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追去东方泽的背影刚消失, 凯西和塞缪尔就互相看着忍不住偷笑，刚进门的小陆和陈立装作没看见，脸上还是多少表现出来。
蓝博看到一众的表情, 想忍却还是笑骂道：“这俩真是快粘一块儿了！”
塞缪尔笑呵呵地说：“用中文讲，这叫‘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塞缪尔认真的表情配上略带德国口音却正儿八经地道的中文，小陆和陈立终于笑出了声。
凯西好玩地用眼神向小陆求援, 小陆写了递给她，她立刻骄傲地说：“准确地说，这叫‘形影不离’！”
陈立看了小陆一眼, 低声埋怨道：“还如胶似漆呢。”
小陆不动声色地说：“下回再教她, 你还怕用不上？”
晚上，四人小组照例到东方泽的房间讨论进展, 陈立先汇报道：“那个死亡之名我去查社会保险记录, 终于有了下落。他是一个阿尔及利亚裔法国人，不过纪录显示已于2012年3月份死亡, 死亡时才23岁。这还在他受雇BM期间, 也就是说，他离开BM不是因为辞职, 而是因为死亡。不知为什么，在BM内部纪录上，混淆了这一点。”
东方泽道：“如果因为此人失踪导致公司不得不中止雇佣合同, 应标注为‘自动解约’，而不是‘离职’。”
秦正道：“如果没发生爆·炸·事件，还可以探究一下是否BM人事录档失误。现在来看，应该是有意混淆。所以, 关键在于这个人是怎么死的。不过, 一个23岁的年青死人, 为什么会让BM高管在三年后还怕成这样？”
东方泽道：“如果这个年青人与恐·怖·主·义扯上关系，就不奇怪了。”
秦正盯着他：“你是说，他被恐·怖·组·织谋杀……”
东方泽接下去说：“所以，提到这个名字，可能意味着会引来恐·怖·组·织。同时，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性……”
秦正眼神一亮：“还有一种可能：如果他只是死于恐·怖·谋·杀，实在没有必要为他修改人事记录——除非，他可能就是恐·怖·分·子！”
东方泽道：“这可以解释为什么BM纪录与社会保险系统不一致。BM公司为了避免牵连、混淆视听，可以修改自己的人事档案，但社会保险系统只会如实纪录为死亡。”
秦正双眼望天：“上帝啊，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陈立迟疑了一下，东方泽说：“你去查一下：2012年3月份法国是否发生过恐怖袭击，尤其是有人员伤亡的那种。”
秦正好笑地说：“你以为法国是伊拉克啊？还能成天搞爆炸袭击。一年都没有几起，能查到一件，就八九不离十了。”
东方泽反驳道：“那也不能说我说的有错啊！”
陈立忙打岔儿道：“另外，关于那个白袍子阿拉伯人，我昨天夜里去查看了一下酒店视频纪录。”
秦正意外地问：“警方居然没拿走？”
陈立一笑：“还好警方只拿走视频原件，云端备份的文件还在。我仔细看过，那个阿拉伯人在3点半钟的时候才进入酒店，先是进到洗手间，然后在一楼后厅的咖啡厅坐着，4点钟才转到前台这边的沙发上，一副等人的样子。爆炸发生后，他才离开。”
秦正恨恨地说：“一定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东方泽看了秦正一眼，问陈立：“你们进来的时候，他不在大堂？”
陈立道：“那时他在后面的咖啡厅。”
小陆沉吟道：“也许，他是故意在秦正进来的时候不在大堂。”
秦正一笑：“我也这么想——可见是故人。那么，在泽总进来的时候，他有什么反应？”
陈立眼带微笑：“您猜对了！尽管他没有大的动作，但明显可以看出他很吃惊。”
东方泽一愣：“不会是——他也认得我？”
秦正用手指点了点他，问陈立：“他还有其它特别的反应吗？”
陈立道：“他做了一个动作：将手伸进了口袋。”
秦正道：“这就是了！他一定可以遥控现场的炸弹。本来炸弹的设定爆破时间在晚一点的时间，他担心阿泽来了会打乱我们原定的会议时间，因此要把时间往前调，最好能控制好时间，阿泽一进房间就爆炸，可以把我们全都消灭在里面最好。”
陈立道：“是了，所以您一从电梯里出来，他才那么吃惊地盯着您，以至于被您注意到他。”
秦正道：“对，他一定不想我跑掉，所以看到我转身冲回去找阿泽，他肯定松了口气。”
