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岛台前有几张高脚凳,秦洲晏直接在一张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整个人显得很自在。

  他垂头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好似让林郗淮给他换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林郗淮看了怀中的花一眼,他得承认,一束漂亮的花多少能让人的心情明媚上几分。

  就算不是送给他的,林郗淮也没有失落或怎样,更多的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心情平和的将外面系着的绸带松开,拿了一把剪刀过来,按照花瓶的高度修剪着花枝。

  秦洲晏将东西拿出来后,再次将目光落过去。

  对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毛衣,不知道是衣服的色系还是此刻对方平和的姿态,都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柔软。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支绽放得极盛的芍药,不急不缓的修剪着尾枝。

  整幅画面看上去极其的赏心悦目。

  花自然是想送给他的。

  其实背后不含任何复杂感情的含义,他只是单纯想送。

  秦洲晏在看到那段时光胶囊视频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当时林郗淮的同伴闹着玩,接二连三的将在山上摘的野花送给他。

  那些野花很小,开得也不算热烈。

  但被他捧着的时候,完全不影响整体的画面,太漂亮了。

  而且收到那些花的时候,他很开心。

  所以秦洲晏就这么做了。

  有点想看他捧着一束沾着水珠、绽得更热烈的花朵的模样。

  而且,花本身就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得更好的美好事物,只要不是讨厌的人递出来的。

  秦洲晏无声笑了下,可他们之间送花确实有点不太合适,对方应该不会收。

  这样的一个理由就恰恰好。

  花瓶是那种浅绿色渐变的瓷瓶,从瓶底的白向上渐渐地蔓延出绿。

  直至到瓶口,真正的绿意展现,露出了点根茎,上面是绽放的大朵的花。

  林郗淮满意的将花瓶放置在桌面的正中央,抽了几张纸将沾了水的茶几面擦净。

  然后扭头准备问秦洲晏这样可不可以。

  对方的视线已经落了过来,带着笑意道:“很好看,谢谢。”

  林郗淮心里松了些,站起身来走过去:“晚上吃什么?”

  “海鲜烩饭,配牛仔骨和一个青菜。”

  “需要帮忙吗?”林郗淮还是照常的问道。

  “需要。”秦洲晏看了看外面的花园,“院子里的绿植几天没有浇水了,可以去浇一下水吗?”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你比我想象中是个更好的人。”

  对方看出来了他不喜欢做饭,但是又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坐着。

  于是干脆就给他找了点别的事。

  秦洲晏笑了下:“原来不好吗?”

  林郗淮强调道:“更好。”

  秦洲晏没有完全认下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待遇。”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是吗?我觉得如果另一个人在这里,说‘我不喜欢做饭’,你也不会勉强。”

  “是不会勉强,可我和那个人也不会有相处到这个程度的机会。”

  能和他生活在一起,并且让他愿意做饭的程度。

  已经不仅仅是不勉强对方做饭的地步了,任何事都不会勉强。

  “没有人有义务去体谅每个人的‘不喜欢’。”秦洲晏一边处理食材一边淡淡道。

  林郗淮其实很欣赏对方的这一点,体贴、周到、友善都是带有锋芒的。

  就像上次在度假村一起玩,弥尔勒他们一群人能和秦洲晏说笑、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一把尺,不能过线越界、随意的冒犯。

  这些都是秦洲晏一开始就有意无意传递出来的信号。

  林郗淮没有多问,秦洲晏已经主动道:“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抬头看着林郗淮笑了笑:“你是我所有的朋友中最特别的那个。”

  林郗淮也笑了声,不是最重要的朋友,是最特别的朋友。

  当然特别,毕竟哪有朋友会上床?

  林郗淮不再揪这个话题,出门将院子里的绿植浇了水。

  等进来后,晚餐也做得差不多了。

  “要去影音室吃饭吗?”

  “影音室?”林郗淮问道。

  秦洲晏点点头:“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其实很少在餐桌旁边吃,要么在茶几,要么在阳台,各种地方。”

  “所有吃饭的地点中,餐桌旁是最无聊的。”

  林郗淮笑了:“吃饭为什么要有趣?”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还是端着菜朝着影音室的方向走。

  “为了有趣。”

