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上观【完结】>第145章 承华

  赵宥没再搭理任何人,他唇角染血,白衣溅血,一手拎着轩辕,一手直接推开了养心殿的门。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她虽然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但是方才那扇门上的确存在一道让人推不开这扇门的禁制。

  不单单是她开不了,贵妃也开不了,却唯独赵宥只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

  而那一扇门在赵宥走进之后,众人连他的身影都没有来得及看清,便又是立马合上了。

  怎么看都有几分诡秘的色彩。

  众人能面上露出狐疑之色。

  站在宋珩之身侧的阮秋水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几分恍然大悟之色,他轻声开口,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我说呢,我们候着那位祖宗耗了这么久的时间,原来是早在里边等着呢?”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确,这整件事情之中都透露着一分不对劲之处。

  整个盛京、整个皇城,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并不是大众所以为的禁军,而是大雍独有的一个机构——天道阁。

  那里坐镇着整个大雍最忠君、实力最为高深莫测的一个人。

  而在承华帝这样的危急时刻,他却迟迟没有现身,的确是匪夷所思。

  仡芈约面色一白,她漂亮又破碎的眼睛看着那扇门,苦笑一声:“……所以我们都被他摆了一道?”她嘴角的笑容里有几分自嘲之色。

  话不用说得很明白,众人也都知道她口中这个“他”究竟是谁。

  整个皇宫之中,最爱玩弄人心的,除了那位让谁都摸不着头脑的承华帝还有谁?

  能够号令天道阁那位几乎成仙的国师的还有谁?

  这世间不过他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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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手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手上的轩辕也不再吸食他的血,但方才那一场巨量的消耗,确实伤了他的元气,他此刻的面色很苍白。

  但是一进这屋子,一阵难言的威压才迟迟地攀缘上了他的脊背。

  与他方才在外面感受到的不同,养心殿内的威压明显更胜一筹,他自己也猜到了这个危险的来源,毕竟在此处能有这个实力,能有这个机会的,除了天道阁那位老祖宗还有谁呢?

  “……国师,您不出来解释一下吗?”

  赵宥干脆地把轩辕往地上一撑,大半个人的力气都支撑在剑上,整个人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之中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

  他的语气甚至在随意之中蕴含着几分清朗,与方才嗜血的修罗形象截然相反,这一刻,他又变成了那个众人心目中最熟悉的赵宥,月朗风清,潇洒俊逸,又混杂着几分漫不经心。

  “一切都瞒不过你啊。”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屋内缓缓响起。

  一身紫色道袍的身影缓缓从珠帘后出现,在看清赵宥的那一瞬间,他的脚步顿了顿,眼眸忽而闪了一下,姜乙在心中响起了一道轻轻的惊咦之声。

  而正在对方心下惊咦时,赵宥感受到身体内的真气与手中的轩辕共振了一下。

  “这就发现了……?”赵宥也是一愣。

  旋即他反应过来,姜乙这等已经脱离了俗世的仙人,他的境界是自己也不可估测的,能被对方看透也实属正常。

  “看来,你已经得到了轩辕的认可。”姜乙的唇角含笑,“是毋庸置疑的天下共主了。”

  赵宥却在面色里透出几分淡漠:“所以这就是父皇的目的吗?”

  “所以你和父皇合演了一出戏。”赵宥扯了扯嘴角,似是疲倦地哑然失笑,低声叹道,“为什么,如此费劲周朝,我不明白。”

  姜乙却垂眸:“何以见得。”

  “你们所做的一切,是在逼我入局。”赵宥一字一顿道,目光中闪烁着冰冷与不解,“从雁落山一案开始,你们就在把我往盛京推。”

  他能感受到所有的事件背后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它在推动大雍的变局,也在推动他命运的变局,一步又一步,从丰酆都、到凤凰城、到南诏,最后到盛京,看似是他追随着调查步步接近真相,但实则他只是在随波逐流。

  那是一盘很大的棋,而他只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不是下棋的人。

  “为什么?”赵宥愤愤地咬牙,发自内心地不解,“为什么非要逼我?”

  “是不是就连母妃的死,也是这盘棋的一部分?”

