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溪喝完酒晕乎乎的回去了,顺便在路上接到傻白甜路湛一的电话。

  “许先生,你睡了吗?”

  许西溪带着酒气,却突然紧张起来“呃,正准备睡。”

  路湛一暖洋洋的声调传来,“许先生记得泡脚啊,用我买的中药包。今天走多了路一定很累。”

  许西溪一阵恍惚,下过雨的晚上有些凉意,他低头,轻轻回答“嗯。”

  “那晚安了,许先生早点睡。”

  许西溪慢慢上楼,突然有一刻觉得很寂寞,甚至他不想挂断电话。

  路湛一没等到他挂电话,又关心的询问“许先生,白天的菜你喜欢吗?”

  “很好。”

  路湛一开心起来,“下次我再订,我们可以再去吃。”

  许西溪出奇的耐心“嗯”

  路湛一还在絮絮叨叨,许西溪认真听着,抬头看晚上稀薄的星光。

  还会有下次吗。

  “这次还是没预料到会下雨,明明看了天气预报的。”路湛一有点低的语气。

  “没关系”许西溪说。

  “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不是你的原因。”

  路湛一觉得今晚的许先生出乎意料的温柔,但他立刻活力起来

  “嗯。下次出门,选一个舒服的好天气,这样许先生就不会晕车了。”

  许西溪楞住“没关系的”他说。

  他快要走到门口,开门声会让路湛一听见,于是说“我要睡了。”

  路湛一很小声,“那晚安。”

  许西溪拿着手机,靠在墙上,好一会儿,他打开门进去把自己摊在沙发上。

  路湛一说的对,还是太冷清了。

  许西溪也在想,为什么路湛一会有那种从容生活的神奇能力呢?

  这是沈时齐也不会有的。

  同样是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他总觉得一切都乱成一片,什么都不想去做,连坚持吃饭按时睡觉都很困难。

  但是路湛一就能把平凡无聊的事情过得很生动。

  每天买菜、做饭,似乎是毫无差别的一天,可是当他做起来,那种静止的魔法就消失了。

  饭菜的香气、还有偶尔不符合年龄的唠叨……怎么就、那么温暖呢。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然竟然在这里想路湛一的好。

  许西溪暗自发笑,等到躺在床上,静静盯着灯光。

  忽然觉得这么些年,总是糊涂的。

  无论看上去多么任性,自己却知道荒唐。

  果然啊,人只能骗骗别人,再怎么厉害也骗不了自己。他一如既往的是个蠢货,总是过不好自己的生活。

  林女士离开之前的话他还记得,却没打算听,这样过去十几年,他还是这个德行,却不得不承认,最了解他的还是那个女人。

  她说,“生活要过简单一点,你性子太绝,虽然好心,但是太会苛待自己的心。”

  “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去过最想要的生活。”

  他以为他想要的是绝对的东西,结果只是撞的满头血罢了。

  十八岁时沈时齐问他,“你想做什么呢?”

  许西溪坐在看台上吹风,“不知道,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沈时齐认真的思考,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你太懒,按部就班的做不了,其他的交际环境你也不喜欢。”

  目前来说,“你唯一能长久坚持的、估计只有脸了。”

  许西溪捧腹大笑,被他这种严肃思考的结论逗乐。

  这人就剩直接说“估计做个花瓶适合你”

  “靠脸吃饭”这样也不错。

  …………

  没想到,隔了四年再次见面,许西溪真的成了一个声名狼藉的模特。

  “打架、耍大牌、不尊重前辈……”一个模特脾气坏的要命,碰见潜规则拳头比嘴还毒。

  对此,沈时齐的方式是“既然如此,就借着由头好好护着,由着许西溪这样。”

  惯出一个更加无法无天的许西溪。

  但是在许西溪看来,至少现在他还没承认,他没有从对方这种庇护式的爱上获得任何快乐。

  他也没有从这种乱七八糟的工作里获得林女士说的幸福。

  他一度觉得自己只不过天生冷淡无爱。

  他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却也找不到任何喜欢的事情。曾经他觉得他应该去珍惜沈时齐,可是对方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沈时齐在每一次疲惫的给他解决麻烦中说,“西西,你究竟在想什么?”

  许西溪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路湛一第二天过来,许西溪还在卷着毛毯睡得香甜,路湛一只能小声在厨房热豆浆,顺便洗洗水果。

  许西溪出来,看到桌子上的饭,他愣了一下,然后洗漱完坐在桌前。

  “好香啊”他说。

  路湛一就端着水果出来了,“多吃点。”

  一切都那么普通,许西溪在蒸气晕开中抬起头来,他突然觉得很舒服,不是因为眼前的食物。

  然后是一场平凡简单的早餐,许西溪会看书,看电视,路湛一则收拾出来简单的作业开始动手。

  许西溪好奇的凑过去,路湛一还认真的盯着电脑屏幕,连接着手绘板。

  ——“很好看”

