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你。”

  因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忽视这种心情,所以他放任的倔强。

  如同他第一次跑出家门…在那个小城里…他见到了他的月亮。

  如同他无数次穿梭在那个小镇,尽管万分惆怅失望,仍然小心翼翼的记录着脑海里的身影。

  他在心中跑了无数的路,经过了车水马龙,仍然心无旁骛,要去他想见的人面前。

  既然知道了终点,我眼里就只有这一条路。

  路湛一倔强又悲伤的望着他。

  “进来吧。”

  许西溪叹口气。

  对于路湛一的徘徊和让步总是让他在之后万分后悔。

  路湛一进门就发现了变化。

  房间里东西收拾的所剩无几,只有寥寥几件家具,外加堆在墙角的大箱子。

  他楞楞的,突然清醒的认识到了许西溪要离开的事实。

  没有什么比满室空冷更直观的让他明白,他的许先生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这件让他万分熟悉的公寓。

  从第一次相逢他每一次都执着走过的公寓,后来住在里面欣喜万分的心情……

  许西溪灰色沉闷的窗帘——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买过来的橙色,让许西溪眼神复杂,最终换成了明亮的颜色。

  添置了柔软的地毯,许西溪喜欢的绿色马克杯,满阳台的绿植和花盆……

  他冒着雨扛回来的花架。

  许西溪喜欢的香氛,还有无处不在的加湿器……

  宽敞大气的酒柜有一大半被路湛一逐渐入侵地盘,成了摆放各种陶瓷摆件和杯子的展览架。

  家里的矮柜塞满了路湛一订的诗集,许西溪的旧书也被他好好的收起来……

  奇形怪状的台灯,各种创意的小摆件……一个名为温馨的感觉入侵了这个冰冷的居所。

  许西溪在整理的时候才发现,当初他憧憬的生活,后来又变得麻木的冷淡里,就是缺少了这一味调料。

  杯子哪里都有,更名贵的艺术品陶瓷也可以……可是去面对生活的温度完全不同。

  面对装饰品,他没有任何的欲望去买来装点这个临时的居所,甚至不如酒店的便捷。

  可是如果是路湛一在这里,他没有一万字的大道理,却能够一遍遍锲而不舍的忽悠。

  “我们应该多买点杯子……”

  “颜色完全不一样很棒啊,只是买一套的话太单调了。”

  “可以买来当花瓶,许先生的桌子太单调了。”

  “我们可以去夜市买一个窗台摆件!”

  这个时候许西溪一定是很不耐烦的,脸上有带着无奈的表情,一边放狠话“路湛一!要是还要走超过五分钟你就完了!”

  一边还要跟新奇的吹着风看着周围跳广场舞的人们。

  他会嫌弃路湛一的麻烦,又看着他把花瓶放在茶几上。

  可是这个冰冷寂寞的空间里,就会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如同路湛一这个人一样。

  许西溪开口“工作怎么样?”

  “很好。”路湛一看着他,心乱如麻。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什么都开不了口。

  “钥匙拿好,以后可以随时来住。”

  路湛一听着眼泪又生出来,莫名的鼻子酸楚。

  许西溪看见了,环顾一周发现纸巾这些小东西都被收走了,眼下光秃秃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他只好收回视线,却没看路湛一那边。

  “你这么大的男孩子,怎么那么爱哭?”

  像是疑问又像是嗔怪。

  路湛一从里面听出来一点类似可怜的语气。

  立刻情绪跟上“我只是、很难过,舍不得……”

  许西溪叹气,“我是个很不好的雇主,路湛一,你应该怪我。”

  路湛一摇头,“你很好。”

  你也不能说自己不好。

  许西溪无奈,又不想看见他红着眼睛,只好扭开头

  “这个房子,是他们给我的。也有人觉得我不会收,不该收,但我没有拒绝。”

  他自嘲的笑,“他们给我一大笔钱,还有这个房子。原本,母亲去世之后,我应该去怨恨那个家,或者,最起码应该讨好依附,可是我没有想过拒绝。”

  “那时候我觉得钱很好,又干净又利落。”

  “无论是什么人拥有,钱本身很纯粹。有人觉得钱就能买断一些感情,我非常认可。所以,给了我钱,我从此不再打扰到他们家。”

  路湛一抬起头,很认真的在听。

  许西溪接着说,“他们有人找我来说,两个选择,我毫无犹豫选择了钱。他们也很惊奇,但我从来没想过要从他们那里去得到其他的东西。那些人们觉得比钱珍贵百倍的东西……爱和照顾……我不需要。”

  “你看,我就是个异常冷血的人。从前是我放弃了他们,而不是他们放弃我。但我已经不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爱了。”

