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带着它们去?”

  前来送行的北斗长老欲言又止,“虽然看起来狼模狼样的,但它们是犬。”还是看起来有点憨傻的犬,气势上就差了一截。

  “二灰是狼。”李修凡认真地纠正。“三妹是狼犬。”

  “汪呜。”听到自己的名字,精神抖擞的灰狼发出稚嫩的叫声,骄傲挺胸。

  “汪嗷。”玉雪可爱的团团蹦跶了一下。

  没叫到名字的大白乖巧蹲,吐舌头。

  至于小四,这会儿还在亲娘的怀里呼呼大睡,怕是赶不上了。

  少年一袭白衣,马尾高束,腰间系着华美的宝剑,风姿卓卓,气质凌然,飘飘欲仙,隐世门派子弟的做派,脚边却扒着稚气未脱的狗崽?

  成何体统?!

  早知李修凡不靠谱,没想到他能不靠谱到这份上。药炼老儿吹胡子瞪眼,说话更直接了当,“你还带着他们,他们能做甚?小小身板,还指着他们给你拉车当坐骑?”

  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此行多危险,带着他们就是累赘,你还得管吃管喝,管睡管撒,万一他们不懂事,冲撞了什么大人物,自己没了性命也罢,还害得你受到波及,岂不坏事?”

  李修凡不为所动,固执己见,“他们很乖,不会闹事,我会护着他们。”

  “护,你拿什么护?”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老头急的跳脚,“修真界大能众多,有脾气好的,自然也有脾气不好的,这要碰上脾气不好的,就你这点修为,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谈笑间灰飞烟灭,不是说笑的。

  李修凡紧抿双唇,“遇上脾气不好的前辈,我多看一眼,他亦觉碍眼,倘若我必遭一难,带或不带,无甚差别。”

  “所以,我选择带。”

  药炼听的一愣一愣,差点被绕进去,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他只得换种说法,“你这般实在自私,你可有想过,它们不过是寻常的野兽,血脉低劣,有生之年甚至难以开启灵智,懵懂无知,只亲近你便跟着你走。”

  “身为它们的主人,你更该为它们考虑,跟着你到处奔波,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有你护着还好,倘若你一时分神,它们自身又没有实力,便是一只灵鸟都能撵得它们抱头鼠窜,当真碍了别人的眼,死还是干脆,被折磨着,生不如死,你又能如何?”

  “倒不如在这三分地里逍遥自在。”

  说到最后,头发花白的长者甚至还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修真界,向来是强者为尊。”

  “修真本是逆天而行,既要逆天,何惧逆人。”李修凡面无表情地说出一通道理,平淡地如同吃饭喝水,“没能杀死我的,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只要我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倘若死了,那一切便与我无关。如此而已。

  “说得好!”本还默然旁听的紫徽长老抚掌大笑,“好一句,既要逆天,何惧逆人。强者自该有强者的胸襟,实力会有的,修为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停滞多年的修为隐隐松动。紫徽眉头一松,活了几百年,竟还不如活了一个零头的小子看的透彻。后生可畏啊。

  正想着,她意味深长地看鹤发童颜的师弟一眼,拍了拍师侄的肩膀,“此番历练,师伯我也无甚宝物可赐,唯有这一对冰晶铃还算精巧,能挡住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予你,便当个玩意儿使使。”

  “且珍且行,勿忘初心。”

  “是,多谢师伯美意,谨遵教诲。”李修凡恭敬地接过一对古朴的铜铃,转身拆成两只,装进了准备好的护身符里,半蹲下来,系在了二灰和三妹脖子上。

  “汪呜。”脖子突然一重,二灰有些好奇地伸爪,拨了拨脖子下的护身符,被装在护身符里的银铃,发出闷闷的响声。她歪头,抖了抖耳朵,“汪呜?”

  这是什么东西?