东方泽眼神一暗，小陆道：“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入住这家酒店，因此我们很难从酒店查出他的身份，哪怕是伪造的。”
东方泽道：“但是，炸药一定是提前放到房间的。只是，房间虽然是提前预订的，但通常酒店都是在客户入住的时候，才会按当时房间空余情况分配具体房间，即希尔入住前，对方只知道他会住进这家酒店，并不能确定他会入住哪间客房，不可能提前放炸药。”
陈立道：“我调出那个房间楼道在爆炸之前的当日录像，希尔在十二点入住，叫了一份午餐在房间里用餐，之后再没有离开，所以从希尔入住后对方没有机会藏炸药进去。”
秦正眼睛一亮：“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希尔入住前，对方就知道他会被安排到哪间房间，提前下手，炸药在希尔进入房间前就埋设好了。”
东方泽点头：“的确，希尔预订这家酒店后，对方就已想好安排哪一间房给他，提前安排好炸药，希尔入住时只要把那间房派给他就好。”
小陆道：“所以，安排房间的前台可能有猫腻。”
东方泽对陈立道：“你去调前一天的视频，尤其是大卫跟希尔确定在酒店房间会面的电话之后，应该是周四下午四点到周五中午12点之间，看谁进入房间并有做案时间。同时，去查一下周四、周五当班的前台，尤其负责接待希尔的那个服务员，很可能是对方内线。至于那个白袍人，我怀疑他是经过伪装的，离开酒店我们就很难追查到他，只能再等机会。”
秦正一竖食指：“还有一点，就是希尔的手机，他到达慕尼黑之后，一定会与开会方联络一下，既包括我们，也包括下面他要见的人。我总觉得，他下面见的人，很神秘、又非常关键，甚至可能与天津案密切关联。”
陈立有些为难：“手机已经被炸毁了，通讯记录警察可能掌握，我们想拿到不太容易。”
秦正想了想：“这个我来想办法。”
接下来，小陆汇报道：“我去查那五个打印机维修点，分布在三个城市，有三个比较正规的维修店。我假装自己有这种机器，但上一次的维修没修好来投诉。结果他们的纪录显示，他们在过去十年内都没有过这种打印机的维修纪录；另外两个是两位已经退休的老师傅，一个在三年前已经住进医院；另一个没找到，听邻居讲昨天还在家，也许今天外出。”
小陆突然收住，东方泽警觉地问：“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小陆别有意味地说：“他的车还在库里，但家里的电源全部断掉，包括冰箱的。”
东方泽道：“所以，他不是离开一天二天而已，甚至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刚好在你去调查这一天。”
小陆点头：“也许只是巧合，我明天还会再试一次，好在离慕尼黑不算太远。”
秦正问陈立：“你去调查乔安娜有什么进展？”
陈立道：“今天，我派人装作保险销售员去这个街区走访了一遍。这个乔安娜一向目无下尘，跟邻居都没什么往来，但这些有钱人真是闲得很，居然还是嗅出很多梗来。据她家邻居讲，最近乔安娜心情不太好，放着家里的私人医生不用，上周日去外面的私立医院看病，好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惶惶不可终日，回来跟老路易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还有，上周四，你们离开后，她好象又跟老路易吵了一次。据邻居讲，尽管她的脾气不好，但此前跟老路易多是平静地冷战，很少见他俩吵得这么凶。”
东方泽皱眉道：“这些，也许有关，也许与我们的案情并没有关联。”
秦正一笑：“这可难说！我们不妨去医院查一下，看看乔安娜到底有什么心病……”
他的眼睛才转过来，东方泽眼睛一瞪：你敢！秦正忙把下面的话咽回去。
陈立道：“好，我明天派人试一下，看能不能拿到她的病历。”
东方泽对陈立和小陆道：“进展不错，辛苦大家了。”
秦正笑道：“是啊，我们俩玩得这么开心，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东方泽白了他一眼，陈立忙道：“不辛苦。”和小陆一道起身告辞。
两人离开后，东方泽有些介意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秦正一呶嘴：“我帮你上药啊，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好了伤疤忘了大夫啊。”
