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绵:“?”

  裴绵搅拌锅里的食物的动作慢了半拍,扭头看向纪容与,审视了半天纪容与的神色后才虚心地请教道:“是什么让你发出了这种感慨?”

  纪容与眉尾微扬,抬手虚虚地指了一下牛奶盒,道:“过期了。”

  裴绵:“......”

  裴绵呆了半分钟,而后默默地回头看小煮锅,伸手关掉了火,不信邪地走过来拿起牛奶盒瞅了一眼。

  好叭。

  真过期了。

  裴绵悲凉地把牛奶盒放了下来,抬眼看向纪容与。

  “我这次做的可认真了,我感觉比上次发给你的那顿好。”裴绵强调道。

  纪容与侧首远远地看了眼锅里的混合物。

  纪容与:“......”

  “嗯,有进步。”纪容与心善地鼓励了一句。

  裴绵备受鼓舞,追问道:“具体呢,哪儿有进步?”

  纪容与一顿,垂眸时蓦地撞上了裴绵的视线。

  裴绵的眼睛圆溜溜的,清澈的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看人的时候显得异常真诚。

  夸都夸了......

  纪容与微不可察地侧了侧头,错开了裴绵的视线,沉吟了许久后道:“卖相比上次好点。”

  起码这次没加汤圆进去。

  裴绵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显然对纪容与的表扬很受用。

  “那我下次继续努力。”裴绵骤然升起了一股提升厨艺的动力。

  纪容与表情复杂地移开了视线。

  这次因为客观因素失败了,裴绵也没再掺和了。

  毕竟是做给严长青吃的。

  还是交给纪大厨吧。

  裴绵把舞台让给了纪容与,自己回客厅去陪严长青唠嗑了。

  严长青见裴绵回来了,颇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就做好了?”

  裴绵羞涩地笑了笑,道:“半道夭折了。”

  那锅玩意儿已经不能说是勉强维持生命体征了。

  是直接结束生命体征。

  严长青:“......”

  严长青也没想明白做个菜怎么还能做夭折了。

  “那你坐会儿吧。”严长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示意裴绵坐下。

  裴绵听话地坐在了严长青指定的位置上。

  “你姓裴......”严长青想了想,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笑了一声,继续道,“你倒是让我想起我一个好友了,他也姓裴。”

  “你这个性子他应该会挺喜欢的。”严长青回头看裴绵,开口道。

  裴绵也思考了一下,道:“他喜欢稳重的?”

  严长青:“......”

  他还是第一次看走眼了。

  先前怎么会说出裴绵稳重的话?

  严长青沉默了半响,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严长青说起裴胥时还有些怀念。

  他俩年龄相仿,关系说不上特别好,但也多少有着一起打拼过的情谊在,当年听说裴胥身体出了问题之后他也担心过一阵。

  后来裴胥出国进行治疗,也刻意封锁了自己的消息,他也就很长时间没联系上裴胥了。

  也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

  裴绵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迟疑了片刻后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严长青的肩膀。

  严长青也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扭头就对上了裴绵的眼睛。

  裴绵的瞳孔占比大,内里浸润的情绪似乎都要比别人浓郁清晰不少。

  在轻而易举地看出裴绵眼睛里的关心后,严长青没忍住笑出了声,乐呵呵道:“我没事,你这什么眼神,收一收。”

  裴绵:“?”

  严长青补充道:“人家只是在国外治病,还活着呢。”

  裴绵:“......”

  裴绵尴尬地收回了手。

  严长青瞅着裴绵的表情,笑容大了几分,越看裴绵越喜欢。

  严长青知道自己长着一张臭脸,在商界混久了,愈发没有人敢毫无包袱地和他亲近交流。

  别说小辈了,连同辈都很少。

  裴绵这个性子倒是难得。

  “你和小纪要在岛上待多久啊?”严长青关心了一句。

  裴绵盘算了一下日子,保守地比了个五出来。

  严长青又道:“那这几天常来这儿玩,对了,你爱泡温泉吗?”