  “汪嗷。”我也有,我也有。三妹跳了跳,被遮掩的铃铛发出闷闷的声响。

  隐隐感觉到建立起来的联系,李修凡点头,这样,他就能感应到灵宠们的去向了,一旦有性命之危,他也能及时赶到。有铜铃护体,亦能撑上一阵。足以自保了。

  “汪。”空无一物的大白失落地耷拉着耳朵,我没有。

  李修凡安抚地摸了摸小白毛绒绒的脑袋,也挂了个护身符上去,比起姐妹们更加微弱的联系印在识海里。

  有机会的话,还是再添点东西进去。

  感受到毛发间坠着的微弱重量,完全没发现和妹妹们的区别,单纯的狗狗快乐地甩着尾巴,蹭蹭主人的手,“汪汪。”我也有了。

  傻孩子哦。惊鸿舔了舔爪子,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卖身契,卖身契懂不懂。

  不过……

  他看着神色各异的人类,感慨,这年头,愿意花如此代价,契约三只常人眼里血统斑杂的野兽,不可谓不情深义重,李修凡这小子,卑鄙是卑鄙了点,但还算有点良心。

  不枉他们这些年来,一家老小齐献身,白被撸了那么多次,如今总算有了名分。

  “你……”脾气温和的北斗长老皱眉,有些为师姐打抱不平。哪有小辈接了长者所赐,转头又给畜生戴上的,这不明摆着不敬长辈吗?荒唐。

  看出了师弟的想法,修为最高,年纪最大,容貌却最是年轻的紫徽洒然一笑,拍了拍师弟的胳膊,“不必如此。我既给了他,如何用,给谁用,便是他的事。”

  倒不如说,她更欣赏对方不为外物所动的心性。一般修士,得了灵器,怕就自己用了,有多的,方才匀一些给灵宠,无法增强战力的存在,终归是消遣的玩意儿。

  修凡既知这对铃铛的本事,如今又身无长物,哪怕这灵器的作用只是抵御些许伤害,也该知晓,不是能随手用于灵宠的东西。

  到底是真心对这资质愚钝的野兽产生了感情,还是尚且年轻,不知这灵器的重要?

  紫徽看着眼前这个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心里泛起波澜。

  无论如何。

  借助外力,终归小道,固守本心,方成大事。就看这番历练,修凡能否固守本心,不被外界所惑。

  真龙在天,还是假蛇遁地,她拭目以待。

  紫徽长老走了,北斗长老意思一下,给了个阵图,也走了。本就是寻常的历练,以他的身份地位,还轮不到长老们齐送别。不过是恰好闲着,来看看热闹。

  至于师弟师妹们,这个时辰,恐怕还睡的香甜。

  破旧的正门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李修凡站了起来,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冒犯长辈,他睁着无神的双眼,在赶上去道歉,和下山找找看能不能买到师伯爱吃的干贝寄回来赔礼,两个选择之间徘徊。

  “汪呜。”

  “汪嗷。”

  “汪汪。”

  嗯,第一个汪出现的次数更多,那就,选择第二个吧。

  成功地做出了选择,李修凡心里一松。

  却见师傅捋着胡子,看着他,神色复杂。

  当着师伯师叔的面,他不好说,跟师傅,就没什么了。

  “其实,我带着他们出门,亦是有私心的。”李修凡认真解释。

  “带着毛绒绒的人都不是坏人。”李修凡睁大了自己那双稍显冷漠阴鸷的三白眼,努力显得真诚。

  说着,他弯腰,托起最冰雪可爱的三妹。

  懵懂的三妹睁着一双鸳鸯眼,无辜地冲着老儿吐着小舌头。李修凡抓着她的爪爪,冲着师傅挥了挥,神情严肃,“有了他们,大家就不会一看到我,便直觉我是阴险奸猾之辈。”

  药炼:……我信了你的邪。

  可不知为何,比起弟子冲昏了头脑,玩物丧志,这般有些功利的说法,反倒更容易让他接受。

  看着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凑在一起,药炼好气又好笑,还有那么点心酸。

  “唉,你……罢了。”

  最后,也只能多给点钱。“记得财不露富,到了大型城镇,买多几身体面的衣裳,这世道,总还是先敬衣裳,后敬人。出门在外,注意言行,别丢了万变门的脸。”