东方泽嘴角一抿，微微笑了：“就你那两下子，江湖郎中吧？还大夫呢。”
第二天吃过早餐后，塞缪尔开车，蓝博、东方泽、秦正一车，马丁带着安全人员一车，两辆奔驰离开赛堡朝西北疾驰，将近中午时来到南德斯图加特市。
车子拐了几拐，来到湖边森林里的游乐园前——号称欧洲最大的主题公园。
秦正好笑地问：“这就是今天的男士活动？”
塞缪尔笑道：“真要这样，男孩活动还差不多！”
几人下车进了园子，因为是国庆假期期间，园中人声鼎沸，到处充斥着男孩、女孩的尖叫声。
秦正看出东方泽眼中兴奋的神色，悄声道：“改天我们自己来玩。”
东方泽含蓄地微微点了下头。
这时，蓝博迎着一位三十多岁、优雅中透着性感、知性里带着妩媚的金发女郎走去，二人站在一处说话，分外稔熟的样子。
秦正眼中笑意更盛，还没开口，东方泽凶巴巴地说了声：“你敢！”
秦正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强咽了下去，却意外地发现，塞缪尔跟那女士招了招手，看起来也很熟，秦正倒有些意外了。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过人群冲上来，直扑到蓝博身上，恨不能挂到他脖子上。蓝博返手一捞将少年甩着高举了起来，一连转了几个圈儿，几乎把少年当成金箍棒一样绕着身子上上下下耍了一通，引起孩子失声尖叫，都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蓝博就那么挂着他走向这边，到了近前才将孩子放下。
那孩子看上去比一般孩子要壮一些，圆圆的脸上一双棕蓝色的眼睛象宝石一样闪着纯真而又快乐的光芒，精力旺盛、兴致盎然，鼻子高高、尖尖、翘翘的，头发蓬蓬、卷卷、茸茸的，是一个漂亮的地道德国小男孩。
小男孩先向塞缪尔打招呼：“塞缪尔叔叔好！”
塞缪尔摸了摸他的头：“你好，詹姆斯。”
小男孩将目光转向塞缪尔边上黑黑的中国人：“你好！你是塞缪尔的朋友吗？”
秦正笑了：“因为跟你塞缪尔叔叔一样帅是吧？我叫秦正，希望以后成为你的朋友。”
小男孩很骄傲地比了比自己，象个小大人一样地说道：“我叫詹姆斯，很高兴有你这个黑脸哥哥作朋友，你是我的第一个中国朋友，我们俩都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蓝博笑着呼噜了一下他的卷毛，将他的脸转向一直在一边冷静观望的东方泽，认真地说：“这位，就是这么多年你一直想见到的Zenith。”
詹姆斯一收笑容，整个身体都站得笔直，有些敬畏地看着东方泽，全无刚才潇洒豪迈、应对自如的小大人风采。
东方泽一向对小孩子跟对小动物一个态度：不胜其扰，敬而远之。看到詹姆斯仰望着自己，就极其自然地说：“你好，詹姆斯。”
这句话与塞缪尔说的并无二致，只是到了他的嘴里，就象董事会上跟其它集团高管打招呼没什么两样：正式周到，沉稳刻板，严肃有余，毫无情绪。
可是，这一点都不影响小男孩的情绪。詹姆斯仰望着眼前这个高瘦帅气、气宇轩昂、明明风度潇洒、却不怒自威的青年，无比崇敬地说：“Zenith叔叔，您好！”
“叔叔？”东方泽立时破功，气势全无不说，瞪大了眼睛恨不能较真儿地问：你刚刚明明叫秦正哥哥，为什么叫我叔叔？
蓝博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将詹姆斯揽在身前，郑重道：“阿泽，这是我儿子詹姆斯。从一出生他就知道：这世上爸爸最喜欢Zenith叔叔，其次就是他。”
秦正和塞缪尔坐在树荫下喝冷饮，远远看着那边玩射击游戏的詹姆斯和东方兄弟。
塞缪尔道：“那是伊万，蓝博的第一任妻子。詹姆斯是蓝博的第一个孩子，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这里陪詹姆斯玩儿上一天。”
秦正笑笑：“我猜到了。所以，薇薇安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塞缪尔点头：“是的。我们仨一起长大，那时的薇薇安活泼、优雅、甜美，那段时间应该是她今生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她一直爱着蓝博，盼望着长大后他可以娶她。没想到，蓝博大学毕业，却娶了他的大学同学伊万。”
