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冬槿本想问问它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的意思,可看它这完全不想理他的心虚小模样,心又软了,他哑然失笑,只得在给了它一句:“掩耳盗铃,你给我等着!”便抓起另一丛纸棉糊在它头顶,把躲避屋放了回去。

  然后他躺倒在床上赖了会儿,在脑中不断回忆着自己这次的梦。

  那个高大的面具男人,难道就是山神吗?这个梦太真实了,一点也不像是假的,他嘴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鱼肉的嫩滑与鲜甜和鸡肉的多汁与香味。

  所以在他们结婚那天,真的会有灵物到访么?余冬槿一边想着会是什么灵物,一边打着哈欠穿好衣服鞋子开门出去。

  尽管天色还早,但觉少的乐正已经起床了,他正在厨房忙碌。余冬槿看见,连忙进了厨房去到灶门口,夺了他手里的火钳,抢走了做早餐的活。

  乐正面目柔和,嘟囔了一句:“你这孩子……”然后没有多说,打水刷锅先烧水给孙子洗漱。

  今早他们吃稀饭,余冬槿把自己带来剩的不多的红薯干分了点出来切的细细的和大米一起煮了,然后把那坛王家婶婶给做的,路上他没舍得吃完的红烧肉挖出一碗热了。

  天气冷,肉油性大,一点也没坏,这样放一放味道甚至更醇厚了几分。

  乐正嚼着软烂的红烧肉,喝着甜香的红薯粥,夸赞,“你这婶子手艺好,这肉烧的味道美。”肉软粥浓,很适合他老人家的喜好。

  余冬槿乐呵呵,对自家婶婶的手艺也非常喜爱,带着点骄傲,他说:“王叔王婶对我很好的。”

  乐正听见孙子身边还有这样一家善人,心有安慰,露出一个笑来。

  现在也没啥需要瞒着乐正的了,加上自己也不熟,请客安排席面这些,肯定得让乐正操持,反正乐正看起来对这些接受非常良好,于是余冬槿一边吃饭,一边把昨天那个梦与爷爷说了,最后他问:“爷爷,这个梦会是真的吗?”

  乐正表情凝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他沉思半晌,道:“不管如何,既然梦中给了提示,那就照着安排吧,席面肯定要多备一些。”说完他捏着胡子很纳闷,“不过这山神大人,怎得是个男神,我还以为……”

  余冬槿:“……”他汗了下,忽然回过味来,哦对,男男结婚确实很稀奇,这关注点一点也没错。不过他心道:不是妹子才好呢,不然他多对不起人家,虽然说,这种事,大概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不会在一起过日子。

  乐正纳闷完了,也没继续纠结下去,反正都是和神结婚了,这时候也没必要管对方是男是女了,那都不是事儿。他对孙子说:“过几天恐怕要下大雪,咱们这两日就准备搬家,住到村里去。这事儿虽然没必要张扬,但不能瞒着一部分的村里人,咱们还得在村里请村里人做媒人和厨子呢。”

  余冬槿偏头:“媒人?”

  乐正点头,“自然,无媒不成婚啊。时间太急,也不必遵守太多规矩,但媒人是怎么都不能少的。”

  这天吃完早饭,余冬槿就和爷爷一起开始收拾家里东西。

  其实李家也没啥东西,最重要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李家哥哥李夏夕的牌位。

  简单收拾了下后,这天午饭前,乐正拉着孙子上了街。

  出门前,余冬槿进屋看了看,发现一貉一猞猁已经不见了,看起来好像是自己打开窗户走了。

  是回山里了么?他有点担忧,大白天的,又这么远,两只毛球可千万别在路上遇见坏人。

  余冬槿跟在爷爷后面,穿过重重叠叠的巷子,走过并不算平整的石板路,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带着疑惑看爷爷敲响了别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少女,乐正见到她,喊了声:“静丫头,是我。”

  静丫头认识乐正,惊讶问:“乐正先生,您怎么过来了?”她把门打开:“先生快进屋来吧,外头冷。”

  乐正于是带着余冬槿进门,少女这才看见一旁没有做声,相貌过人的余冬槿,迟疑问:“这是……”

  乐正与她介绍:“这是李家亲家里的孙儿,姓余,算辈分,你俩乃是平辈。”

  余冬槿露出一个笑,双手相握对她行了个礼,打了个招呼:“静妹妹安好。”

  静丫头顿时小脸一红,害羞的挪开目光,屈膝道:“余家哥哥好。”随后与他们带路。

  俩人被邀坐到了堂屋里的板凳上,乐正问静丫头:“你妈妈不在家么?”

  静丫头红着脸给他们倒茶,说:“在的,妈妈和几位姑姑伯娘在屋里做活呢,我这就去喊她。”说完,她将茶壶放下,迈着小碎步快速去了后面的事房里。

  借着这会儿功夫,余冬槿忙问乐正:“爷爷,您来这里是?”

  乐正喝了口茶水,道:“这家的主人倩娘子不仅有一手极好的制衣手艺,周边会做绣活的妇人们也都会来她这儿做活,所以我才来请她为你做喜服。”他提醒余冬槿:“倩娘子比你爹娘年纪小,等会儿见到人了,你记得喊声婶娘。”

  余冬槿点头应了。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褐色绣祥云花纹衣裳头戴云状木簪,瞧着一团和气的妇人便走了出来,她一出来,见乐正带着余冬槿要站起相迎,忙道:“先生莫起身,咱们坐着说。”她看起来很是爽朗,坐在他们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眼神清亮,瞧着余冬槿,带着一股稀奇劲儿问乐正:“这俊俏郎君长得和夏夕这般像,莫非就是?”

