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洲晏接住人,被林郗淮故意按着肩向下压了一下。

  他笑了声,然后伸手拉着人跑离了这里。

  可以说,林郗淮的人生中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狼狈的时刻。

  两人跑到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时才停了下来,林郗淮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远处的店面传来轻柔的音乐声,周围人群往来。

  他缓和至彻底平稳后,才幽幽的看向身边的人。

  “你是不是故意的?”

  晚风拂过,两人的发丝都有些乱,向后掠动,露出格外清晰好看的眉眼。

  “哪里故意?”秦洲晏笑道,“让你翻墙是故意的,但进入人家的院子里真的是无意,也是真的听到了主人家的动静。”

  林郗淮轻嗤了一声,然后开始顺着出街道的方向走。

  秦洲晏跟上去和他并肩,一边侧身微垂头看他的神色:“生气了?”

  生气倒是不至于,他问道:“为什么想看我翻墙?”

  “因为你好像没干过这种事,有点好奇你的反应。”

  林郗淮的手放在口袋里,两人走路的速度很慢,身上也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确实没有干过这种事。

  他初高中的时候极其乖巧,是各种意义上的好学生。

  其实就算像普通的青春期学生那样闹腾、不服驯也并不会影响他的成绩。

  但是他没有胡闹的时间,也没有这样的资格,让老师们喜欢他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样或许在那时被威胁不能上学的时候,能够多一条求助的途径。

  两人没有开车出来,他们直接坐上了红色的巴士,在后排找了一个双人座坐了下来。

  “确实没有做过。”

  “但你好像很熟练。”完全没有第一次翻墙的局促和无措。

  车窗外的风景和暖黄的灯光向后掠过,阵阵晚风卷了进来,秦洲晏探手将车窗关小了些,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才回道:“但是以前会去攀岩。”

  基本有点运动基础的,一道墙很容易翻。

  说完,他又继续道:“看来你以前经常逃课。”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两个车座之间突然冒出一张啃着手的小肉脸。

  眼睛特别圆,像晴光天气下洒满阳光的海,属于宝宝没有被污染过真正纯稚的眸子,看见什么都是好奇的。

  下一刻,一滴口水落了下来,滴在了秦洲晏裤子上。

  “……”

  林郗淮偏开脸,笑了出来。

  秦洲晏没有介意,和面前的幼崽轻轻说了声:“Hi~”

  似乎是有些害羞,对方把脑袋缩了回去,贴在妈妈的怀里,好奇的更小心翼翼。

  前面的女士也发现了自己孩子和车后座的互动,回头朝着他们友善的笑了笑,然后将一枚巧克力放进宝宝的掌心。

  于是对方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从缝隙间把巧克力塞过来。

  林郗淮的胳膊被轻拍了下,身边的人跟他轻声说:“接一下。”

  林郗淮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

  接过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摸摸身上,最后看向秦洲晏:

  “你身上有什么小孩喜欢的东西吗?”

  “我怎么会有?”秦洲晏反问。

  看着试图寻找回馈方式的林郗淮,秦洲晏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软。

  “没关系,你和他牵牵手就行。”他伸出一只手碰了碰那小孩的手,轻声道,“看,他很开心。”

  林郗淮一顿,这些年他几乎很少接收到善意的信号,就算是有也是掺杂着利益关系的,他总要以其他方式回馈回去。

  以致现在面对这种毫无缘由的最单纯无害的给予,反而很难坦然接受。

  他一手捏着巧克力,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幼崽手背上的肉窝,下一刻就被反手攥紧。

  林郗淮没有说话,只是将巧克力递给身旁的人。

  在秦洲晏伸手接过时,林郗淮的手在对方的掌心里蹭了一下。

  在人的手收回去后,秦洲晏的手还在半空中停滞,然后缓缓侧头看向林郗淮:

  “你干什么?”

  林郗淮神色如常道:“口水,你也接一下。”

  “……”

  林郗淮扭头看向车窗外倾泻月光的夜色,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

  第二天,林郗淮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好对面的人也出来。

  两人互道了一声早安,他们约好今天一起去购物村逛逛,主要是林郗淮需要买衣服。

  之前他去伊塔伦纳的时候还是冬末,而且那里的温度低,林郗淮带的都是厚的羽绒服和毛衣。

  现在天气渐暖,他需要购置些轻薄些的衣服。

  在旅行中如果不是必要的东西,林郗淮更偏向轻便出行。

  很多东西都会在路上现买。

  “回国的时候你冬天的衣服可以先留在这里,等你回北市了,我找人帮你寄回去。”

  “嗯。”林郗淮没有拒绝,这样确实是最方便。

  秦洲晏不同地方的房子,都会有专人安置符合他审美的当季衣服,无论他当时在不在那里。

  有很多他都没有穿过。

  在林郗淮说要买衣服的时候,他有考虑过,要不要让对方去挑,总之也都是新的。

  但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没有穿过,那些衣服也被打上了一个“他的”这样的标签。

  怎么都有些不太合适,而且两人尺码也不一样。

  用完早餐后,两人一起收拾好餐桌。

  林郗淮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秦洲晏回房间拿东西出来。

  周围满是春天的气息,林郗淮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垂头看着绽得正盛的花朵出神。

  听到身后的动静后,他扭头望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林郗淮的脸上架着一副玫瑰金墨镜,刚刚低头的动作,墨镜顺着鼻梁向下滑落了些。