秦正同情地说：“所以，薇薇安性情大变。”
塞缪尔伤感地说：“是，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吸毒辍学、四处游荡，万念俱灰之下嫁给了自己的同班同学，家世很好并一直爱着她的圣·约翰。”
秦正道：“但是，她并不幸福。”
塞缪尔点头：“她是冲动之下想以这种方式来报复蓝博，可这并不能让她从对蓝博的爱情中解脱，反而是更可怕的自我放逐，最后她的婚姻破裂、身体也毁了，甚至几度想要自杀。蓝博与伊万离婚，这是导火索。但是，她同蓝博的婚姻也并不幸福。”
秦正想像着凯西和伊万的风格：“蓝博的妻子应该是貌似温柔却冷静干练，尤其在心理上要足够强大。”
塞缪尔苦笑了一下：“是的，薇薇安是个感情至上的人，她无法容忍蓝博在感情上的不忠，为此她几乎疯掉，有二次她差点自杀成功。万般无奈之下，我的母亲只好把她接回杜塞尔多夫，希望那里安静、熟悉的生活，可以让她重新获得心灵的自由与安宁。就这样，薇薇安与蓝博的婚姻走到尽头，她带着两个孩子在杜塞尔多夫安定下来。在家族的撮合下，她嫁给了家族史密斯·斯坦利家族，路易是一个真正的绅士，他一直象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样照看着她，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不是跟蓝博去看那场球赛，她应该还可以平静地生活在杜塞尔多夫。我母亲一直说，她太傻，为了这份她从来都没得到过的爱情，一生痴缠、至死方休。”
秦正望着远处板着脸给詹姆斯讲笑话的东方泽，和在一旁开怀大笑的蓝博，轻声说：“都说当务者迷，旁观者清。但感情上的事，谁说得清楚呢？也许薇薇安并不是傻，甚至她并不是没有得到，只不过有些事是命定的，说不清谁在替谁还债。”
这时，马丁快步跑向蓝博，同时秦正的电话响了，是陈立：“出事了——老路易自杀了。”
* * *
老路易早上浇过花，给葡萄藤剪过叶，通过电话银行付了几笔将到期的帐单，回到自己的书房后，用自己珍藏的□□饮弹自尽。死时，周围没有人。
那时，乔安娜在客厅里弹琴，房子里还有三个仆人：一个在厨房准备午餐，一个在车库修理车灯，一个在房间里打扫卫生、晾晒衣服。每个人都在做着无聊却本分的事情，老路易也一样。只是这次，是结束生命而已。
乔安娜一直很冷静，蓝博赶到时，她只问了一句：“他的遗嘱在你那里？”
秦正和东方泽对视一眼：这个女儿太可怕了。
可是，老路易的遗嘱让这个可怕的女儿失望了，同时也让所有人震惊。遗嘱要求：除了那座房子留给乔安娜，全部遗产捐赠给维基解密。
秦正微笑道：“维基解密应该算是全球最可怕的告密组织，专门收集、保管、发布机密情报。无论是美国国务卿的工作邮件，还是某国某年的□□真相，哪里有秘密，哪里就会有告秘者，无论是为了正义、为了公平、为了良心受到的谴责，没有秘密似乎已成为□□者和垄断者的唯一忌讳，也是被蚕食的无知大众唯一可能了解真相的机会——尽管知道真相，他们也无计可施，但至少多一点点公平，哪怕只是感受上而已。”
陈立道：“可是，老路易为什么要把钱全部留给维基解密？就因为他想支持告密者？”
秦正吹了一声口哨，貌似替老路易自嘲道：“至少这样一来，BT组织就不会再叮着这份家族产业，也算解脱了。只不过对于乔安娜来说，尽管安全无虞，但从富豪变寓婆，这打击也太大了。”
东方泽一直沉默不语，小陆轻声说：“那个打印机维修师傅，再没有出现。如果老路易也死了，家产也捐了，这是不是说：我们在BT这个案件上，线索全部断掉了？”
秦正看向东方泽，东方泽正看着他。
晚上，赛堡射击室，东方泽和秦正并肩而立，对着标靶射击。
秦正发现，一枪在手，东方泽的目光沉静得甚至有些冷酷，脸上是少见的刚毅表情。
联想到日间他出奇的沉默，秦正尝试着问：“你怎么想？”
东方泽放下枪，皱眉道：“你呢？你怎么想？”
秦正不露声色地说：“这件事，不是不可以继续追查。只是，难度的确在加大，我们需要考虑清楚，现在的精力是否可以快速推进。BT组织虽然一直是潜在威胁，如果我们不能以快打慢、迅速摸清对方底牌，反而会刺激对方出手。毕竟，当务之急是帮你哥哥处理好天津案以及家族事务。如果你哥推动的计划在二个月内就有结果，这段时间我们要避免节外生枝，可以等他的计划有了着落，我们再处理BT不迟。”
