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吃过胃药, 秦正躺在长发沙上睡着了，肚子上还盖着东方泽的长绒外套。东方泽在办公桌那边照例工作，不时看一眼这边, 秦正睡得倒也安稳。进进出出来汇报的人都自觉地放轻脚步，连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低几分。
郑总进门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看到东方泽射过来的目光, 马上装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将文件放到东方泽面前请他签字，一边小心地问：“他怎么了？”
东方泽头也不抬地说：“吃多了。”
郑总不敢多问, 道：“再有一个月就是股东大会一周年的时候, 您看我们要不要组织一次大型庆祝活动？”
东方泽想了想：“可以。庆祝就不必了，组织一次股东大会吧, 一方面正式汇报集团发展及业绩发布, 提振市场对孔雀的信心；另一方面……”
那边，秦正眼睛都没睁, 只含含糊糊地叫了声：“水——”
东方泽无奈地瞥了秦正一眼, 继续说道：“另一方面，可以请媒体、经销商及重要合作伙伴参加, 看各业务集团有没有什么重大的产品或者项目发布，加大传播声量，提高孔雀集团的影响力。时间就跟去年一样, 定在6月30日。我们也可以尝试着将这一天作为孔雀集团标志性的一天，即重大产品发布、重要业绩分享、重要伙伴会议，把它打造成我们的年度品牌活动。”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倒水——半杯热水、半杯凉水——然后在杯中插入一根吸管, 走到秦正身旁俯身, 将吸管放到秦正的嘴边。这一切做起来好不自然, 动作中间说话都没有任何停顿。
在郑总惊诧的注视下，秦正眼睛都不带睁开的，张口把吸管含进嘴里，吸了几大口，继续睡了过去。
东方泽这才直起身，将杯子放好，转回桌后面坐下，问：“清楚了吗？”
郑总忙道：“清楚了，我来安排。”悄声地退出去，刻意将玻璃门轻轻地带上。
* * *
秦母虽然没能把秦正带来，看上去好象Cindy并不是特别介意，二人聊了一中午的时尚款式和流行色，约好下周一起美容。Cindy抢着买单，秦母坚持下次一定要机会均等，二人闺蜜一样揽着手臂出来。
Cindy看了眼手机，说：“阿姨，我有位朋友过来接我，就不陪您在这里等车了。”
秦母忙道：“没关系，你去吧，我左右没事，在这里呼吸点新鲜空气蛮好的。”
Cindy特意道：“那我先走了，下次我们再约多一些人一起玩啊。”
秦母知道她的心思，不由暗自搓火，偏偏今天打车的人多，车更加少，等了半天都没有出租车。
秦母正自气恼，从旁边车库里出来一辆宝马，Cindy坐在副驾上，正在跟驾驶位的人说话，她没看到排在队里的秦母，秦母倒看清驾驶席上是一位清艳中带些野性的女子，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不过尖尖的下巴显得分外迷人，一身黑色皮衣，让她迷人中又透出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气势。
宝马驶上主路，转眼不见。
秦母不禁暗道：“这人是谁？看起来挺漂亮的女生，打扮得这么中性干嘛？不过，怎么感觉好象见过这个人？是我看走眼了吗？”
车上那人正是孟菲。
Cindy兴奋地说：“真的？你以后会长驻华城吗？你这是荣归故里、共同建设华城来了吗？”
孟菲一笑：“我是杀回华城来了。”
Cindy笑道：“真有点杀手的气势！不过，至少以后我周末可以赖上你了。”
孟菲道：“我很忙的，哪有时间陪你？你还是给自己找个护花使者吧，让我也清静清静。”
Cindy得意地说：“快了。到时候我没时间翻你牌子，你就后悔去吧。”
孟菲嘴角一撇：“哟？这突然之间的信心从哪儿来的呀？”
Cindy神秘地一笑：“我找到了一个助攻手，肯定近期能搞定。”
孟菲鄙夷地一笑：“这都什么时代了？谈恋爱靠助攻，大小姐，你到底行不行呀？”
Cindy有些沮丧地说：“你不知道，东方泽太难接近了，无论通过工作场合、通过他妹妹，几乎见不到他。”
孟菲一笑：“那这个高效的助攻手是谁呀？怎么好象就能搞定他了？”
Cindy窃喜道：“说来也怪。这人不过是他朋友的妈妈，但是他好象特别尊重她。我才跟这位阿姨委婉暗示我对他有好感，转天她就安排我们一起吃饭。这效率你能想象吗？”
孟菲注视着前方，半晌悠然道：“她的确是一个神助攻。”
* * *
方天龙进来的时候，秦正还在沙发那儿睡着。方天龙有些迟疑，东方泽一脸坦然地问：“有事？”
方天龙只好在他对面坐下，尽量无视秦正的存在，说：“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他刻意没有讲下去，到底不习惯秦正在场的情况下与东方泽讨论这样重要的问题。