  裴绵想了想,“还行吧。”

  能接受。

  但是大夏天的泡温泉多热呀。

  “我家后面有温泉,你要是想泡可以去试试。”严长青慢悠悠地抿了口茶,“睡觉前泡泡温泉对睡眠好。”

  裴绵刚准备说自己睡眠质量挺好的,就见严长青又开口继续道:“我看小纪最近应该睡的不好吧,工作忙可以理解,但是平时还是要注意一下基础的休息。”

  “有机会让他也体验一下。”严长青道。

  裴绵飞快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哦。”裴绵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道,“那我待会儿问问他。”

  纪容与花费了小半个小时做完了晚餐。

  因为食材有限,做的也比较简单。

  但是卖相很好,在端出厨房后,浅淡的香味也飘进了客厅。

  裴绵敏锐地回头张望了一眼,而后和纪容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纪容与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骨肉匀停的手指朝裴绵的方向弯了弯,示意裴绵过来。

  裴绵心领神会,扭头朝严长青道:“严老,走吧,吃饭啦。”

  严长青闻言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和裴绵一起进了餐厅。

  严长青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只是沉着眉一言不发地吃饭,神色看起来很严肃。

  纪容与的态度很自然,完全没关注严长青的表情,平静地夹菜。

  偶尔会分个神关注一下裴绵。

  和他预想的一样。

  裴绵挑食还是挺严重的。

  纪容与眉梢微动,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裴绵由衷地夸赞了一句纪容与。

  厨艺真好。

  也不知道怎么学的。

  明明他工作挺忙的呀。

  难道这就是天赋异禀吗?

  裴绵一边吃一边胡思乱想。

  “小纪的厨艺又进步了啊。”吃完之后,严长青才放下了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后朝纪容与道。

  纪容与:“严老谬赞。”

  “不用谦虚。”严长青笑了一声,“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先失陪了,现在时间还早,你们也别急着走,后面有温泉,可以去泡一泡。”

  严长青都主动邀请了,纪容与也没拒绝,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严长青嘱咐完就转身离开了。

  纪容与回头看了眼还在埋头干饭的裴绵,问:“你去不去?”

  “什么?”裴绵迷茫地抬头看纪容与。

  纪容与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泡温泉。”

  他跑不泡倒是无所谓。

  但是纪容与泡泡也没什么坏处。

  裴绵的视线在纪容与眉眼间停顿了几秒。

  凌厉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些许倦懒。

  看起来这段时间确实没怎么休息好。

  “嗯。”裴绵收回视线,语气轻松,“好呀。”

  纪容与带着裴绵去了温泉池。

  裴绵在门口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和纪容与说了一声便走到角落去接电话了。

  来电的是裴齐燕。

  “裴绵?”裴齐燕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裴绵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干嘛?”

  裴齐燕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好,冰冰凉凉的,“怎么不回我消息?”

  裴绵回想了一下,才终于回忆起来裴齐燕先前给他发了条让他去机场接人的消息。

  “啊?我没回吗?我记得我回了呀。”裴绵娴熟地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过了几秒后又愧疚道,“哎呀,我可能是意念回复了。”

  裴齐燕在对面沉默了片刻。

  “我马上登机。”裴齐燕语气冷淡道,“晚上机场见。”

  说罢,也不打算听裴绵的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裴绵:“......”

  裴绵无语地看了眼手机屏幕,没太把裴齐燕的命令当回事,不甚在意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转身朝换衣间走去。

  才刚看到换衣间的门,便见纪容与拉开了门。

  纪容与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浴袍,在腰间简单地系了个结。

  纪容与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一双腿笔直修长,浴袍穿的随意,衣襟微微敞开,隐约可以窥见内里小块的肌肤,浑身上下都沾染上了一股落拓不羁的气质。

  见裴绵盯着他看,纪容与掀起眼皮瞥了裴绵一眼。

  裴绵视线还放在纪容与身上,手指点了点换衣间的门,小声道:“我换衣服。”

