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如凤慢慢沉静下来，虽然脑子里思绪万千，却也慢慢理出了头绪。
在场对他的事情知情的人也都若有所思，不知情的也不敢多问，一时间气氛很是沉默，只听得空间里交错的呼吸声。
李柔微微拧起眉头，她不怕申如凤，所以开口道：“表叔，我看这字条写得匆忙，可是你的名字写起来肯定要比画一只凤凰快，她为什么选择画画，不写名字呢？”
这也正是申如凤疑惑的地方。
“会不会是她不方便透露你的名字？控制她的人或许认识你？”李柔大胆猜测，许是自己也觉得不能圆回来，垂着眼眸嘀咕道：“可是又怎么敢写你手机号码的呢？而且一个申字加一只凤凰，认识你的人直接就能联想到……”
申如凤嘴唇绷紧，虽然稳坐如山，可手上快速拨动的佛珠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焦灼。他清楚地知道在文汐失踪之前，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与人合作上也非常和气，甚至可以说非常好说话，所以应该不存在李柔说的情况，除非文汐不止一次被人控制，从狼群逃入虎口？而后来控制她的人也许是申家的仇人？
不过这些都是推断而已，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调查找证据，找到文汐的下落。
李柔一边用手机搜索着关键信息“采折村”，一边道：“她为什么只写个村名？是不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我没查到这个村子，网上没有。”而且哪里会起这么个倒霉名字？直接用“职业”命名村子么？采生折割？太恶毒了吧！
她在查的途中，申如凤也早就将字条拍下来发给了自己的心腹，让他们去调查国内有没有哪个村子叫这个名字了。
“也许不出名吧。”李柔自言自语。
“所以这张字条是哪来的？”申如凤看着李柔问道。
李柔也不清楚，于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苏继铭，后者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各种可能性，说：“常宁妇幼保健院产科三楼候诊区和走廊，建议你去调一下上周一上午7：30到8：30之间的监控。”
申如凤也不纠结，起身道谢欲走，李柔喊住了他，又扭头对苏继铭说：“老公，你陪他去吧，当时见过什么人，遇到哪些事你都清楚，也好帮帮他。”
苏继铭也不纠结什么，他能理解申如凤的心情，换作失踪的是李柔，他都不知道自己得疯成什么样。
申如凤也不拒绝，望向苏继铭，目光带着隐隐的希冀，“那就先谢谢了，苏小子。”
二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没有多话便出发了。卢澄几人本来打算跟着去，被苏继铭阻止了，怕人多引起对方的警惕，到时候万一转移文汐就麻烦了。
路上的时候，申如凤问苏继铭：“你见到过文汐？还是你有什么猜测，不妨先告诉我。”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疑问，实在是苏继铭阻止卢澄他们说的话，让他觉得对方应该有些什么隐瞒的信息。
苏继铭不确定内情，只三言两语把当时的情形和对字条的猜测说了一下。
上周一他陪李柔产检是7：30抵达医院的，之所以不在本区做，是因为李柔早孕期间，苏继铭不在国内，她妈帮她在常宁那边开的档案。
到医院之后，夫妇二人便在三楼候诊区落座等叫号，毕竟是公立三甲医院，苏继铭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只能乖乖等着。期间李柔睡着了，他就在一边专注地看着她，但人类的脑子是很厉害的，现在他用旁观者的角度回忆当时的环境，依稀还记得李柔左手边坐着一个孕妇，那个孕妇的长相他没留意，但按照记忆中对方的穿着和身形应该就是在走廊被婆婆和老公羞辱的那位。
苏继铭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稍微扫到过一眼的人事物他基本上会记得。
苏继铭的猜测是：“当时柔柔的病历本就放在她左边扶手上，如果有人能把字条放里面，那只能是她旁边的那个人。”他不想下任何结论，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文汐，等下就会揭分晓。
申如凤听完久久不语，面上虽然平静，眼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心都在颤抖，如果那个女人就是文汐……他不敢去想，哪怕只是一丝念头，他都感觉到心脏疼得要爆炸。他可以接受文汐嫁给了别人，可以接受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只要她回来就好，但他不能接受文汐被婆家欺辱成那样，连最基本的救治都得不到！