  秦洲晏给出一个像是敷衍般的答案,但林郗淮知道,他在认真回答。

  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这是对方能做出来的事。

  虽然出身于不一般的家庭,但他的生活方式并不死板也不紧绷。

  林郗淮于是不再和他争辩,两人直接在影音室随便调出了一部电影,然后在桌前盘腿坐了下来。

  后来的几顿饭,林郗淮和他一起在花园里吃过,也在落雨时上到了三楼用餐过。

  自从住到这里来,林郗淮从不过于好奇房子里的各个房间的模样,因为是对方的私人领域。

  所以他第一次上了三楼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有一块玻璃顶。

  雨滴落在上面的时候,他们在屋子里仰头可以看到水珠迸溅开的模样。

  林郗淮开始认可对方的观点,新鲜感作祟,于是就连吃饭好似都和“有意思”划了等号。

  林郗淮也没有犹豫多久,终究还是订了乔克生日那天的机票。

  航班达E国L城,然后他在那边休息一晚上,第二天转机回国。

  下午的阳光舒适,让人惫懒。

  林郗淮窝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沐浴在暖光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的笔记本。

  秦洲晏坐在不远处沙发的另一端,正在看书。

  犹豫了下,林郗淮还是开了口:“乔克生日礼物我准备好了,生日那天能麻烦你帮忙送给他吗?”

  秦洲晏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确定不去了?”

  “嗯。”林郗淮轻轻应道,“我的航班在那天。”

  秦洲晏点点头,其实早有预料,也不算意外。

  “就是可惜了,乔克和弥尔勒兄妹应该还想见你。”

  林郗淮很浅的笑了下:“替我说声抱歉。”

  空气安静了下,秦洲晏手中的书也没有翻动,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还是和之前的计划一样吗?回北市?”

  “不一样。”

  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林郗淮整个人以一种更随意的姿态倚在了柔软的沙发里。

  “上次我们在酒店里的时候,我说要回去是回北市,因为我想快点解决一些事。”

  覃卓承还有戚家,事情太多了。

  他不是什么宽容良善的人,无法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好好的幸福生活着,是想想也憋屈郁闷的程度。

  但他的心理咨询师说得对,问他要怎么做,他又确实迷茫。

  其中搅和了太多了恩怨是非,甚至牵扯到上一代。

  覃卓承的父母,戚枕的父母,还有他的父母。

  “我太急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问题摆在那里,不立马去解决,所以上次在伊塔伦纳短短待了几天他就想回去。

  归根结底就是无法打心底认同自己的“逃”。

  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他仍被线团缠得紧紧的。

  林郗淮感受着初春阳光的暖意:“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但我好像不那么急了。”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我似乎能接受这种慢下来的节奏了,我感觉平静了很多。”

  “我想按照心理咨询师的建议,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林郗淮能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之前的状态非常非常糟糕,迫切的改善却又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

  对出来换个环境的建议不置可否。

  可现在在伊塔伦纳待了近一个月,他发现是有用的。

  尽管那种改变很小,但仍让他看到了出口的一丝微亮。

  好像朝着这个方向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秦洲晏问道:“所以你的想法是?”

  林郗淮缓缓道:“回国,但不回北市,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我爸的,里面记载了很多他和我妈妈的生活。”

  “他们一起去过很多的地方,所以我也想循着他们的脚步到处走走。”

  秦洲晏看了眼他手中有些泛黄的笔记本,林郗淮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

  “要不要看看?”

  “会涉及到隐私吗?”

  “不会,但你的手是干净的吧?”

  秦洲晏失笑:“我是不是要先去沐浴焚香?”

  “那再好不过了。”林郗淮把笔记本合好,笑着递给他。

  秦洲晏看出他的珍视,也知道这个笔记本的珍贵。

  所以他翻页的动作很轻。

  秦洲晏问道:“所以你准备接下来去哪里?”

  “三月的春天,去下江南。”

  林郗淮看秦洲晏很轻的点了下头,手中却很久没有翻页,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晌久,他听到男人缓缓开口道:

  “如果说,你同行的路上多一个人,你会介意吗?”

  林郗淮楞在沙发上。

  有些错愕,以致他没能及时的回应。

  他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对方想和他一起继续这段旅程。

  林郗淮的目光微微垂了下来,太阳的方向似乎也在移动。

  他看到阳光与阴影的分割线在自己的脚背上游移。

  他似乎沉默考虑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抱歉。”

  他的声音很轻的在室内响起。

  “和你的这趟旅程,是我近月来最愉快的一件事。”

  林郗淮深切知道,自己看到前路那点微弱的光亮,并不是因为他在伊塔伦纳,也不会是任何地方。

  而是这个人带来的。

  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谁和秦洲晏游玩,都会很开心。

  这个人就是很独特且稀有。

  他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的响起:

  “我可能更想一个人。”

  秦洲晏看向他的眉眼依旧温和,这样的目光却仿佛能看到人的灵魂深处:

  “一个人,真心的吗?”

  “嗯。”

  秦洲晏笑了声,继续翻起手里的本子:

  “我还是和上次一样,祝你返程顺利,一切顺利。”

  “也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