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忙了三天半,直到十三这天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阴沉了一个上午的天终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春雨。

  地里的活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几人连忙收了工,余冬槿招呼着三位叔叔,让他们今天去他们家吃饭,顺道结账,接下来地里这点清石头碎屑的活,他们自己干就行。

  看见这雨,三位叔叔其实都松了口气,从元宵那天至今,快一个月过去天一直没雨,他们其实心里都犯着嘀咕呢,就怕今年雨水不好,这年头的百姓们基本都是看天吃饭,地里要是旱了,那他们就要难过了。

  到了家里,吃了饭,余冬槿一人给算了三十五文钱,三位叔叔谢过了,乐滋滋的揣着铜钱扛着锄头回了家。

  这天过去,第二天一早,遥云便开始给陈颂拆线。

  窗外的雨淅沥沥的下着,余冬槿和陈樾被遥云从房里赶了出来,便蹲在他们这间后屋的屋檐下,在窗台边听里头的动静。

  乐正也好奇,他把火盆挪到这头窗户边,坐在厨房里逗着家里的四只动物,好奇的往他们这头看。

  可屋里头陈颂还挺能忍的,除了偶尔的两声抽气声,其余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余冬槿心想,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就是能抗。

  拆了线后,伤害还得继续养,补身体也要继续,遥云这天上山抓了一头獐子,余冬槿把心肝单独做了给这两兄弟吃,让他们好好补补。

  随后几天便一直断断续续下着雨,雨不大,但春雨最是寒凉,他们便不好出门,不过好在有遥云这个天气预报在,两人趁着偶尔雨停的间隙,去地里将田给修整好了,不止如此,还趁着这几天,把当初灵物们送给他和遥云的结婚礼物,将里头那些能种的药材种子,在地里开辟出了一块土地给种了起来。

  又去山上砍了竹子,用地里那些收拾出来的枯茅草,在屋里后院,厨房的对面搭了个简易牛棚出来,他们家这牛儿是黄牛,加上漂亮的紧,淋多了雨可不成,乐正看了都心疼。

  而那些树种,他俩抽空将之种在了李宅旁边的空地上,等它们自然生长。

  他们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有时候看天还好,三位叔叔便也来帮忙,村里人是真淳朴,干起活来那阵是半点都不含糊。

  这天下午,天依旧阴沉沉的,李伯成与廖长水和遥云还有余冬槿在地里忙活,今天李三德家里有事没来,他俩闲着无事,就过来了。过了一会儿,看着要下雨,准备回家的李伯成开口和余冬槿说:“冬槿,再有个把月就要播种了,你家的粮种也要准备起来,你可别把这事儿给忘了啊!”

  廖长水也点头,说:“你家这两年都没种地,家里肯定没有准备粮种吧?你家这田肯定是种旱稻吧?我们这几家粮种都有多留的,你要是需要,就和叔叔们开口。”

  余冬槿没忘,粮种对他家来说还真是个事儿,他本来就准备和村里人开口问问来着,现在两位叔叔主动提了,他自然高兴点头,“是,旱稻是要种的,伯成叔和长水叔家要是有多余的粮种那时最好的。”高兴完了,他顿了顿,说:“不过,我想分一半田出来种红薯来着。”

  李伯成与廖长水都很诧异,“红薯?”

  余冬槿点头,“两位叔叔家没种这个么?”

  两人都摇头,廖长水说:“这是个新吃食,去年粮官才带着那红薯藤下来给村里人瞧过呢,我们怕种不好就没种,其他人也一样,咱村就村长和李老大家试种了一亩地的。”

  李伯成接他的话,说:“我去老大家看过,觉得还不错,产量挺好,也不难伺候,叶子根都能吃,所以今年也准备试种两亩。”

  廖长水点头,“我家也是,就分两亩地来种这个。”

  他俩还劝余冬槿,李伯成道:“你家就这就这十六亩地,分出一半来种红薯就太多了,这玩意虽然挺好的,但不能抵粮税,我看你还是多种些稻子才是。”

  廖长水也说:“是啊,去年冬日里天景就不好,今年开春也才下的雨,我看今年恐怕没那么好过,还是得多存点正经粮食才好,红薯这玩意顶饱,但我听说吃多了胀气烧心,还是得配着大米吃才行。”

  听他们这么说,余冬槿看了看遥云,遥云也看他,他便知道遥云肯定是随他的,于是想了想对两位叔叔道:“那我回去和爷爷商量下。”

  两位叔叔点头,“是是是,是该商量的。”

  回家路上,余冬槿便与遥云说明了自己为何想要种那么多红薯的事儿,“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红薯遍地开花,被研究出了许多种不同的品种,是一样十分重要的农作物,我们不只会单纯的食用它,还会将它制作成各种各样的食物,比如粉条、粉皮、面条什么的,因为这里现在还不会这么弄,我就想着先卖个稀奇。”

  遥云点头,觉得可以。

  余冬槿:“不过我看这儿种红薯的人还不多,做着个买卖想来也只能等红薯成熟的时候再说,开始咱们还是只能卖别的,反正我们那是杂食铺子,我做啥就卖啥。”

  遥云:“嗯,不必太过劳累。”

  余冬槿笑着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我肯定能偷懒就偷懒。”

  遥云默默感受着他手心里的薄茧,对他这话不置可否。

  余冬槿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等下我和爷爷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就说这红薯的做法是你教我的,成不?”

