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郗淮从未觉得夜晚如此的漫长过,甚至是过往那些无法入眠的日子里也没有。

  就算是烧起了一场火,在那些难以控制的激烈爆发中,他觉得起码也应该得到了几分宣泄,要渐渐趋于平静。

  可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林郗淮以为一阵风能熄灭一簇火,可原来的火势就已经足够大,反而作为推力带来更不可控的炽盛之态。

  直到后半夜,也没有丝毫要熄灭的趋势。

  前面他有多么不知死活的主动招惹,现在就有多后悔。

  黑色的发丝零散落在深色的枕头上,几乎要融为一体。

  可皮肤却愈发显得冷白,从里到外的透出寻常难以看到的粉。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那般,一点气力都不残存的手被人轻轻握住,牵引着来到自己的小腹。

  覆着一层薄肌,以往那里总是纤薄、平坦又满是柔韧的。

  然后被带着轻轻按了按,激起了一阵更强烈的战栗反应。

  听到一声哑意明显的轻笑,林郗淮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太恶劣了。

  如果说在清醒的状态下有多么依他,在某些时刻就有多么不可控的强势和攻击性。

  一次次被席卷进更深的漩涡里,太难捱了,林郗淮有些承受不住。

  最后一切结束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林郗淮又累又困,从来没有这么想睡觉过。

  只隐约感到自己被放进了浴缸里,然后过了一会儿,被捞起来裹进了浴巾里。

  在适宜的温度下吹干头发,最后才被塞进干燥的被子里。

  秦洲晏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人居然没有睡。

  尽管已经困得不行了,双眼皮愈发的明显。

  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声音很轻的问道:“怎么还不睡?”

  林郗淮的声音已经有些不清醒:“等你。”

  秦洲晏看着他睡眼朦胧的模样,心软的凑上前在人的鼻尖落下一个吻。

  “等我干什么?”

  林郗淮就只是很缓慢的看着对方眨了下眼睛,似乎是思维有些迟钝。

  指腹顺着面前人的五官静静地描摹了片刻,每一分每一寸都长得很好。

  骨相和皮相都极优异,特别吸引人的长相。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混血,还是因为常常看他的眉眼,总之有些特征反而渐渐觉得明显起来。

  第一次见面时或许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只关注了最直白的黑发黑眸,才没有看出来。

  “没什么,就是刚刚突然在想,外国人的花期好像会稍微短一些?”

  以为对方要温存片刻的秦洲晏:“……”他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林郗淮很直白道:“你会不会也不抗老?”

  “……”

  秦洲晏把人捞过来,正准备说些什么。

  因为泛软落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困得不行:“关灯。”

  话音落下,林郗淮就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今晚被对方闹得有点生气,其实说生气也不太准确,就是比如被逼哭了这种事,有些丢人。

  必须撑到人洗漱出来,噎对方一下才能顺平心气的睡下去。

  困死他了。

  秦洲晏有些好笑,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

  但可能真的累极,对方只是很轻的蹙了蹙眉,然后偏开头继续睡了下去。

  秦洲晏看着他的脸,很轻的说了声:“晚安。”

  然后才侧身将灯关了,在黑暗中重新揽住了人。

  -

  林郗淮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真的太累了。

  昨天白日里参与了一整天的活动,夜晚还去了一个宴会,又经历了大半个晚上的折腾。

  已经不纯粹是体力上的消耗殆尽,还有情绪上的。

  产生了一层迭过一层的充沛情绪,又极致的进行了宣泄。

  以致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空茫,似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半晌,所有荒唐的记忆才渐渐地涌进大脑。

  房间里一片昏暗,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但他还是有些冲击的伸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似乎是苦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秦洲晏说得对。