二人一路无话，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申如凤动用关系找到了院长，院长亲自带着他们去了监控室。
申如凤没敢报警，怕惊动对方，怕自己再次失去文汐的消息。
随着监控画面一帧一帧慢速播放，申如凤一双眼睛恨不得穿到屏幕里面去。
7：38：17 酥梨夫妇于候诊区就坐。
7：39：22 李柔脑袋一歪，直接钻进苏继铭怀里睡了过去。
7：44：03 一位孕妇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李柔旁边的空位前，扶着椅子扶手坐了下来。
孕妇非常瘦，简直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因为没什么肉，手臂关节处的骨头显得特别突出，皮下血管清晰可见，双腿仿佛牙签一样纤细，感觉她走两步都能骨折，因此显得腹部异常膨隆，看起来特别可怜。接着她便低着头仿佛陷入了沉思，期间她会时不时扭头偷看李柔，面上流露出深深的羡慕，让人隔着屏幕都忍不住心疼。
苏继铭用眼尾扫了一下申如凤的表情，见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看来画面里的人不是文汐。
7：50：36 孕妇忽地抬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侧眸偷偷觑了一眼酥梨夫妇，见苏继铭依然迷恋地看着李柔，而后者依然在沉睡，她便快速将一张字条放进了李柔的病历本里，然后仿佛做贼心虚般四处张望了一圈，见没人留意便松了口气。
7：51：04 她撑着扶手慢慢起身走开了，出现在走廊中，一位护士停下来跟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护士便加快脚步走开了。
7：52：00 孕妇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看起来万分痛苦的样子。
7：52：33 走开的护士推着轮椅又快步回来了，身边还有其他护士，她们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安抚孕妇，将人扶到轮椅上。
7：53：01 她们离开了监控画面。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8点多了。
8：12：00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护全部停下了脚步，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8：13：10 候诊区第一排的人纷纷站起身去凑热闹。
接下来是第二排。
8：14：12 坐在第三排的李柔抬起了头，迷茫地看了一圈，扭头跟苏继铭说话。
8：15：00 苏继铭穿过人群，一把攥住了一个男人的手，接下来便是他见义勇为的一幕。
申如凤气息沉重，他很有耐心地一帧一帧地看着，因为他要记住画面里的女人，他觉得这个女人肯定和文汐认识，她们之间有接触。
他拷走了监控视频，离开了医院便四处派人打听起来。
苏继铭并没有跟他一起，而是打车回了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卢澄他们陪了李柔一下午，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当苏继铭到家的时候，虽然整个别墅显得过分寂寥，但他能够明确感受到李柔的气息，这就够了。他迫不及待上了楼，推开主卧的门，走过玄关，远远便看到徐阿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朝着李柔，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她脸上带着浅笑，眼神却虎视眈眈地看着技师穆饶。
“小穆，你们这行对穴位什么的都很懂吗？”徐阿姨在努力试探，特别尽职尽责。
穆饶这会儿跪坐在李柔身后帮她按摩着后腰，她抬头看着徐阿姨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对的，人体经络穴位都很重要，每个排列组合有什么功效都要了然于胸，乱来容易出事的。”
徐阿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秦小蛮那些害人的手段你也会吗？”
要不要这么直接？
李柔都有点尴尬了，她看人几乎不会出错，她觉得穆饶人真的表里如一的温柔，但她也不会驳了阿姨面子，毕竟她也是关心自己。