  遥云迟疑了,“这,爷爷能信吗?”

  余冬槿也觉得这借口不太靠谱,但他也没其他法子,就算他让爷爷觉得原身是个不靠谱的,喜欢看杂书的书生,可这红薯毕竟是新吃食,他总不能撒谎说这是原身从书上看到的红薯的做法吧?想也知道肯定没有这种书啊。

  余冬槿:“嗨呀,反正我就这么说,你到时候配合我就行了。”

  遥云只得点头。

  家里晚上饭桌上,余冬槿便和爷爷说起这事。

  乐正也挺惊讶,“种那么多红薯啊?”

  余冬槿点头,“我不是说想开店卖吃食么,遥云知道怎么用红薯做各种各样的吃食,他说味道肯定好,所以我才想种多一点的。”

  乐正有点发愣,忍不住去瞧遥云,“是,是吗?”

  余冬槿也看遥云,“嗯。”

  遥云默默点头,开口配合,重复了之前余冬槿的话:“嗯,红薯确实是好东西,可以做成粉条、粉皮、面条什么的,味道都不错。”

  乐正听他这么说,尽管心中还有疑窦,但却也觉得既然遥云都这么说了,那红薯想必确实是好东西,他说:“去年红薯上市的时候,我也买过几次,都是用来熬稀饭,你头回来家里的时候,也做了红薯干米粥,味道确实不错,你想种就种吧,反正分一半种谷子的话,那粮税肯定是够交的。”

  陈樾在一旁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他是吃过红薯的,不仅吃过,还是当初第二批体验红薯味道的人,第一批当然是当今圣上与那些御前近臣们了。

  他不是很喜欢红薯的味道,但他对遥云所说的,红薯做成的制品很是感兴趣,心想,虽然红薯这样吃食吃多了会涨肚子,但配上少少的米饭一起配着小菜吃起来,却很能饱肚子。

  他当初因为好奇,在父亲那儿了解过,父亲告诉他,他也和户部尚书聊过,说这种从番邦传来的新作物对田地的肥沃度要求不高,产量不错,且未成熟时茎叶都可食,是一样能造福百姓的口粮。

  这样好的口粮,单吃确实单调了些,但若是其能如麦子那般,可以磨成粉,加工成各样吃食,那百姓们种植的红薯定然就可以抵税了。

  当然,红薯抵粮税,这本来也在户部拟好的章程内,但这毕竟不是小事,需得禀奏圣上,然而圣上自去年七月太子薨逝起,便缠绵于病榻,剩下的几位皇子如今是争的打破了头,搅得整个朝堂都乌烟瘴气,说起来,他家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境地,也是因为如此。

  想到这里,陈樾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

  又过了半个多月,陈颂可以下地走动之后,忽然有一天,李家饭桌上,陈家兄弟两个向李家三人提出了告别的意思。

  陈颂脸色还不太好看,这是当然,他的伤口其实还没完全康复,只是表面看着长的差不多了而已。

  余冬槿其实早有预感,他当然知道这两人不会长久的留在这里,他们肯定还有他们的事要做,但他依旧忧心,“你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陈颂道:“危险哪里都有,这是避免不了的,但我和阿樾都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了,我的亲卫已经在联系我,我们是时候离开了。”

  余冬槿点头,“嗯,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余冬槿在遥云怀中惊醒,他若有所感,跳下床去打开了房间内的窗户往外看。

  遥云连忙也跟着起来,拿了一旁披在小几上的外裳,给他披上。

  外头乌漆嘛黑的,但余冬槿听见了动静,是马儿踢踏的声音。

  余冬槿垂头,叹了口气,“他们真的走了。”

  遥云抱着他,“别伤心,可能还会再遇也说不定。”

  余冬槿转头,眼睛亮亮,“真的啊?”

  遥云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说:“只是有可能。”

  余冬槿却在他这个回答里听见了另一成含义,笑了,“好吧,我知道了,走,咱们继续睡觉。”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时间还太早,待刚刚那股精神头过去,他又开始犯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