  他的手不太想拿出来,正准备仰头让墨镜往上一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

  修长冷白的手指抵住他鼻梁处的连接架,很自然的往上推了一下。

  然后对方收回手,全程只有几秒的时间,林郗淮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看着已经经过的男人,然后跟了上去。

  购物的地方并不在市中心,离他们所住的地方有些距离,两人今天开车出行。

  估摸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这里汇集了世界上的上百种知名品牌,人流量反而比别的地方大一些。

  这里的建筑主打庄园风格,色调复古。

  虽然是抱着买衣服的最终目的,但他们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穿梭在人群中随心闲逛。

  林郗淮看到门口摆着一架红棕色钢琴,在阳光下色泽鲜艳漂亮,极其吸引人的眼球。

  这是一家乐器店。

  他朝着那个方向过去,经过那架钢琴的时候手指随意的划过钢琴,流出几个流畅音符。

  刚往前走几步,身后的音符却续上了他之前的调。

  林郗淮回头,看着阳光下走过来的男人,问道:

  “听出来了?还是你本来就很熟悉?”

  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只在一部影片中短暂的出现过。

  “伊塔伦纳你在影音室里看的那部电影里的。”

  林郗淮的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惊喜。

  那部电影其实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点,唯一让他留下更多关注的就是里面的钢琴曲。

  两人一起走进去,鼻尖萦绕上淡淡的木质味。

  这里的乐器使用了上好的材料以传统工艺制成,再加上匠人独特的创新,在价格上也十足的高昂。

  秦洲晏知道林郗淮大概是会弹钢琴,他问道:“还会什么乐器?”

  林郗淮正在仰头看着墙上的一把吉他,闻言看向对方:“你可以问问我不会什么。”

  秦洲晏失笑:“好嚣张啊。”

  林郗淮收回目光,听到他继续说:“看来你很喜欢音乐。”

  他的身子一顿,没有看对方,回道:“其实一般。”

  秦洲晏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背影上:“那为什么还学?”

  林郗淮神情淡淡,就连声音也带着一股清淡的随意:

  “学多点总没有坏处,总有一天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起作用。”

  他不只学了乐器,还有很多,射击、赛车、骑术等,都有。

  很现实的一点,大多数时候只有领域内的能力是不行的,因为几乎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唯一。

  特别是在他刚进入社会,身后又没任何依靠时。

  有时候,一个共同的兴趣爱好,或者共同的话题,就能在死路中创造出一个新的机会。

  秦洲晏后倚着台面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

  “你曾经有在正确的场合使用过这些乐器吗?”

  林郗淮还没开口,对方已经继续道:“不是商业上的场合,而是在恰好的环境以娱乐的心情。”

  林郗淮回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洲晏没有再问,只是声音温和道:“饿了吗?去不去吃饭?”

  林郗淮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出去。

  出来旅游的衣服,林郗淮没有特别讲究,以舒适为主。

  很快就购置好了,全部放在车子的后备箱。

  在夜色降临后,两人来到了一家当地有名的酒馆。

  他们俩的交道总是和酒有着很大的关联,又或许是这边的国家酒本来也是一种特色。

  抱着一股来都来了的想法,不去体验一下又会觉得很可惜。

  两人坐在光线暗些的角落里,酒馆的气氛正正好。

  灯光流转,强节奏感的音乐调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林郗淮坐在单人沙发上,和身边的秦洲晏说话。

  里面的声音有些嘈杂,每次交流,两人都要离得很近。

  “不是说不和我喝酒吗?”

  提议晚上来酒馆的人是秦洲晏。

  “行,那我的原则再破一个。”

  林郗淮笑了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两人随意的聊着天,台上在玩闹些什么,有个男生似乎是输了,面色涨红窘迫。

  秦洲晏看了眼,突然问道:“我好像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

  就算两人的距离很近,林郗淮的目光也不闪不避的看着他:“那你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了。”

  他的情绪很淡,控制能力也很强,很难有很激烈的起伏。

  像是害羞这种几乎和他不怎么沾边,一般突发的情况基本也都能很快的处理好。

  “第一次在众人前演讲?”

  林郗淮摇摇头:“没有。”

  “发生尴尬的事情时,比如酒店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衣服尺码?”

  “……没有,有一瞬的尴尬,但也还好。”

  林郗淮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秦洲晏又问了几个假设,林郗淮都持否定答案:“这么说吧,不管内心是什么想法,只要我想,表面上我都能应对好,再不济也能暂时应付过去。”

  “所有。”他强调道,“就算是现在立刻出问题也是。”

  是个很大胆的话。

  秦洲晏轻笑了声,隐在音乐声里不太明显。

  他手肘随意的支在扶手上,开口道:“那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男人的声音轻轻落下来:“那试试吧。”

  林郗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洲晏站了起来。

  在所有坐着的人群中,他站着的身形显得格外高挑,引人注目。

  清隽俊逸的男人端起一杯酒,金属叉敲了一声杯托的地方。

  较高的音调瞬间穿透整间酒馆,交谈声音暂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林郗淮:“……”他用气声道,“你干嘛!”

  秦洲晏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响起,整个酒馆的人都听到他优雅开口道:

  “各位,晚上好。”

  说完,他垂眸看向身边坐着的人。

  林郗淮:……

  他只能朝着所有人礼貌的笑着点头致意。

  林郗淮突然有一种更不妙的预感,他皮笑肉不笑看向秦洲晏。

  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