  看来她知道自己,余冬槿心想。

  乐正点头,“是,是我们家的槿娃儿。”

  余冬槿拜见,“婶娘安好。”

  倩娘子点头,笑道:“好。”她叹:“一晃眼都过去十八年了,你这孩子都这般大了。”她对余冬槿说:“你被抱走的时候,我才刚满才十六呢。”她满是感慨,话语里全是对年少时的怀念,“哎,岁月不饶人呐。”

  乐正也叹:“可不是么。”

  之后静丫头过来上了些糖花生酥饼零嘴儿,坐下默默在一旁听母亲与客人说话。

  倩娘子得知他们来意,十分诧异,“什么?冬槿就要成婚了?”

  静丫头抬眼,放在桌下的手将袖口捏紧,心生失望。

  乐正点头,“是啊,所以想请你帮忙制一身喜服。”

  倩娘子疑惑:“一身?只做新娘的么?”按他们这儿的习俗,若是只做一身喜服,单做新娘子的比较多,穷人家里的女儿们,也没有自己为自己准备婚服的规矩,多是有些新郎这边将两身婚服备好,婚礼之前择日将新娘的婚服给对方送去,再穷些的,家里便新郎准备颜色靓丽些的常服,只给新娘准备,再往下,就都穿常服了,不讲究什么喜服婚服的,一切一以实用为主。

  乐正摇头,“只准备冬槿的就可以。”

  倩娘子嘴巴微微张开,瞧着冬槿有些诧异,不过又觉得不太意外。她倒没多想,只以为这孩子是娶到了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了,那般人家,女儿的喜服都是自己准备的。她点头,“行。那冬槿你随我过来,我给你量量尺。”

  量好尺,倩娘子与他们商量了下要用的布料与花样,期间乐正想了想,又道:“喜服从里到外都要准备,另外再为冬槿做两套中衣,两套冬常服,不过中衣常服不急,可以慢慢来。”他这两日仔细观察,发觉冬槿这孩子衣裳并不多,换下洗好的里衣都打有补丁,是的再做两身新衣服。

  余冬槿听乐正安排的这么细致,心里感慨不已。

  因为要加急,东西也不少,于是定金便去了一两银子,乐正非要付钱来着,但被余冬槿拦住了,他自己拿了钱硬塞到了倩娘子手里,然后赶快拉着乐正走了。

  人老了力气也不够,乐正被余冬槿拉着根本挣脱不了,小老头气的不得了,出了门将孙子的手一甩,之后一路上都在背着手嘀咕,“臭小子!你爷爷我有钱!要你付什么钱!”

  余冬槿听他嘀咕,听得抿嘴直乐,乐完了他说:“知道乐正先生有钱,可您存点养老钱也不容易,可不能乱用乱花。”

  乐正不满道:“这叫乱用乱花吗?!”他只是想尽点自己的心意而已,他已经暗自决定,等倩娘子交货那天,他就悄悄把尾款付了,不叫余冬槿知道。

  余冬槿听他嘀嘀咕咕,又是好笑。

  之后乐正带着余冬槿,又去私塾路尽头——长岳私塾小学后面的小道观里走了一趟,去算算哪天日子好,适合办喜事。

  也是走了这么一趟,余冬槿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称呼爷爷为乐正先生,他居然也是个童生秀才,以前还是这个私塾小学里的老师,退下去并不久,前年他哥身体愈来愈差时,他才没有继续教书,辞了这份工作。

  路过私塾前的时候,又出来抓逃课孩子的老师领着学生准备进私塾,瞧见他们,放下蔫搭搭的孩子胳膊,对乐正行了个礼,也口称:“乐正先生。”

  于是等那位老师进去,余冬槿就好奇问了乐正为什么大家都喊他先生,才知道这些。

  私塾后面的那家小道观名为寻云观,里面住着一大一小师徒两个道士,余冬槿跟着乐正进去的时候,小道士坐在院里读经老道士在刨地,观里居然有个很大的菜地,就是大冬天的地里光秃秃的。

  老道士看见他们进来,直起腰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向朝着余冬槿看来。

  余冬槿被看的一愣,总觉得这道士好像透过自己看见了什么似的,感觉很是奇怪。

  乐正打了个招呼,“李道长。”

  李道长露出一个笑来,点头道:“乐正居士。”

  之后一屋子四人去了观内,乐正带余冬槿给观里的三清像上了香,之后就将来意与余冬槿的八字告诉了李道长,

  李道长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转向余冬槿,说:“不急,劳请余郎君与我入内一叙。 ”

  余冬槿一愣,看了眼爷爷。

  乐正也很不解,但看了眼面带微笑的李道长,摸了摸胡子,对余冬槿点点头,示意放心去。

  余冬槿心里略有不安,跟着李道长进了里间小院,坐到了院子里的梨树下的石桌旁石凳下,余冬槿感觉屁股有点凉。

  李道长接过徒弟端来的茶壶茶杯,与徒弟道:“去前头招待客人吧。”

  圆脸小徒弟应了后好奇的看了眼余冬槿便要走,李道长却又将他拉住,说:“功课还没做完吧?晚上我抓背啊,你别偷懒。”

  徒弟嘟嘴,蔫蔫道:“徒儿晓得了。”

  余冬槿看他们师徒互动,觉得有意思,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李道长见徒弟乖乖的,这才姿态悠然的开始给余冬槿倒茶,口道:“叫余郎君见笑了。”

  余冬槿摇头,接过热气飘飘的茶杯,说:“不知道长邀我入内是想说些什么?”

  李道长面庞带笑,直说:“乐正先生口中的那份八字虽然不假,但却不是余郎君的,你这婚事可不一般,万万不可马虎,所以我想着还是问个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