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是巴顿必不可少的物品,连续不断的雨天浇灭了戈尔温的好心情,他左手腕上的疤痕因为潮湿总是隐隐作痛。
街道上拉起了大片大片的浓雾,湿度过高的空气让居民减少了外出,巴顿恢复了惯有的寂静与阴霾。
又出现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戈尔温站在落地窗前,缓缓回头。
书桌,床,衣柜,最终落在那面落地镜上。
他不止一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镜子里,但等到他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发现。
戈尔温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这糟糕的天气产生幻觉了。
真是见鬼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担心。
冰箱里只剩下一些土豆泥和肉馅饼,戈尔温叹了口气,要是再没有拿得出手的设计,自己就得饿死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这种死法总归难看了些。
大学时期的戈尔温是富有才气的。直到父母周年蜜月时的意外,勒住了他的喉咙,也切断了他的灵感。
政府给了一笔安抚金,然而这笔钱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作用,戈尔温总能在梦里看见,父母离开家时冲他微笑着招手。
他从自己规划好的人生里脱轨。
染上烟瘾,变得敏感,他知道自己过于追求完美,甚至吹毛求疵。
但更严重的是,他罹患了对于设计师而言最严重的病。
他失去了灵感,一点都不剩。
戈尔温坐在书桌前对着白纸发呆,手边的咖啡呈现出浓重的褐色,铅笔在他的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即使在发呆,他也无法忽视背后赤裸裸的目光.
那面镜子,就在他的身后。
他站起身,散漫地朝镜子走去。
“出来,我们谈谈。”他礼貌的用手敲了敲镜面。
毫无动静。
我一定是疯了,戈尔温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好。
在往后接连的阴雨天里,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出来!”他重新站在镜子面前,手上甚至拿了凶器——一把用来订画布的小锤子:“你不会想知道继续躲起来的后果是什么。”
依旧是毫无动静。
他思考了很多天,最后坚信科学——有人在镜子里安装了摄像头。
戈尔温作势要砸下去。
无所谓,反正是面没用的镜子。
但动作却在半空中被喊停。
“不,别……”
见鬼,这面该死的镜子发出了男人的声音。
锤子落在了戈尔温脚边,所幸没有落在脚上,要不然他后半个月只能躺在病床上构思设计稿了。
长达数十秒的寂静后。
戈尔温缓缓盘腿坐在镜子对面,手边是他亲爱的锤子。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
“一个世纪零八年。”
“你是说……你已经在镜子里呆了一个世纪了?”
“事实上是这样的,先生。”
戈尔温真该感谢他的专业,给他带来的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松绿色的眼睛眯起,他开始对镜子产生好奇。
在镜子里住了一个世纪的人,听起来像是神灯里的瓦利迪。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先生?”
“如果你可以将目光稍微收敛一点,我也许不会这么快发现你。”戈尔温从思绪里抽出空,瞥了镜子一眼,这面镜子还挺自来熟。
“好吧,我下次注意。”
该死的,这面镜子的语气像是在反省自己。
窗外的天气丝毫没有转晴的意思,时针转动了六分之一,戈尔温重新坐回书桌前。
“先生,您为什么不去工作,天天对着桌子发呆?”身后的镜子依旧喋喋不休:“桌子上有什么令您在意的东西吗?”
这句话精准的踩在了戈尔温的雷区,他坏心眼地说道:“或许,你可以亲自过来看看。”
镜子沉默了,戈尔温得到了短暂的安静。
他为自己幼稚的胜利感到开心。
戈尔温眯起眼,用火柴点燃了手里的香烟,烟草堪堪燃烧了一半,耳边忽然凑近的声音打断了他。
“原来您是对白纸感兴趣,白纸有什么好看的呢,先生。”
戈尔温闻声转头。
镜子离他很近,准确来说,是一个人离他很近。
灰色的眼睛,英挺的鼻梁,标准古典欧洲人的长相;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苍白的亚麻布托加裹住了线条流畅仿佛雕塑的肌肤。
他浑身上下都失去了颜色,仿佛一个幽灵,悄然出现在戈尔温身后,冰冷的胸膛紧贴着他,低沉的声音仿佛耳语。
戈尔温燃到一半的烟跌落在纸张上,那几张倒霉的纸随即被火舌舔舐殆尽,火焰碰到木桌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在空气中弥漫的烧焦味。
“你是……”戈尔温问出了一个他事后想起来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镜子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我是镜子,先生。”他们明明十分钟前才交谈甚欢。
戈尔温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