  “别总是板着脸,多笑笑,待人和煦点。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多看看别人怎么做,别闹了笑话。实在要说话,好歹带点情绪,热情点。”

  唉,临渴掘井,也不知徒儿能听进去多少,改掉多少,终归别那么得罪人,他就谢天谢地了。

  李修凡有些困惑,怎么才能做到面上和煦,又不说话?说话还要热情?他暗自思量,暂且记下。

  “该用的也别省着,不够了传信回来,我给你再支点。”

  “是。”李修凡答的认真,“徒儿不会忘记的,定会让紫霄仙尊知晓,狂剑仙后继有人!”毫无起伏的话语带着强烈的决心,十分热情。

  “倒,倒也不,不必如此。”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药炼登时冷汗津津,佯装大度,转移话题,“旧事莫提。做好你自己的本分,结交名门,拓展人脉,名扬天下,为师就心满意足了。”

  “即便不成,也早点回来,万变门永远是你的家。”

  人类就是墨迹,都要走了,话还那么多。

  惊鸿眯着眼,有些犯困。

  一大早被几个崽子拱起来,让他驮着他们来追饭饭,搞不定这群祖宗,他只好从了,好说歹说还是赶上了。

  软绵绵的团子第一次那么任性扒拉着某人的衣摆,只为他能留下来。

  真是感动天地,铁石心肠的李修凡都心软了。

  尾巴无聊地甩了甩,惊鸿打了个哈欠。送走了崽崽和那家伙,他就回去睡个回笼觉。

  至于崽崽,年纪到了,总该出去闯闯,是生是死靠自己,想当年,他不也是被他亲娘给撵出来了,他爹屁都不敢放一个。

  要不是那会儿惨兮兮落单了,他至于被那小子掳走,来到这热到失智的地界,浑身不得劲,昨天还被那臭婆娘压着来了几次,这会儿腰还疼着,造孽啊,他一个翩翩公子,怎么就碰上了她那么个不讲理的莽妇。

  交代完毕,药炼看着门前的四犬一人,“……等等,你的坐骑呢?”别告诉我,你想靠两条腿跑去昆仑山。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脏似乎又有狂跳的倾向。

  药炼盯着眼前总有稀奇想法的徒弟,表情微妙,真要这样你就别去了,去了也是丢人。

  李修凡睁着厌世眼,满脸无辜,他抬手,指了指躺在一边昏昏欲睡的大狗,“坐骑。”

  又指了指蹲在他脚边的三小。“灵宠。”

  齐活。

  “嗷嗷?”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惊鸿瞬间清醒,猛地跳了起来,不干不干,坐骑,骑个屁,他的背只能让老婆骑。

  区区人类……

  却见李修凡背着手,面无表情地冲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哼,两瓶废丹就想打发我?想得美。

  惊鸿刨了刨身下的泥土,伸爪,五瓶。

  李修凡看着趁火打劫的大狗,又看了一眼脸色越发难看的师傅。

  握拳。成交。嬿闪廷

  得了承诺,惊鸿兴奋地跳了跳,仰天长啸。“嗷呜嗷呜。”

  老婆,我跟孩子们一起出去历练啦。

  引起不知何意的狼嚎回应无数。

  “嗷呜。”睡的迷糊的小狼也跟着干嚎了两声,扭头,又拱进母亲的怀里睡了过去。

  眉眼凌厉,身强力壮的母狼睁开琥珀色的双眼,呵,那条蠢狗,也该去历练了,省得成天跑来跑去不干正事,浪费食物,她咧开獠牙,看着山头那侧鸟雀纷飞,气沉丹田,“嗷。”

  颇有穿透力的一个字,响彻山头。

  滚。

  鸦雀无声。

  “呜。”惨遭嫌弃的惊鸿伤心泪奔,连背上超重的负担都忘了抗议。

  “师傅,等我的好消息吧,我一定会名扬天下的。”

  微风传来徒儿的雄心壮志,大犬驮着人,人肩上挂着三幼犬,药炼瞧着这奇奇怪怪的一行,不知怎的,微妙有种不详的预感。

  名扬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