  许西溪说,“你也许从沈时齐那里或者平日听到过,大概觉得我很可怜,很值得同情之类。并不是那样,我没有觉得自己被抛弃和排斥,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我就是一个重利的人罢了。”

  路湛一反驳,“你很少买东西,也并不热衷消费。”

  许西溪摇头,“所以,只是贪慕眼前而错误估计的愚蠢后果罢了。得到了这个,就又觉得遗憾,所谓精神物质无法两全,自己承担后果罢了。你没有必要同情。”

  路湛一看着他有些冷淡的脸,突然觉得很久没有看到这个表情的许先生。

  至少,在他们相处里,许先生是真正快乐的。

  谁也不知道许西溪此刻的口是心非和故作坦然。

  人要是能随和的面对一切,又何谈执念坚定?

  但路湛一轻易的拆穿了这种伪装。

  因为,说这些的话的吴先生并不快乐,也没有表现的那么释然。

  他眨眨眼,听进去了所有的话,“可是,”他说

  “在我眼里,我只想偏袒你。”

  因为爱你,因为你是我的偏爱,我固执的是你,偏执的是你。因此,错的不是你,你的不幸,你的悲伤,你的挣扎,都不该是你的负担。

  “偏袒……”

  许西溪沉默,听了这么多,可是这个人说,他想要偏袒。

  人心总是偏移,谁能不斜不倚正好放在中间。

  他怎么会成为别人的偏爱。

  为什么?

  他万分困惑。

  无论如何也要觉得我是最好的,无论怎样也要觉得我是对的?

  这样失去原则的偏爱、吗?

  路湛一果然是太有魔力的人,轻飘飘一句话又打破了他坚定的固步自封。

  他近乎死寂的心跳动不已,为了这突然的动容。

  心脏沉闷闷的被这种情绪压在心口,容不得他说一个字。

  路湛一说,“你也许早已经忘了,可是在六年前的暑假,我说过的在外面看月亮的那个晚上……”

  他说着有些哽咽,被难过压的一声不接一声

  “我、还有一只瓶子,那是你给我的、你不记得了,我还说过,第二天我在新区的兴业大厦遇见你,你给我买了包子和水,还带我去阴凉的地方休息……你就是那个人,我那时候就告诉自己,我看到了我的月亮……”

  许西溪愣住了。

  从路湛一开始大哭的时候他就不自在的转过去,企图将自己有些不受控制的心藏在缝隙里。

  他找来找去没有任何纸巾在手边。

  正当他弯腰拉开抽屉企图找卫生纸时——

  他突然僵住了

  路湛一说那些话时候满脸羞涩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浮现,好像他们又在夏夜的晚风里。

  他不知道那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对话——

  ……“总觉得,你应该是一直很听话,让长辈很放心又很宠爱的小少爷。”

  那时候路湛一小幅度摇头,帮他把吸管插进奶茶里,“我以前,有段时间也很叛逆。那是最迷茫的时候,我不优秀,不自信,不精彩,后来在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才开始把自己变好。我觉得,那是我最幸运的符号。”

  …………

  当时对话情景历历在目。

  所以、那个在路湛一记忆里,闪着光的、明亮珍贵的人,是他?

  那是让路湛一提到就会羞涩满脸认真的人,是许西溪偶尔都会觉得惊奇的描述,还有他提到这个人时的目光,都是不可思议的揉碎了星光的温柔……

  这个人,居然是他么?

  路湛一用衬衫袖子胡乱的擦掉满脸的泪痕,由着许西溪把拧的不是很干的新的厨房擦碗巾给他放在手上。

  他平复情绪,肿着红眼睛看着心上人。

  任谁都无法狠心的地步。

  许西溪扭过头,“擦一下脸吧。”

  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哭的满脸通红还泪水满布。

  路湛一想冲他笑,都觉得脸上有点干皱。

  有些工业味道的新“毛巾”(抹布)擦在脸上,诡异的有一些柔软的舒服。

  这是许先生递给他的。

  许西溪坐在旁边,凑近了看他红肿的眼,路湛一拿着抹布,准备侧身放在旁边小几上——

  许西溪探头,他转过身,两人目光不期而遇。

  路湛一红着脸红着眼的俊脸带着憔悴和委屈,活脱脱一只受了委屈的金毛狗。

  许西溪笑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委委屈屈的光,“你的眼睛真好看。”

  路湛一僵在原地,他做好准备又要面临一些伤心的话,又或者是面对许西溪知道之后的未知反应的审判。

  上天啊。

  可是许西溪就低着头,这样无限缓慢的凑过来,似乎好奇极了他的眼睛。

  路湛一快速眨眼,有些忐忑的咽了咽唾沫。

  很美的一张脸凑过来,攫取了他一切心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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