穆饶也不傻，听得出阿姨话里有话，但她也不恼，毕竟谁家刚出了那种事会对外人没戒备呢！
“阿姨，她会的那些我都懂，但我学了是用来避免出错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啦！我好不容易接到工作不会自砸饭碗的。”穆饶始终保持着笑意，眼神很是坚定，“我女儿还在等我挣救命钱。”
“你女儿怎么了吗？”李柔侧头问道，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不远处的人影，她马上眼睛一亮，开心地喊：“老公！”
徐阿姨和穆饶齐齐望向苏继铭，纷纷打了个招呼。
苏继铭点点头，墨色的眼眸映着李柔的身影，温柔而缱绻，嘴角挽起笑意，快步走了过去，“肉肉。”
“不用管我，你继续。”苏继铭示意穆饶不用让开，他自己则坐在床边，视线扫过床单并未停留。
徐阿姨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孩子有点洁癖，见穆饶在他们夫妻的床上，多少有些嫌弃的，等下帮他们把床单换了就行。
李柔牵起苏继铭的手，放到自己脸边蹭了蹭，“情况如何？”
苏继铭简单总结了一下调查进度，李柔听着叹了口气：“原来不是文汐啊~表叔可真惨，祈祷他们能有重逢的那天。”
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多久，李柔追问起穆饶的事：“穆姐，你还没说你女儿的事呢，她怎么了？”
穆饶仿佛时时刻刻都有情绪稳定的能力，始终保持着恬静的笑容，哪怕自身的苦难，她都说得异常乐观。
“我女儿有先天心脏病，我们那儿的医生说过她活不过3岁。我不信，我就带她到大城市大医院看，从一岁到三岁，我带她去过帝都，粤州，深洲，反正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带她去，她才三岁就看遍了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比我厉害多了，嘿嘿~我18岁才有机会离开老家那巴掌大的地方，到大城市打工挣钱的，挣的钱也不少，可以供弟弟读书。”
徐阿姨听到这儿，忍不住红了眼圈，心里的酸胀一时无法排解，赶忙低下头抹掉了眼角的泪。
穆饶不以为意，语气照样充满活力：“后来我老乡带我去学家政，我做过钟点工，后来在家政公司接触了月嫂，我也学了点，没拿证，再后来听说这个按摩师很挣钱，我又去学了，那些雇主都很大方，我一干就干到现在，13年了，帮家里盖了小洋房，我爸妈还挺高兴的。
弟弟上大学谈了女朋友，我妈就叫我回家相亲结婚了，因为她想收彩礼给我弟弟将来娶媳妇儿用，我寻思自己岁数也不小了，就同意了呗！
我在我们那儿结婚特别晚，26岁结的，我男人比我大12岁，年轻的时候穷娶不上媳妇儿，出去打工攒了不少钱，他愿意出我妈要求的彩礼数，我看他人老实，长得也不丑就嫁给他了。第二年就生了我女儿，我女儿很可爱的！”
看得出，她觉得自己很幸福，这样坚定的人真的很少见，尤其还见惯了城市繁华，见惯了不公的阶级差异，她依然保持着初心，这样看似愚昧实则通透的人，李柔认识不少，其中就有她老妈朱虹。
“扯远了，说我女儿。”穆饶扶着李柔躺下，挪到了她左侧，揉捏着她的腿，“看吧，我就说小地方的医生不能信！我后来听我老乡说魔都的儿童医院对这方面特别有经验，我就把孩子带过来了，不过这边住院费是真的贵，药也贵，我每个月的工资一部分要交给我妈，一部分要寄给婆婆，留一小部分租房和水电煤，其他全部用在医院里了，不过没关系，这下工作续上了，我就有底气了！
我女儿好好的，8岁了！”
李柔听她说完，侧头看着苏继铭，后者了然，凑到她耳边解答了她眼神里的疑惑：“她工资不我知道。”
20万一个月是给机构的钱，至于技师的工资又不会告诉客户。
李柔扭头看着穆饶，直接问：“穆姐，你每个月工资多少？”
穆饶咧嘴一笑，眉眼间都是满足：“每个月如果服务两家雇主能拿到3万，我基本上都是同时接两家的，分上下午，然后晚上再去大排档当服务员，每个月4800呢。”
孙豪个狗批！给技师的提成才一万五咯？毕竟服务两家才3万。
“那你女儿住院费呢？”李柔忍不住追问。
穆饶笑容淡了一些：“200一天，护工80一天。”
李柔听了瞳孔地震，基本上光住院费就差不多8400一个月，但这些只是基础费，还有用药什么的，一个月没个一两万根本搞不定，就这样还得给钱婆婆和吸血鬼弟弟，说是给妈妈，李柔一点都不信，她觉得自己也许三观不正，但是真的平等地厌恶所有姐弟家庭，她心疼那些当姐姐的。
苏继铭没有爱心泛滥，心里也希望李柔不要圣母，钱他不缺，但因为同情四处散财这种行为他不能理解，反正每年该做的慈善都做了，世上苦命人那么多，根本管不过来。
李柔岔开了话题，笑着道：“穆姐，你的手法好好，我觉得特别舒服，感觉全身经络都畅通了呢！”
好吧，苏继铭懂了，小费他会准备的，他又不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