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电影、做主角，无论哪件事干起来都比乔子年想象中要累几百倍。
但他能有这个运气得到这个机会已经是撞了大运，任何抱怨的话说出来都会显得他不知好歹。
乔子年一直信奉着的信条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很感恩自己能有这个机会，但同时也被这个机会压得头疼。他在圈子里见过太多天赋卓越的演员，太知道自己的斤两。要是他那么容易开窍，也不会科班出身摸爬滚打十来年了演个偶像剧还是被人拎出来骂演技。
他想不通他都给林总当了好几年金丝雀了，为什么这两年这个神经病突然想把他拽出笼子让他去当老鹰了。
金主突然爱上养成系也就算了，但是快三十岁才开始养成是不是真的太迟了啊？
“疼疼疼。”乔子年穿着戏服在片场捂着腰，小助理被他叫得双手悬空，是继续揉也不对，不揉也不对。
沈明飞穿着燕王的华服喝水，进行着一些苍白的言语关心：“你怎么回事？我看你这几天腰疼得厉害”
“威亚吊的。”乔子年叹气。
“确实会这样，”沈总表示理解，“而且你每天基本上都有几场戏要上威亚吧？”
陈轻舟轻功无双，所以乔子年就得每天被吊着起飞降落。
“是吧，有的时候一整天都在威亚上也有。”乔子年对着小助理摆摆手，示意不要揉了，他自己缓缓就可以。
乔子年今天的戏是和沈明飞的对手戏。
他们两个整部电影一共就四场对手戏，这几天要拍完前三场——一场是陈轻舟初遇燕王，一场是燕王交付他办案特权，另一场则是燕王来视察他的工作情况。
没拍的最后一场戏是全片最后一场对峙和揭露真相的戏码，二人服装造型皆不同，因此要放到后面一些拍摄。
“感觉你这次和之前演戏的状态都不太一样。”跟乔子年拍了两天的沈明飞真心地点评道。
乔子年闻言，扶着自己的腰板坐直了。
怎么会一样？
前期训练营的专项训练，还有起码写了有上万字的人物小传，乔子年从来没有对一个角色这么上心过。
除去林总的“威胁”，他其实也想试试他拼尽全力能不能做好一次。他毕竟是演员，虽然他这几年什么活都做，但是他其实也想让别人承认一次他还是演员。
“大概是，我很喜欢这个角色吧。”乔子年说道。
午休结束，天上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雨，不出片刻雨势变大，转眼就成了倾盆大雨。四月的雨季不讲道理，这雨说来就来。
他们接下来是一场要拍外景，这样的大雨注定无法马上拍摄，是转内景还是等雨势小些再拍导演还在定夺，因此乔子年和沈明飞就站在棚里，安静地等着开拍。
他俩不是很熟，除了是同校的师兄弟以外，唯一的交集就是顾盼了。
“说起来，”乔子年想起前几天和顾盼聊的话题，“我从顾盼那里听说了，沈总现在是大病初愈啊。”
“那也不能叫病吧。”沈明飞说，“其实好了也有一阵子。”
“我前几天看了你们丽江行的综艺。”乔子年撇撇嘴，想起些事情。于是对沈明飞那种不满劲儿又涌起来，嘟囔着说，“你小子是不是想复合啊？我告诉你，我们顾盼是不会轻易答应你的。”
“我知道。”沈明飞回答得直接，“我已经被拒绝了。”
听到这个答案的乔子年反而愣了一下：“你已经被拒绝了？”
我还以为他永远没法拒绝你。乔子年忍不住想道。
沈明飞无奈：“乔总，伤人的话就不用说第二次了。”
“你为什么找他复合？”
“找别人复合还能因为什么啊？”沈明飞叹了口气，“我还喜欢他。但……他不太相信我。”
乔子年很费解：“你是失忆完突然又爱上他了？”
“不是。”沈明飞顿了一下，对自己有点无语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乔子年还在坚持八卦着：“那为什么早不找他晚不找他，偏偏这时候找他？”
“乔总，”沈明飞看他，“顾盼叫你来问我的？”
“不是。”乔子年摊手，“我好奇罢了。你没告诉过顾盼为什么吗？”
“他如果好奇，我会告诉他的。”沈明飞摇摇头，“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为什么的。”
乔子年听完这个答案沉默了很久。
“就算知道，但和从你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也是不一样的，你知道这一点的吧？”乔子年说得语气有些嫌弃，“我有的时候真的很烦你搞心知肚明那一套。”
沈明飞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是听进去了。
“不相信你是因为你说得太少了。你对他太有信心了，沈明飞。”乔子年摇头，“顾盼有时候很迟钝，他连自己到底需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得……”沈明飞刚想郑重地反驳两句，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些他听不懂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
乔子年抬头看向沈明飞，他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自己该不该说这些话。