  纪容与嗯了一声。

  纪容与没多说什么,迈着长腿先进了温泉池。

  裴绵目视着纪容与离开后,才转身进了换衣间,把自己的衣服连带着手机一起塞进了储物柜,挑挑拣拣地选了件浴袍穿上。

  再等裴绵进到温泉池时,纪容与已经泡进了池子里。

  原来还穿在身上的浴袍被妥帖地收起,放置在了温泉池旁。

  纪容与脖颈的头发被微微浸湿,偶有几滴水珠坠在发丝,随着微小的动作坠下,从脸颊划过后轻轻地落在了锁骨,而后一路随着腰腹的肌肉走势蜿蜒浸入温泉池。

  裴绵的视线在纪容与的脊背上落了一秒,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也不知道为什么。

  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裴绵摸了摸鼻尖,感觉自己耳根都有点发烫。

  温泉水是温热的,空气似乎也因为水汽的热度逐渐滚出氤氲的雾气,不时便充斥了整个池子。

  纪容与似乎听见了裴绵进来的动静,侧目看了一眼。

  裴绵隔着薄雾和纪容与短暂地对视了一秒。

  纪容与微微侧了侧身,问:“你不下来吗?”

  裴绵直直地盯纪容与。

  纪容与神态自若,表情平淡,没有任何起伏波动。

  裴绵飞快地瞥了眼纪容与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片皮肤,轻轻道:“算了,我就不泡了。”

  纪容与又抬眼看向裴绵,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我怕你自卑。”裴绵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纪容与:“......”

  纪容与将右手懒散地搭在池边,侧首看了裴绵两眼。

  裴绵的浴袍似乎是大了点,领口微微往下垂,白净的皮肤也因为空气中蒸腾的热气熏的发红。

  纪容与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开口:“是吗?”

  “好叭。”

  裴绵瞥了眼纪容与搭在池旁的手臂,眨了眨眼后识趣地改了宾语。

  “我怕我自卑。”

  纪容与哼笑了一声。

  纪容与没再说什么,裴绵自觉地拉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着,因为没带手机进来,只能无聊地抠手指。

  “你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纪容与突然开口道。

  纪容与的声音微凉,沾染上了空气中氤氲的热气,直直地传进了裴绵的耳朵里。

  裴绵一愣,手下的动作没有收住劲,直接把指甲旁突兀的倒刺扯断了。

  嘶。

  裴绵手指疼的发麻,蹙着眉低头看了一眼之后,才一边摸着指缝一边抬眼看纪容与。

  “你以前见过我?”裴绵问道。

  纪容与沉默了片刻,沾着水汽的睫毛微垂,在眼下打下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见过几面。”

  上辈子。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裴绵端详了一阵纪容与的神色,见实在看不出什么后才慢吞吞地移开了视线,搬出之前的解释来应付纪容与。

  “人总是会变的。”

  纪容与又掀起眼皮瞭了裴绵一眼。

  深邃漆黑的眼底眸光沉沉,裹挟着些许晦暗不明的情绪。

  裴绵努力解读了一下,见琢磨不出来什么,索性直接摆烂,顽强地和纪容与对视。

  纪容与看了裴绵半响后,才不疾不徐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裴绵点头,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一声。

  纪容与又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没再多问。

  裴绵也不知道纪容与看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感觉自从他俩从温泉池里出来之后,纪容与都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样子。

  偶尔也会若有所思地抿唇。

  他俩住同一个酒店,也不存在要分道扬镳的情况。

  黑色迈巴赫沿着海岸往酒店的方向驶去。

  一轮莹白的月亮悬挂在海的边际,月光像流水一般倾泻而下,在沙地上撒了一片。

  月明星稀,月色皎洁,夜晚的海浪似乎也泛着微光。

  裴绵往窗外看了一眼,刚巧看见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朝海岸跑去,海岸的一处有个高度不算太高的悬崖,岛上的孩子每天的固定娱乐项目就是跳海。

  厌倦了白天跳海,为了增加难度和刺激性,他们白天就约好了晚上再来玩。

  裴绵撑着车窗看着窗外自由快乐的小孩,突然开口道:“纪容与。”

  纪容与侧目看了裴绵一眼,“嗯?”