  他们确实不能一起喝酒,真的太容易出事了。

  他探出手在床头柜旁的墙上摸索了一下,最后找到中控开关,将窗帘打开。

  窗外的阳光由最开始的一条缝隙渐渐地朝屋内挤进来,瞬间盈满整个卧室。

  家具都被染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

  看阳光落下的阴影,足以能够判断太阳的方位,现在应该都快正午了。

  林郗淮看着地上的某块光斑出神,罕见的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

  第一次的时候,他是抱着以后再也不见面的想法。

  既是露水姻缘,那做出什么都无所谓,就算事情解决不了,他还能选择直接离开。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是带着情的一场过程。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忍不住飘了一下。

  有感情基础下的感受真的完全不一样,在身体和心理上都是绝对更愉悦的体验。

  “……”

  他现在居然还在想这些黄色废料,真的没救了。

  林郗淮重重吐出了一口气,准备起床。

  只是刚准备起身,腰和腿就传来一阵强烈的酸软感,他的动作一滞。

  突然就有些不太想动了,可这里是秦洲晏的房间。

  就在他有些纠结要不要继续躺回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

  两人在明亮的光线中对上视线。

  秦洲晏看到他醒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朝着人走过去。

  似乎是看出林郗淮想起身,他走到人的身边,伸手将他扶起来,一边温声开口道:“早安。”

  因为昨晚对方就睡在了他的房间,洗完澡后秦洲晏直接给他套上了自己的睡衣。

  是墨蓝色,显得人愈发的白。

  就是对对方来说,尺码有些偏大,领口还有个扣子没有扣,露出了大片印着痕迹的皮肤。

  秦洲晏自然的给他拉了下领口。

  林郗淮身后靠着柔软的枕头,垂着眸。

  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后才缓缓开口道:“已经中午了。”

  秦洲晏笑着改口:“那中午好。”

  对方的声音有些哑,秦洲晏手背碰了碰他出房门前放在床头柜上的热水,还是热的。

  于是直接端了起来,林郗淮正准备伸手接过,对方却没有松手。

  林郗淮手指下移,轻轻搭在对方的腕骨上,垂头去喝水。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呢?

  是在一起了吗?

  林郗淮罕见的有些苦恼纠结。

  如果他说,他只是馋对方身子,睡一觉怎么了,算不得什么。

  毕竟他们从没有否认过彼此身体的吸引力,那这一茬应该也能勉强过去。

  可不是这样的。

  真这样说了,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现在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若说现在是在一起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并不抗拒。

  可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秦洲晏问道:“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虽说是在问,但手已经很自觉地给他揉着后腰。

  用合适的力道,减缓着人身上的疲劳感。

  于是林郗淮摇摇头,整个人懒倦的倚靠在枕头里,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关于套路、手段之类的,林郗淮总是能信手拈来。

  但现在关乎到一段很重要的关系,现在、以及下一步他该怎么真诚的去处理,这是个问题。

  他想了想过往的那段感情,竟发现找不到任何可以运用的经验。

  当时发现覃卓承喜欢男人他是有些意外的,还没想清楚该做什么。

  对方已经开口道:“我们要不要试试?”

  林郗淮就应了下来。

  太草率了。

  覃卓承问得草率。

  他应得草率。

  然后一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就产生了。

  “午餐要在房间吃吗?”身边男人的声音响起。

  林郗淮摇摇头:“我洗漱后出去吃吧。”

  说完,他手肘撑了下床榻,坐了起来。

  “需要帮忙吗?”

  “不用。”林郗淮挥挥手,朝着卫生间走去。

  收拾好坐在餐桌旁的时候,秦洲晏正盛好饭放在他的面前。

  两人相对而坐,秦洲晏没有动筷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开口道:“你有没有问题想问我?”

  既然这样……林郗淮放下了筷子,对上他的视线,一边用餐巾擦了擦唇边。

  “有问题,先说说那一床头柜的安全t吧。”

  秦洲晏:“……”

  未曾预料到的方向。

  林郗淮忍了下笑意:“不解释下吗?”

