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官……不是,前大贤者大人孤身一人久了,总会有有勇气的人接近他。

  近日须弥城内事务繁多,要说原因的话,大约是夏季来临,天气逐渐热起来了,人心也浮躁起来。新须弥城的建设不如老须弥城好,也没有冰史莱姆可以制冰。总是大太阳的天气让人厌烦,高温下滋生不满,让风纪官的工作量增加了不少。

  艾尔海森频繁出门便是因为这些事。

  从忙得几天没睡以至于哭唧唧地请求他帮忙的大贤者那儿接过了一部分工作量,顺手推了文字编辑的工作。艾尔海森秉持着现在自己不是大贤者就绝对不把工作带回家的基本理念,维持着朝九晚五期间间歇性失踪的工作时间,在新建起来的教令院里处理近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并且对尚未发生的混乱进行提前安排。

  无所事事的风看着他高效处理事情,发出了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感叹,并试图看看他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文件处理时不能避免和他人打交道,艾尔海森的办公室隔三差五就得进来几个人询问问题,偶尔他也会出门找人,于是出现在他人眼中的时间大大增加。

  一次公文交接,前来汇报的女性下属在汇报完已处理的事务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询问道:“艾尔海森大人,今晚有空闲的时间吗?”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而是问:“有什么问题吗?”

  干练的小姐在停滞的风中无知无觉地说:“想请您吃顿饭。”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合拢手里的纸质文件:“不必了。我没有兴趣。”

  对方顿了顿,轻松地一笑而过:“我明白了,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

  艾尔海森随意地点了下头:“出去请带上门。”

  虽说从头到尾都并没有表露出能够被轻松解读的意思,但对于两位主人公来说,情感的苗头已于无声无息中被按下。聪明人的谈话总留有相当的余地,既不会让对方尴尬,也不会让自己尴尬。

  林风笛只是凭借着那一点直觉看出了端倪,等人走之后,她才慢吞吞地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不是单纯的吃饭?”

  艾尔海森“嗯”了一声。

  林风笛叹了口气,字符一个接一个地蹦出去:“其实也可以啊……”

  艾尔海森眸光幽幽地盯着翻译机:“我没有当面出轨的爱好。”

  明明没有形体,此时此刻却依然感受到后背发冷的林风笛撤回了刚才的发言,表示自己的坚定立场:“做得好,该拒绝就拒绝,你是我的人!”

  艾尔海森收回了目光。

  风悠悠地绕着他转了一圈,愁苦又高兴。高兴于他仍旧维持着爱与责任,愁苦于他仍旧困于爱与责任。

  他们都明白,如果艾尔海森放开手,那么风一定会远离,收回偏爱,沉默地祝福他的未来。主动权在活着的人手上,死去的人只有接受权。所以活着的人固执地不放手,那么死去之人也无法拒绝。

  更别说最先离开的是过错方。还是个责任心奇高无比的过错方。如果艾尔海森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利用她的愧疚,再势利刻薄、野心勃勃一些,PUA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凭着林风笛的性格,只要不关乎于世界,无关于他人的性命与未来,她甚至是清醒地接受PUA,放任他的操控而不远离。

  但到那个程度的话,过不了多久她也会失望厌倦,只分出一点心神回应他,随后逐步消散,假装自己已经失去意识。

  所以从理性与感性的角度来看,如今这种仅维持自己的责任就能拴住一道风的做法,是最好的做法。

  时值八月,天气炎热。

  艾尔海森的办公室窗户常开,风进进出出,询问他道:“你热吗?”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没那么热。你觉得热?”

  他有些好奇,无形无体的风难道也能感知到温度?

  风诚实地说:“还好。我跑来跑去的,挺凉快。你要是热的话,我下场雨降降温。”

  艾尔海森道:“不必。有风扇。”

  她似乎笑了起来:“也是。造风神器,这样你把门窗关上我也能在家里出现啦。哦哦,话说回来,莱茵多特前两天不是制作了一个炼金术冰鉴可以降温吗?你要是热的话,把那东西用起来也行啊。”

  艾尔海森没答应。冰鉴一开,风再吹来吹去的,他怕自己被吹生病了。所以有风扇就行,或者有风就行。

  林风笛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顾虑,咕哝道:“我可以换个形体啊。你把家外面的藤蔓拽进来,然后把门窗合拢,就不会太冷了。”

  艾尔海森把处理完的公文放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回家再说。”

  风“哦”了一声,扭头就跑了。艾尔海森猜到了她的目的地,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跑走的时候停了下笔,很快就重新审批起公文。

  林风笛跑到实验室的墙边才停下,她抛却了风的形体,操控起藤蔓来,慢吞吞地把自己从墙壁上扯下来爬进卧室里,用好几根藤蔓纠缠着,翻箱倒柜地找出艾尔海森扔在角落里的冰鉴。

  这东西要放水进去。

  她想去浴室里接个水,然而藤蔓的长度不够,使劲伸最多只能接触到浴室门,可把她郁闷了好一会儿。最后蔫蔫地放弃了,重新化成风去教令院找艾尔海森,摇着他的风铃让他回家放水。

  艾尔海森被她吵了半天,心如止水、情绪稳定地做完今天的工作,然后对她的毅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你这份坚持不懈放在锻炼上,也不至于被蕈兽追着跑、跑还跑不动。”

  风骂骂咧咧:“现在不会了!”