东方泽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我知道，关于神舟及你本人去留的问题，对吗？”
方天龙只好承认：“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一年前，要再次决定龙舟的去向。”
东方泽道：“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没有对错之分，不过高下之别。所以，关键在于你自己怎么想，别人的意见没那么重要。”
沙发上秦正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挑，象是微笑了一下。
方天龙本想说：但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只是这句话在这里还是说不出口，只好道：“加入孔雀虽只有一年时间，我已经充分感受到孔雀发展的狼性——对不起，我这样讲没有贬损的意思！”
东方泽微微一笑：“继续。”
方天龙道：“孔雀的体量十倍于龙舟，就如大象一样，基业已然沉痼，变化应当万难。但在孔雀我看到的是，对产业变迁极其敏感，对市场机会极其敏锐，在决策上决无大公司病，在执行上不动则已，一动则迅速推进，执行力和效率比小公司都要强。虽然我想不明白，但我相信，这是为什么孔雀能打败龙舟，不，龙舟之战对于孔雀实在算不了什么，应该说孔雀过去三十年一直保持高速发展的秘诀。
如果没有搞明白这一点，我在孔雀的一进一出不过就是收编再独立，纯粹的胜负之争而已，于我、于龙舟并无裨益。更何况我之所以获得这个退出的机会，是源于股市炒作收益，你我均是实业出身，这份收益实在没什么可骄傲的。我的退出就只是恢复龙舟，而不是我真的有本事可以让龙舟变成神龙。”
东方泽淡然一笑：“可见，你已经作出决定了。”
方天龙道：“不，我没有。一年前我是悲愤中带着惶恐加入孔雀，那是因为有你在这里……”
他停了一下，感觉有道冰冷的目光从后面射来，当真如芒在背！
他本能地回头看看：秦正依然在睡着，只是嘴角下拉，好象睡梦中不是很爽的样子。
东方泽看出他的顾忌，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跟我共事。因为之前交手几回，你想不明白我凭什么在孔雀坐到这样的位置。”
方天龙忙道：“不，你误会了。我对你，只有钦佩。只是一年前，你劝诫我的话，言犹在耳，你说‘再不试试我就老了’。我非常认同，我想尝试做不一样的事，希望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但具体怎样去做，我蛮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只是我加盟孔雀后，你就离开了。孔雀也好、小神龙也好，对神舟的发展都是一种放任的态度。所以，过去这一年，我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尝试。”
东方泽沉吟道：“所以你需要清楚地知道，如果留在这里，孔雀的管理层会给你做出怎样的规划与安排，你会据此做出是否脱离孔雀的决定。这件事，我需要跟正总讨论后，正式回复你。”
方天龙道：“我希望留下来，就跟一年前我和你谈判时一样。那时你让我对事业有了不一样的视角，今天我希望能得到同样的指引。”
方天龙离去后，沙发上秦正的嘴角撇着，脸拉得好长。东方泽瞪了他一眼，继续做事。
下午股市一收盘，王总匆匆而入，小声提醒道：“泽总，飓风今天又涨停了。”
秦正一下子翻身坐起，东方泽瞥了他一眼，继续看着电脑上股市的交易量和换手率，沉吟道：“奇怪。这两天飓风并没有大量的资金进入，换手率也不高，怎么可能还是涨停？如果昨天是因为发布会上有重大利好，今天并没有消息面支撑啊。”
秦正站到他身后，盯着盘面的数字，思索着道：“的确奇怪。非常奇怪。简直就是太奇怪了。”
东方泽实在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言之有物一点？”
秦正道：“当然可以！你记不记得，将飓风交给加山的时候，那时只要他一个不小心，盘面马上向下跌，空方占上风；可是现在，就是该跌他都跌不下来，竟然变成多方占上风。可在这个价位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资金还看涨？”
东方泽恍然道：“的确，我就觉得不正常。本来我们是空方，他守着不跌就是胜利；现在整个盘面逆转成多方占上风，好象上涨才是顺势而为。你说，会是什么原因？”
秦正沉吟道：“多空转换，一定有什么秘密武器。”
东方泽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还核弹呢！我说你能不能靠谱一点？”转向一脸懵的郑总，果断地说：“我们再观察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