东方泽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秦正没来由地心虚，悄声问：“怎么了？”
东方泽沉声道：“我只希望，老路易的死，跟我哥哥没有关系。”
秦正的心砰地一跳，小心地问：“你怎么会这样想？那可是你哥，你有什么证据吗？”
东方泽犹豫道：“我没有。我只是有些怀疑，老路易之死和维修师傅的失踪，就是我哥为了让我不得不中止对BT组织的调查。”
秦正一阵心寒，想到当年东方泽第一次知道孔雀王做恶杀人时，他曾痛心疾首、愤然离去，现在是不是一个天赐良机可以顺利带他离开他哥哥和家族，从此一心一意留在中国？
但想到蓝博可是他当世最看重的亲人，实在不忍心让他对他哥存有这样的误解，只得一咬牙，替蓝博辩解道：“不可能！你哥对咱们这边的每条线索和进展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相反，我认为是BT组织为了自保来阻止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是他们下手太快，没想到老路易的遗嘱会这样写，倒断了他们自己的一条财路。”
东方泽想了想，释然一笑：“也是！我哥顶多从罗伯特那里知道老路易想自己打款给BT的事，后面这些情况只有你我、小陆、陈立知道，他怎么可能掌握得这样清楚？”然后，脸色一板：“你这什么姿势？没告诉你身体要站直，手臂要端平，肩要沉下来，你看你这随随便便的样子，你当是在逛动物园吗？站好了，目视前方。不许撇嘴、不许皱眉、不许笑！”
* * *
周一早上，秦正和东方泽一到办公楼，东方泽就和罗伯特出去了。秦正明白今天中午又得自己孤家寡人，就约凯西一起吃午餐。
凯西当即答应，并推荐了附近一处印度餐厅。
秦正对印度餐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好奇地问：“看来不只中国，你对东方真是着迷啊。”
凯西笑道：“哪里，我只是对印度拉茶情有独钟。”
秦正开口笑道：“的确不错，不过我更喜欢印度歌舞。”
凯西一笑：“我也喜欢。这个餐厅到周五晚上，就会表演印度舞蹈，据说不错。”
秦正就说：“你把这个地址给我写下来，我周五带阿泽来试试。这里的地址都是德文和印度文，我怕记不清楚，到时候找不到。”
凯西从包里拿出那本随身带的笔记本，写下来，正要撕，秦正叫道：“别撕！”
凯西吓一跳，秦正拿过来摆正在桌子上，拿出手机拍了下来，一边解释：“这种本子不能撕，不然容易松散，后面容易掉页。”
凯西一笑：“你真细心。”
他拍完想拿给凯西时，手指拂动下笔记往前翻了几页，秦正立即睁大眼睛：“哇，这字体好漂亮！”
正是写着英文的那页。
秦正立刻拿出手机要拍，凯西忙阻止道：“不行，这页不可以拍。”
秦正好奇地读了一遍：“这个内容果然是要保密的，不会是你写给蓝博的吧？还是蓝博写给你的？你们要不要这么秀恩爱啊！”
凯西拿回笔记本，坦然一笑，认真地说：“不是我写的，但与别人的秘密有关。你不要说出去，不然我会尴尬的。”
秦正见她这样说，只好郑重点头：“放心，就当我没见过。”
凯西笑着谢了，小心地将本子收进提包。
秦正试探道：“这个家族的秘密，应该都是由你把守吧？”
凯西温柔一笑：“你这是在恭维我吗？”
秦正笑道：“不，是佩服。真难以想像，你这样年青，却能帮蓝博打理这么大一个家族的事务。”
凯西笑笑：“比起他的商业帝国，要容易多了。”
秦正貌似无意地说：“汉娜可是称你作女王的。”
凯西脸色一变，不确定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中扯到汉娜身上，故作泰然地说：“苏珊肯定不会这样认为，王冠不是你这样慷慨封赏的。”
秦正借机问道：“老实说，这个家族虽然没那么复杂，我还没有搞清楚关系：阿泽的父亲是长子，那位道格拉斯叔叔是老二吗？苏珊只是远房堂姐？”
凯西笑了：“这不怪你。这个家族有些事情，不太容易一下子说清楚，好在你问对了人。道格拉斯那辈一共有三个兄弟，阿泽的父亲、也就是我公公，是长子；道格拉斯叔叔行末，是老三；原本还有一位老二，叫亨利，就是苏珊的父亲，此前他是家族有意培养的商业主导人物。”
秦正道：“所以，那一辈的老大从政，老二、老三从商？”