  艾尔海森整理好桌面,揣上翻译机,打开门走出办公室。沿途有人礼貌客气地和他打招呼,问道:“艾尔海森大人,您下班了?”

  艾尔海森随口说:“显而易见。”

  然后他带着风从那人眼前路过了,也没给对方回应的机会。毕竟他没想着要进行这种无意义社交,能搭理对方一句话,那都算他今天心情好。

  他买了晚餐回家后,就见卧室里从窗外垂进来两条藤蔓,搭在床边,翠绿而枝条细长,看着不太结实。

  冰鉴就搁在床头柜上。风停了,藤蔓从地上支棱起来,沿着床头柜往上,攀附在冰鉴上摇了摇,无声地催促他。

  艾尔海森进浴室里洗了把脸,顺便接了盆水,一半倒进冰鉴里,剩余一半留下。他把盆放在地上,然后伸手抓过那两条藤蔓,把它俩扔进了水里。

  藤蔓很自觉地搓搓自己,还扒拉着水盆到窗台底下,尽量给自己做个全身清洗。

  等她洗完,艾尔海森扔了条毛巾过去,就把水盆端走了。等他回来时,冰鉴已经开始了工作,在床头散发着冷意,藤蔓把湿毛巾拎出去晒着,顺便还扯着风扇、打开了开关,对着冰鉴吹风。

  冷意在瞬间扩散开来。室内的温度有明显的降低,不复之前的炎热干燥。

  艾尔海森合上窗,只留下一条缝隙供藤蔓进出。他盯着窗看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在窗上凿个洞的优劣,打算改天就这么做,省得大冬天风灌进来也蛮冷的。

  他在书桌边上坐下,随手拿出一本书打开,边吃饭边看书。洗干净的藤蔓从窗台上落下来,爬过书桌,缠绕到他手上,用叶子贴着他的手心。

  艾尔海森从书上移开注意力,摸了摸藤蔓的枝条,问道:“蔷薇枝条不是有刺?你刺呢?”

  藤蔓画了一个问号,摸索着找到他的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蔷薇没有这种藤蔓。我是新物种!”

  艾尔海森捏着这根藤蔓打量了一会儿,比对着记忆里仅有的植物学知识,半晌道:“炼金术造物?什么时候有的?”

  藤蔓气呼呼:“和蔷薇一起种的!”

  你看了那么久的蔷薇,都没有发现藤蔓吗!心思都去哪里了——哦,在风上。蔷薇本来种着就是给林风笛当备用形体的。

  她不轻不重地抽了他一下。这家伙最开始找莱茵多特要种子的时候,只说了要求,都没问到底是什么种子。还是蔷薇长起来之后他才认出了蔷薇,又因为没怎么关注而忽略了新物种,导致她现在心情稍微有点微妙。

  艾尔海森不动声色地收拢掌心,把枝条尖端握在手心里,任凭她徒劳挣扎,自己支着脑袋,很没良心地欣赏了一会儿。

  于是另一根藤蔓爬上来又打了他一下。

  艾尔海森伸手把她揪上来,一起制裁。

  两条藤蔓挣扎了一会儿,无果,干脆趴下去一动不动。艾尔海森见她安静下来了,用手指绕着她转了两个圈,把一根藤蔓缠到手指上,随后便放开了另一根。

  自由的那一根藤蔓爬到书本前立了起来,仿佛自己是个人,正在陪着艾尔海森看书。她看完了,会自己翻页。艾尔海森要是看得比她快,她还会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翻,得等她一起琢磨完,才能翻到下一页。

  途中她要是有理解不了的,藤蔓就趴下来指着那行字,等着艾尔海森给她解释。如果他没搭理她,缠着他的那根藤蔓就收紧起来,着急地动来动去,催他去看指着的那一处。

  艾尔海森饶有趣味地打量这两条藤蔓,揪了一下她的叶子,心道,他就说藤蔓比风好。看得见抓得着,行动起来方便极了,不需要翻译机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很快,他就有点后悔。

  因为有了实体的女朋友,闯祸的本事也翻了个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