿起勺子之前,先招呼了一嘴其他人,“快开吃吧,刘阳,小鱼,你们也再吃点。”

  刘阳还真想尝尝,倒不是也馋或者饿,他怀着恶意,只盼这一尝之下,能发现这满香楼大师傅的厨艺开始退步,那他就美了。

  可惜,叫他失望了,他喝下一口汤,那熟悉的味道与以前分毫不差,刘少爷愁啊,一张胖乎乎的脸上,眉头都打结了,忍不住叹了一声:“哎……”叹完气,他忽然看了眼余冬槿,忽然又觉得没啥好气的了。

  刘阳在心里想,反正这叛徒做的再好吃,也比不上人家小掌柜的一碗面,他现在嘴可叼啦,就这样的,他还看不上呢。

  嘿,说起看上,他现在已经看上余掌柜了……这么想着,刘阳刘胖子忽然心底一寒,身上的肉忍不住一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受了惊似的找半天,却也没找到刚刚那股杀气是打哪儿来的。

  遥云默默收回眼神,端起桌上放白水的茶壶,把余冬槿的杯子涮了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余冬槿也有点失望,他半碗羹汤下去,缓解了肚子里的饥饿感后,便仔细品味了起来,然后就觉得,味道还行,不好不坏,并没有以前吃到美食时的那种惊喜感。感觉和他自己做的比,都要差一些。

  不是余冬槿吹牛,这味道他用舌头稍微品一品,都能随便复刻出来,能做到更好。

  他接下来喝完羹,盛了饭,又去吃另外四道菜,还是一样的,味道不算差,但也没有给他惊艳的感觉,就是现代普通馆子里的味儿。

  真奇怪,这样的菜也不稀奇,怎么就打的刘阳家毫无还手之力呢?

  余冬槿顿时面色古怪,忍不住看了一眼郁郁不乐的刘阳,心想,这满香楼都这样了,那寻味楼的该有多差啊?

  还是说,这样的味道就是留云县顶尖的了?余冬槿回想着来到这里之后,在外头总共吃过几次的,饭食的味道,嗯……好像真没遇见过什么特别好吃让他留恋想要学习的……

  难怪呢,难怪他的店能那么火,开了几天了,新鲜劲本来都该过了才是,结果生意还是那么好,看来这里面不全是儵鱼和薲草的功劳嘛,余冬槿终于心里有了谱。

  而遥云,他自从下了山便吃惯了余冬槿的手艺,对这些菜同样觉得平平,他自己吃的随意,主要看余冬槿碗里的,菜没了就给他夹菜。

  桌上,只有第一回 下这种大馆子的刘成吃的香——也不是那么的香,这孩子吃着吃着,就忍不住想到了昨日在店里吃到的香肠和烧肉,他忍不住在心里想,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喜欢吃那切的薄薄的香肠和大块的烧肉,一口下去,满嘴留香,吃了还想吃。

  刘成舔舔嘴唇,心想,就是太少啦,不能叫他吃个过瘾。

  待肚子差不多饱足,余冬槿放下筷子,问刘阳:“这些菜你家有么?”

  刘阳苦着脸不高兴道:“算是有吧,本就是同宗同源的,只不过他们家的方子被改过,改了之后名字也换了。他们这大师傅是个厉害人物,很会创新,正是因为他把从我爷爷那儿学来的菜式都改良了,所以我家才争不过满香楼的。”

  原来如此,余冬槿点头,道:“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也用桌上这些菜的主要食材来做,你到时来吃,正好帮我品评一下,看看是我做的好,还是这满香楼做的更好。不过要晚一些,有些菜色比较复杂,需要时间。”

  说完他想了想,又笑说:“还是这样吧,咱们也不多麻烦了,你也可以带你家最忠心的厨子一起过去,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合作对象了,而且我觉得你这人挺不错的。”

  刘阳顿时兴奋的手都在颤,点头道:“好,好!你放心!再晚我都一定带人过去,一定!咱们说好了!”