  “我们下来走走吧,时间还早呢。”裴绵指了指外面的海岸,“我还没有在晚上看过海呢。”

  纪容与顺着裴绵的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几个孩子连蹦带跳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互相嬉笑打闹地爬上悬崖,而后便是几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夹杂着孩子们肆意喜悦的笑声。

  车速逐渐慢了下来,片刻后在岸边停住。

  裴绵似乎对那群孩子们玩的游戏挺感兴趣的,下车后就径直朝小悬崖的方向走去。

  纪容与刚准备抬脚跟上裴绵,手机便响了起来。

  纪容与蹙了蹙眉,抬眼看了眼裴绵,见裴绵已经弯着身子和岸边的一个小男孩聊天,便停下了脚步,伸手将手机拿了出来。

  是纪依然的电话。

  自从纪依然上次发脾气离家出走之后,就没有再和纪容与有过任何联系了。

  纪容与接通了电话。

  “喂,哥?”纪依然的声音轻快明亮,“你睡了没?我没吵着你吧?”

  纪容与:“没。”

  “哼。”纪依然似乎有些抱怨,“哥,你好冷漠。”

  “有事说事。”纪容与又抬眼望了眼远处的裴绵。

  裴绵已经抬脚跟着小男孩一起爬上了小悬崖,一边侧首听小男孩的话,一边乖巧点头。

  其他的孩子也接连围了上来,手舞足蹈地给裴绵传授跳海的技巧。

  纪容与的视线定在了在一群孩子中过于突出的裴绵上,攥着手机的手微微紧了紧。

  纪依然似乎知道纪容与的脾气,没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现在不是还在塞尔维亚嘛,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不想这么快回去,我能在这儿再待一阵子吗?”

  纪依然的声音有点虚,说到自己的要求时突然支吾了起来,卡了好半天才把话说完。

  “嗯。”纪容与语气如常,“随你。”

  手机对面的纪依然倒是被惊的一愣。

  我草。

  真的假的。

  她哥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吗?

  这不像他啊。

  纪依然干巴巴地“啊”了一句。

  纪容与拧眉,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纪依然又卡了壳,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了。”

  “在外面注意安全。”纪容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垂眸嘱咐道,“有什么问题及时找我。”

  纪依然舔了舔下唇,眼睛不自然地眨了几下后才闷闷地开口:“嗯,我知道了。”

  说罢,也不待纪容与开口,纪依然又飞快地补充道:“还有,对不起,哥,我之前不该冲你发脾气。”

  纪容与默了半响后嗯了一声。

  纪依然的声音又轻快了起来,“好哦,那我挂了,你早点睡呀,拜拜。”

  纪容与垂眸将电话挂断,再次抬眼看向裴绵时,刚巧看见裴绵站在了悬崖的边际,有些跃跃欲试地低头看了眼脚下陷入浓稠夜色中的海。

  纪容与抿了抿唇,抬脚朝裴绵的方向走去,才堪堪迈出一步,便见裴绵已经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海里。

  随着“噗通”一声响,裴绵也消失在了纪容与的视野里。

  纪容与一怔。

  半响后,裴绵利落地从海里钻了出来,伸手随意地将被打湿的额发撩在脑后,被海水浸润的五官在莹莹的月光下显得更加浓墨重彩,明媚又昳丽。

  漂亮的眸子也雾蒙蒙的,扭头看向纪容与的瞬间,圆润的眼眶也微微弯了起来,灿烂的笑意像是星尘一样坠进了瞳孔里,浓郁丰沛的几乎要溢出来。

  裴绵举着手遥遥地冲着纪容与挥了挥。

  纪容与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远处的裴绵,五官轮廓被夜色修饰的愈发淡漠。

  空气中的柠檬叶的香气淡了一点,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海岸。

  他在上辈子也来过江帆岛,在深夜返回酒店的时候,无意间扫到过坠在悬崖边的月亮。

  江帆岛的月亮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

  和现在一样。

  月亮还是同一个月亮。

  人却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去找绝交半年的朋友和好,成功了的话双更,失败了就当我没说。(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