雨没有渐小的趋势，所以最后乔子年还是说了。
“你觉得顾盼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拍风少的时候吧。”
拍风少的时候因戏生情，沈明飞一直是这么觉得的。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顾盼也一直是这么回答他的。
“早一点。”
过了片刻乔子年又补充道：“早很多。”
沈明飞更加听不懂了：“什么叫早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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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子年第一次从顾盼嘴里听到沈明飞的名字是在大二。
当时他们寝室除了他们两个，都是年少成名的大明星，工作很多也很少回宿舍住，因此有事基本上都是乔子年和顾盼一起活动。
那天乔子年叫顾盼去看大一新生的篮球赛。当时他本来没想着顾盼会答应的，他了解顾盼的个性，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如何软磨硬泡，好让顾大学霸放弃学习陪他出去社交。
结果他这个平时一板一眼的室友竟然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低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地问题。
顾盼问他说：“沈明飞去吗？”
聪明的小乔几乎在这一个问句里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他甚至发现的比顾盼还快。
在顾盼本人都认为自己只是被“美色”所惑的时候，乔子年就已经定下了“顾盼喜欢沈明飞”的结论。
非要说的话，顾盼的这场从大二开始的暗恋只有乔子年一个人知情，因为那时的顾盼根本不认可他室友的这个结论。
他说这怎么会是喜欢，他只是喜欢沈明飞这副皮囊，他连沈明飞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能说喜欢？
可喜欢就是这么浅薄的东西啊。乔子年想，喜欢就是从很浅薄的东西开始的。
但乔子年自知辩论不过顾盼，他索性也不辩论——从那天之后，他开始观察。
他发现如果路过操场碰到沈明飞打球，那顾盼一定会停下来看两眼；他发现沈明飞所有的公开演出，顾盼一场也没落过；他发现周三通识课的考勤情况一定是顾盼亲自去查的，因为沈明飞选了那节课。
当乔子年看到顾盼一个人默默补完了沈明飞所有的电视剧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他了。
“顾盼，你真的觉得自己只喜欢他的脸吗？”
“对。”顾盼依然很确定地对他说。
然后乔子年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室友像个狂热粉丝一样，默默在沈明飞身边像个隐形人一样打转了大半年。
直到大二下学期，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坏的那种。
“沈明飞今天来办公室找我了。”回到宿舍的顾盼宣布了一个平地惊雷的消息。
算着这周打工赚了多少钱的小乔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睁大眼睛转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他找我吵了一架。”
“啊？”
顾盼把沈明飞室友旷课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期间气急了，忍不住开始骂沈明飞是烂好人。可骂到最后又忍不住替他挽尊，说着“不过他来帮他室友说话，这说明他人还不错的”。
乔子年听得简直白眼要翻进天灵盖里。边翻还边开始搜索“如何劝解恋爱脑闺蜜”。
但就在他飞快滑着手机的时候，顾盼又默默地低语了一句话：
“他人挺好的，但我好像被讨厌了。”
乔子年心里无端涩了一下，然后默默把搜索页面关掉了。
顾盼那天晚上熬夜写了申请调整制度的报告书，乔子年看着他桌上发着光的电脑，开始思考沈明飞何德何能。
顾盼是一个很典型的嘴硬心软的人。
其实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乔子年和顾盼关系并不是那么好，他俩关系的转折点是顾盼帮了乔子年一个大忙。当时小乔在二手网站买了个价格不菲的假包，十分倒霉，但周围的同学也不了解情况，大多数不是在笑他背假货就是觉得贪便宜捡了大麻烦。
但是顾盼就在那时像“英雄登场”一样出现了。他没说任何不相干的话，没有嘲笑也没有指责，只是拿起乔子年的包相当严肃地跟他说：“这店应该要假一赔三”。然后出手帮他和店家掰扯了一个月，终于拿回了他打工几个月辛苦攒下的钱。
自此小乔从不懂顾盼变为理解顾盼，到现在已经彻底变成盲从顾盼了。
乔子年知道顾盼在遵守规则这件事上有多认真。而沈明飞根本不知道。而哪怕他不知道，顾盼也还在为了他挑战规则。