  这顿饭自然是刘阳抢着去买账的,四菜一汤一壶酒一碟点心,一共花了他一两三钱,这一顿饭的价格,够那平日里节省的寻常老百姓用半年的了,真贵啊。

  刘阳摆手,“这不算什么。”又说:“所以啊,你家吃的真该涨价,味道不比这满香楼好哇?加价肯定一样好卖!”

  这话说得,也不顾自己家的面子。余冬槿好笑,摇头道:“涨价还是算了,我那只是家安在巷子里的小门脸店,卖贵了不像话的。”

  告别了兴奋不已的刘阳,余冬槿让刘成先回家,晚上再来家里吃饭,然后拉着遥云,前去采购今晚要用的食材。

  如吃完饭和刘阳说的那样,他去买了一只活鸭和一只活鸡,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胖头鱼、猪肉、糯米、蔬菜、嫩春笋、羊肉和其他一些要用的食材,才与遥云一起回了家。

  余冬槿准备做的四菜一汤,分别是快速版八宝鸭、剁椒鱼头、葱爆羊肉、蒜蓉粉丝蒸白菜和腌笃鲜。

  因为时间来不及,怕八宝鸭不入味糯米泡不好,所以余冬槿准备利用遥云作弊,让他用法术帮帮忙,所以才是快速版八宝鸭,嘿嘿,有作弊手段就是好哇!

  到家后,两人便开始忙,刘成闲得无聊,回来之后就一直看着屋门口呢,见他们回来,便主动上门帮忙烧火打下手。

  八宝鸭这道菜,最难的除了费时间,便是要给杀好的整鸭拆骨头,最后只留下一张带肉的鸭皮,但这件事对于余冬槿来说一点也不难,因为这个也能让遥云帮忙!

  遥云和余冬槿一起把鸡鸭鱼杀了,然后三人一齐动手,很快给鸡鸭拔了毛洗了个干净,然后刘成烧火,余冬槿拿鸡开始熬高汤,他一边忙一边看遥云动手拆鸭骨头,结果就见他用匕首从鸭肚子下面一掏一动,那鸭肚子里大片的鸭骨架便像是自动脱落了似的,被他轻轻松松的拿了出来。

  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的余冬槿都觉得稀奇,刘成就更不用说了,他嘴巴张的都合不上,只觉得他遥云哥真是太厉害了,他也好想试试哦。

  这让余冬槿来的话,得拆上两小时的鸭骨头,在遥云手上十分钟就被搞定了。

  余冬槿惊讶又高兴,飞快的给鸭肉用调味料做了个全身按摩,然后泡好准备好糯米、莲子、笋干、干贝,背着刘成给遥云使了个眼色。

  这眼色使得和抛媚眼似的,看的遥云好笑,抬手在装鸭肉、糯米和几样食材的盆和碗边随意的点了点,便让余冬槿省去了等候的时间。

  余冬槿杏眼微睁,忍不住好奇的检查了下,然后无声的给遥云竖起了大拇指,用眼神夸赞:“宝贝真棒!”

  遥云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来,低头与他贴了贴额头。

  余冬槿红着脸抿着嘴乐,把鸭骨架拿去放入罐子里,加入姜片与米酒,烧开炖了十来分钟,然后用鸭汤合着糯米,便让刘成去门脸房里用小灶蒸糯米饭。

  他与遥云则一起把刚刚买来的香菇、火腿、猪肉、虾仁、笋干切成丁,然后与花生、莲子、干贝一起下锅,放油,用盐、糖、酱油、米酒、胡椒粉调味炒熟。

  八宝馅料的香味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厨房,香味传了出去,在那头门脸房里烧火蒸饭的刘成都忍不住,过来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

  余冬槿笑了,“去蒸饭去,想吃还早着呢。”

  刘成嘿嘿笑,赶忙继续去忙自己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