  秦洲晏解释道:“不是我提前准备的,管家考虑到很多,会全面的安置屋子。”

  就像酒店里的,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林郗淮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想了会儿,林郗淮还是开口道:“我们现在……”

  话说到一半,外面的门铃突然响了。

  秦洲晏起身出门,林郗淮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

  花园的栅栏口外站着一位优雅的棕发女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林郗淮等了一会儿,秦洲晏端着一份香气浓郁的苹果派走了进来。

  他解释道:“是隔壁的邻居弗拉格太太,前阵子带着孩子出去玩了,现在回来后发现我也在这边,就过来打声招呼,人很友善。”

  林郗淮点点头。

  之前想说的话被打断,就不好再进入话题了。

  秦洲晏在桌面上放下苹果派,却没有坐下来,走到了林郗淮的身边。

  “你现在很饿吗?”

  刚刚吃了一些东西,林郗淮感觉还好,于是摇摇头。

  “那先打扰你吃饭了。”

  秦洲晏微弯腰牵起他的手,拉着人坐到了更柔软舒适的沙发上。

  “本来想等吃完饭后再好好谈谈,但好像等不了那么久,我还是想先把事情说清楚。”

  林郗淮感觉自己骨头都是软乏的,一坐下来不自觉的窝进了沙发里。

  下一瞬,一束花就已经放进了他的怀中,很明显是早上出去新买的花。

  秦洲晏这次明确的说道:“花是送给你的。”

  那束漂亮的奶油杯玫瑰原本就这么大喇喇的放在茶几上,却因为林郗淮心神不宁而没有发现。

  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坐在身边,而是直接拉着他的手半蹲在他的面前,林郗淮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些。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度假村的餐厅里,我说,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就不是失误了?”

  林郗淮自然记得,只是以当时他们的关系,没有必要深究,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现在,他声音低低的问道:“那是什么?”

  “是我喜欢你,代表着我要追你了。”

  林郗淮抱着花的手指很轻的蜷了下,心跳如鼓。

  秦洲晏始终觉得一场性.爱无法定义一段关系。

  昨夜一切的发生是情难自禁,是他出于喜欢,甚至可以贬义的说他没有自制力。

  但性不应该反过来挟持和强行推动一段关系。

  所以他并不理所当然的默认对方已经属于他。

  可事情发生了,他理应准确的传达心意,不让对方再反复揣测背后的含义和他的心思。

  林郗淮没有流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看着人的眸子清亮,声音很轻:“追?”

  这不算一个陌生的字眼,过往他总是被各色各样的追求环绕。

  但令他欢喜且期待的从来没有过。

  所以现在听到对方说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好新奇。

  秦洲晏笑了下:“对。”

  诚然,如果现在他对林郗淮说的是,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对方大概率也是会答应的。

  可林郗淮对爱的理解太匮乏了。

  很多东西都没有亲身体会过,只有依靠社会经历有着最浅层的概念理解。

  秦洲晏想教他,一段正常感情最基本的发展流程应该是怎样。

  其中所感受到的各般情绪又是怎样的。

  林郗淮问他:“那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人已经对他很好了。

  秦洲晏耐心地看着他。

  “有很大的不一样,比如,我所有的心思都能摆在你的面前,如果你感到疑惑不安,就是我不真诚,但反过来,你可以让我猜你的心思。”

  “又比如,我所给予你的,你可以更心安理得的接受,当做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还有,想想未来某一天,我们和友人聚餐,他们问起我们的故事时——”

  说到这里,秦洲晏没忍住笑了,林郗淮也跟着他笑了。

  “你可以说是我追了你好久才追到的,问起细节过程,你可以说好多。”

  而不是草率的,在上了床后就这么在一起了。

  “最后,你大概只能从我这里体会这些了。”他的嗓音带着笑意,“好惨哦,人生就这一次机会了。”

  林郗淮动了动手,温暖的淡黄色花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掩住上扬的唇角,他故意问道:

  “为什么?”

  秦洲晏更重的握了握他的手:“因为没有其他人,他们所有的机会都会被我阻断。”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的洒落进来,落得满室明亮。

  最后,林郗淮听到对方温和缱绻的声音:

  “林郗淮,各种好的你都得体会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