  他的唇角甚至因为过分的用力而微微地颤抖:“因为他杀了我母妃,因为他担心我出岔子?”赵宥嗤笑了一声,眼神里极尽嘲讽。

  “就因为他要逼我坐这个位置,就可以对我身边的任何人下手?”

  “……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雍。”面对赵宥咄咄逼人的质问,姜乙的面上无喜无悲,但只是很平静地在陈述一段事实。

  “一切为了大雍?”赵宥笑了,他撑着轩辕,在原地笑得放肆。

  真是可笑啊。

  他忽而猛举起剑,一道闪身直直向姜乙的身后掠去,剑风直指向那处端坐之人的脖颈。

  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能认得出来,是那个在众人口中已经命不久矣的承华帝。

  赵殊的面上完全没有半分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惊骇之色,他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轩辕,语气幽幽:“好久不见了,轩辕。”

  似乎真的只是在与自己许久未见的一柄剑打个招呼,而全然感受不到架在他在自己脖子上的、似乎下一瞬就会砍进自己皮肤的刀锋。

  的确,他不怕死。

  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死。

  因为姜乙的一掌也正悬在赵宥的头顶上,他对姜乙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动。

  国师只是轻摆了摆手中的拂尘,垂下了眸。

  “我的母妃,就算你不喜欢他,你又何必要杀她?”赵宥的目光非常破碎,他的确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的母亲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在这个宫里与世无争,她从来不会妨碍赵殊做什么决策,他不懂,为什么他一定要杀了她?

  “赵宥,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好人都有好报,不是所有的善始都会有善终的。”赵殊却是面色非常的平静,面对尖锐的质问,他只是缓缓地转头,将目光落在了窗外那一株傲雪的腊梅上。

  “……所以她就活该去死?”赵宥一字一顿,睚眦欲裂。

  “你知道你母亲最喜欢的花是什么吗?”赵殊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赵宥的问题,“你看,那是冬日是唯一盛开的花,不算漂亮,但胜在芬芳。”

  他的目光很淡,语气也很平静:“但是这样的花会在春天到来之前枯萎。”

  继而他转身,目光直直的转向赵宥:“没有什么人在逼她这么做,这不过是她自己的选择,顺遂天命,顺其自然罢了。”

  赵宥一愣。

  “赵宥,你是最像我的那个孩子。”

  “王舒不是最适合做你母亲的那个人。”他幽幽地陈述,“其实你也意识到了,韩泠君是最适合做皇后的女人,仡芈约的个性,适合当太后。”

  “在这个盛京做一个纯粹的好人太难。”他平淡道,“她知道你不能变成那样的人。”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也是我对她的承诺,她向我履行的约定。”

  “她很舍不得你,但是她的病症拖不了太久,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太残酷了,所以不如归去。”

  赵宥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不想在不合适的时候离开你。”

  赵殊面色平静。

  “我们之间没有遗憾。”

  “你们之间……也应当没有遗憾。”

  “这不是我在逼你,这是命运。”赵殊缓缓地陈述,“你一定会回到这里,你一定会坐上这个位置,这是在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的事情。”

  “我不过是顺遂天意,敦促你回家罢了。”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九州的动荡都不过是事不关己。

  “……说得好听?不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不是为了满足你戏弄我们的心思?”赵宥却在沉默了一瞬之后冷笑着爆发,他听不进赵殊这些所谓的大义,他太了解了自己的父亲,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在这个世间有多无趣,他就有多少种的方法将所有人玩弄在掌心里,只为打发他无聊的时间。

  说他对这个天下看中么?有也是有的,但并不多。

  他或许只把这天下当成一个供他消遣的棋局,他们所有人的生死都不过是黑子吃白子、白子吃黑子那样简单的交替。

  在他的眼中,那不是命。

  赵殊闻言,只是在苍白的面上勾起一抹笑:“……你要是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意见。”

  他并不否认这其中有自己的私心。

  但是他们的比例呢,就无人可知晓了。

  他不会解释他的心思,他懒得做这些事情、也不屑于做这些事情,那些庸人俗人耗费苦心来揣测他的心思只会是白费功夫,但他也不介意在无聊之余,欣赏一下那些庸人自扰的把戏。

  赵宥深深地看着一脸淡漠的父亲,觉得自己非常的无力。

  他不喜欢对方这样的姿态。

  但他不可否认,这就是大雍之帝该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