凯西道：“你猜对了一半。这个家族的习俗是，一位从政、其余从商，所以本来亨利叔叔和道格拉斯叔叔都从商，只有我公公从政。但85年出事后，亨利叔叔毅然投笔从戎。但不幸的是，九十年代初他在军队执行一次秘密任务中失踪，因为情报泄密，那次去执行任务的全部人员都死在了对方的炮火里，他再没能回来。”
秦正忙道：“抱歉，没想到是这样。”
凯西道：“都过去了。我们不愿意提到他，是因为虽然同我公公一样，他的衣冠冢已经立在国家公墓里，但我们情愿相信他还活着。”
这时，服务员送上两人点的菜。秦正发现，这里的服务员居然全部都是年青漂亮的印度女孩，看起来当真风情别具、惹人喜爱。凯西看出秦正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不禁莞尔。
没想到其中一位印度女孩居然对秦正飞了一个媚眼，秦正立时一脸尴尬的样子。
凯西忍俊不禁道：“到哪里都这么受欢迎，也不是件容易习惯的事情啊。”
秦正不好意思地说：“跟阿泽在一起后，就不习惯了。”
* * *
东方泽和罗伯特结束客户会议后，罗伯特问：“您下面有什么安排？”
东方泽快步往外走，一边说：“下午我去见道格拉斯，你不必陪我。”
罗伯特做出毫不介意的样子说“好”。
东方泽突然站住，回身盯着他问：“上一次老路易说要自己处理BT敲诈款的事，你有跟蓝博汇报吗？”
罗伯特说：“当然。当天我就跟他说了。”
东方泽问：“蓝博什么意见？”
罗伯特道：“他只说：‘随便他。’应该就是尊敬老路易的意思。只是，现在老路易一死，都没所谓了，反正都捐出去。不过，我们UFO的业绩可能要受影响，毕竟与老路易家族的合资单元占的比重比较大，我们的资产规模和今年的收入都会萎缩，这件事，需要同蓝博讨论一下怎么处理。”
东方泽道：“这件事，我来处理。”
罗伯特望着东方泽驾车离去的背影，淡灰色的眼睛里不知是忧虑还是恐惧。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罗伯特接通：“大卫，你好。”
* * *
在道格拉斯的办公室里，东方泽认真听着道格拉斯介绍SFO这部分家族业务的情况。整体来看，蓝博对这块业务的要求是稳中有增即可，所以与UFO飞速增长不同，SFO这块一直保持着1%到2%这样相对保守的增长速度，这与道格拉斯相对保守、稳妥的个人风格非常匹配。
东方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位大胡子叔叔，在心中判断：这种发展策略是蓝博对家族自身业务的设定策略，还是为了适应这位叔叔的风格才制定的发展战略？
道格拉斯最后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东方泽问：“与UFO的高调发展不同，SFO从来低调不事张扬，都是家族业务的一部分，二者为何如此不同？”
道格拉斯道：“如果不是DB集团所迫，我相信蓝博并不愿意发展UFO这块业务，为了拿到欧航的决策权，只有通过UFO来显示我们家族的社会影响力。但SFO不同，这是我们家族业务的核心，同其它家族企业一样，我们并不希望被公众了解太多。”
东方泽沉吟道：“所谓家族产业核心，SFO除了拥有我们在欧航的股份，其余并没有多少资产；而UFO名义上是通过合资企业服务其它家族，但并没有人真正了解在这些名目繁多、数量不菲的合资企业里，我们家族到底投了多少，但你我应该知道，UFO里我们的资产只在SFO之上。”
道格拉斯皱眉道：“你是说，蓝博是通过这种方式，把我们家族的资产规模隐藏起来？我不确定是否真是这样，不过，的确有一件事令蓝博大为恼火。四年前德国一家无聊媒体非要对所有家族资产作排名，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真的估算出了我们家族的大致规模。幸亏最后时刻被蓝博发现，虽然对方不能重新排位，还好隐去了我们家族的名字。”
道格拉斯拿给东方泽一份文件，里面是德国家族企业排名，果然没有出现“赛德里茨”，只是在排名第四位的地方写着：“某家族的一对兄弟”。
东方泽眉头微皱，却没有说话。如果说排名第四的就是赛德里茨家族，四年前蓝博并不知道东方泽还活着，这里所谓“一对兄弟”，指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