其实顾盼和沈明飞的这次吵架也不算没有一件好事。至少的至少，沈明飞知道这个学校里有一个人叫顾盼了。
当然这个知道没有换来任何好处，反而让顾盼之前那种默默地跟踪行为变得更加辛苦。
沈明飞开始变得能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顾盼。
如果他在打篮球的时候在场边看到顾盼，那他会先回避视线，然后收拾球离开，换个地方再打。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食堂遇到的时候也是这样，路上碰到了也是这样。有时候是故意的有时候不是，沈明飞一直在回避视线，他认得出顾盼，但他不想打招呼也不想惹麻烦，就一眼也不多看他。
他保持距离得太明显，连乔子年都感受得到，顾盼不可能感受不到。
这挺伤人的。因此乔子年以为到这顾盼该偃旗息鼓，结束这场荒谬的“追星”之旅了，但是他没想到更荒谬的事还在后头。
“你怎么去参加别的班的篮球赛了？”
乔子年收到微信后匆匆从排球场赶到体育馆，就看到一个累得虚脱的顾盼头上挂着毛巾，一张嘴只会喘气了。
他们大二下学期末的时候，学校的趣味运动会办得如火如荼，项目一大堆，人员却不够。大二大三正是班里的同学签约公司的高峰期，不少人都签了公司在东奔西跑的工作，剩下几个工作不撞档和没工作的男生基本都被拉上去当壮丁。顾盼身体素质好，耳根子也软，班长多劝了几句他就把能报的比赛都报了。
站在顾盼旁边的小学弟守着顾盼的东西，跟他解释道：“乔哥，是我们班的同学打到一半脚受伤去医务室了。本来那个同学说处理一下就回来接着打，但是学长正好隔壁场结束，就过来说代他上场。”
乔子年转过头看看顾盼，然后示意小学弟把顾盼的东西给他。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你去休息吧，我会带他回去的。”
小学弟得令，跟他俩道了谢，赶紧跑着走了。
“大哥，”乔子年看着顾盼，“你今天已经连着比了三场比赛了，现在还去别的班加练？不当演员了是吧，改行去竞选铁人三项了啊？”
顾盼嗓子疼得回答不出来，跟他伸手要水。乔子年叹气，把水递给他。
“这是沈明飞班的吧？”乔子年认识刚刚的小学弟，是沈明飞班的班长，“脚受伤的那个是沈明飞吧？”
顾盼拿下毛巾，接过水，对两件事都点了点头。
“他知道吗？”
“谁？”顾盼头脑还热的发懵，问完后喝了一口水。
“沈明飞。”乔子年都无语了，“他知道你代的他吗？”
“他在医务室。”顾盼疑惑地摇摇头，“他为什么知道？他那么讨厌我，不知道更好吧。”
“顾盼！”乔子年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叫了他一声。
“啊？”
乔子年深吸一口气：“顾盼，咱别喜欢他了吧。你知道他怎么看你，也知道他是直的，就，别再往这坑里扎了吧？”
“我不喜欢他。”顾盼依旧很确定地说，“我只是……”
“好吧，那咱别喜欢他的脸了吧。”乔子年妥协，“就不管你喜欢的是什么，换一个吧。”
顾盼没应下来，只说着：“我再看看吧。”
看着顾盼低着头的样子，乔子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想着左右这场闹剧到顾盼大学毕业也要结束了，就不再劝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华英娱乐居然把顾盼和沈明飞一起签走了，甚至要一起演《风之少年》还要一起炒cp。
乔子年忙着自己打工、生活，等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顾盼甚至已经结束风少的拍摄回来了。
顾盼看起来很高兴。他说自己和沈明飞好像突然关系好了，他好像没有被讨厌了。他说沈明飞有在片场帮助他。
乔子年心想着一切这转变也太快了，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顾盼高兴那他也高兴。
但是高兴没有持续很久。
风少拍完后沈明飞断断续续联系过一阵子顾盼，就没有再联系过他了。就好像之前的变好的关系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他需要时间出戏。”顾盼帮他解释道。
乔子年想骂人，但他发现自己找不到骂的角度。
最后他只能沉默了一阵：“那沈明飞出戏了之后呢？是会重新回你消息，还是永远不回你消息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当天凌晨三点顾盼通过微信回答乔子年的。
【顾盼】：都行。
【顾盼】：他能出戏就行。
*
“你以为你们是因戏生情、水到渠成的缘分，你以为你们在一起的那天是你们的第一天。但其实那已经是他的第三年了。”
“你对他太有信心了，沈明飞。顾盼也许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乔子年说，“往往只有你给他了，他才知道他原来需要的是这个。你得先给他。”
作者有话说:
大学小乔的每一天：沈明飞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