  路湛一笑的傻傻的样子,随即开始讲起来学校的事情。从前他并不关心,不过现在也愿意多听几耳朵,回来之后可以讲给许西溪听,没准能逗他开心。

  总而言之,今天还和同学聊起来,现在的路湛一已经是标准的八卦青年,偶尔学校论坛帖子这类也回去观望一下。

  主要是许西溪一颗吃瓜的心,喜欢拿着手机去看戏,路湛一只好尽可能多加校园号。

  许西溪还从上面找到不少表白路湛一的帖子。

  路湛一脸色爆红,“不不是我吧。”

  许西溪还放大拿给他看,“这是你,穿着绿外套的帅哥……”

  看着路湛一青涩又害羞的脸,他乐不可支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路湛一扶住他,有些无语。

  “许先生真的很爱吃瓜。”

  这也没办法,他只好无奈每天被调侃。

  结果许西溪变本加厉,“路湛一,你看有一个人连续几天一直在找你哦,一见钟情,很难得哟。”

  路湛一怀疑他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许西溪自那次不欢而散没有再见沈时齐,他也乐得自在,每天吃饱睡好的,光吃不胖体质愣是被路湛一养胖了四斤。

  马上要五一假期了,许西溪看着满脸不舍要跟他商量的路湛一实在是头疼。

  路湛一什么都挺好,就是太啰嗦。

  路湛一要五一回家去看爷爷奶奶,又是在放心不下每天暴饮暴食的许先生,只好化身唠唠叨叨的保姆跟许西溪交代吃饭的事情。

  “蒸饺放微波炉五分钟就能吃。”

  “刚煮好的汤放冰箱可以吃汤面……”

  许西溪制止他的唠叨行为“我知道了。你不是只是回去三天?”

  “对哦。”

  两人无语,然后大笑。

  刚送走唠叨保姆的许西溪很快接到了沈时齐的电话。

  “西西,怎么没接电话”

  许西溪没说是因为手机扔到一边懒得充电开机。

  沈时齐开口,“许家那边来人,你想见一面吗?”

  许西溪想都不想拒绝,“不见。”

  沈时齐犹豫着开口“说是,那边情况不太好,做过几次手术了,风险也高……”

  许西溪沉默着,挂断电话后看到未接来电,犹豫良久回拨过去。

  “喂,我……”

  他突然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电话那头说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医生也说,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乐观。家里人的意思也是让他多见见亲戚好友,免得遗憾。”

  许西溪握着手机,只机械的捏紧了“我知道了。”

  “其实只是我妈的主张,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要是不方便或者不想过来也没关系。”

  许西溪下意识就要挂断,对方又补充一句“你知道的,应该是最后一面了。”

  许西溪挂掉电话,只默默僵硬着没有动。

  很久很久他才想起来,摸出手机拨打电话,声音响了很久,直到化为一声,“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那个电话的主人已经长眠地下。

  他终于醒了过来。

  “再也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告诉他怎么办了。”

  “你想去吗?”空气里死寂一团。

  “对啊,我怎么忘了,你肯定想去。你那么傻,满心满眼全是人家。”

  林女士死的那一天是对他最好的一天,她躺在那里,浑身的生机都消失了。

  从前她勉强算是略带枯败的花,现在整个都枯萎了。

  只不过这一天她居然难得的清醒温柔,她对许西溪说“我死了,你要自己过一辈子了,你要过简单的一生。”

  十七岁的许西溪看着他的母亲逐渐停止呼吸,就像安安静静死去的一朵玫瑰。

  她又恢复了从前的高贵漂亮一般,再也不会歇斯底里的咒骂,也不会哭笑着糟蹋自己的生活。

  可是,他再也没有妈妈了。

  林女士没有教会过他爱和被爱,也没有带给他平凡的快乐,但是她却临终前希望许西溪去过平凡简单的日子。

  什么是简单的一生呢?

  他似乎已经过得足够简单。简单的吃饭睡觉,简单的人际关系,不超过三个熟识的人,这就构成他的一生。

  他觉得很嘲讽。

  正如上一次他喝的大醉,坐在林女士墓碑前。

  “你也是这样,死了之后压根没几个人记得你,也没有人会想起你。等到我死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这个人了,你会不会觉得讽刺。你这一辈子就是那么失败……”

  他笑着带着泪,又嘲讽又抱怨,好像要将这些年的生活的无情告状一般。

  可是无论到了那里,他这张外人看来惊艳的脸,在他这里也只能蹭着墓碑,好像那是悲哀世界的通行证。

  生活在这样的情绪世界,犹如在烂泥里挣扎。

  哪怕他看起来干净无尘,早已经脱离了那些恶臭味道的房间。

  时间冲刷着这些年,可是他似乎又还是那个烂成一堆的许西溪,是窝在床脚盯着蟑螂发呆的许西溪。

  那个见不得光的杂种。

  那个私生子、那个看起来长得像女孩的娘炮、那个疯子的孩子。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