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那黑影闪身进来,身形高大,棕黑色的毛皮腥臭脏乱——实在是太高大了,但安澈又莫名觉得不对劲,他好像看不到这怪物的头,只有一团杂毛,和他身后粗大的尾巴暴躁不安地拍打着地面。

  是阿玉白日里说的狼妖?

  那狼妖朝他猛地扑过来,脑袋的位置空空荡荡,漆黑恐怖,身上的血腥味几乎把安澈熏晕。

  安澈挥剑应敌,尽管没了修为剑气式微,可他的剑意始终昂扬凌厉,交缠间那狼妖讨不到丝毫便宜,可狼妖狡猾,一下子看出安澈力不从心,一改之前横冲直撞的打法,转而慢慢在四处游走,寻找破绽。

  狼妖抓住机会一个突刺,赫然在安澈腰间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感袭来,安澈踉跄几步,当即挥剑削掉狼妖半只爪子,血溅三尺。

  他已有些脱力了。

  这妖怪虽没有修为,但奸诈无比,耐性极佳,他再耗下去,惨败的只会是他。

  必须找个机会一次性解决掉狼妖,安澈摸上腰间的符文,地下城一战耗费了他不少符文,他本想省着点儿用,却没想到进秘境的第一晚就能用上了。

  他想引诱狼妖再次袭击,随即引爆符文,却不想身旁闪过一个黑影。

  回头时颇有些惊讶——那居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乌黑头发,灵活身形,瞬间朝狼妖扑过去,一人一妖粗暴地扭打在一起,那孩子力大无穷,将狼妖按在地上张嘴就咬,鲜血登时溅了出来。

  狼妖吃痛疯狂嘶吼挣扎,却被那小孩一口一口撕咬吃掉。

  这是绝对的力量碾压。

  那场面实在血腥,安澈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只觉得这家伙比狼妖还恐怖,想趁乱把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苏元子偷偷拖走,免得这小孩扑过来把他们也当小点心吃了。

  却没想到他刚靠近苏元子,那小孩就警觉地转头盯着他。

  安澈动作一顿,就见那小孩又若无其事的低头,吃那狼妖吃得血肉模糊,连骨头都咯吱咯吱地啃碎。

  他有种荒谬的熟悉感,迟疑着开口:“……团子?”

  团子又抬起头,这回他满脸鲜血,努力朝安澈挤出了个奇怪的笑容,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安、安。”

  安澈:“……你怎么会在这儿?”

  团子一副委屈的模样:“饿。”

  安澈确实没法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产生什么怜惜的想法,他现在很怀念那个巴掌大的黑团子。

  知道是熟“人”,安澈放松了些,他将苏元子拎起来,又嫌这人太重,他这时没有修为,比普通人还不如,便招呼团子过来:“把他背上。”

  团子皱了皱鼻子,嫌弃地看着苏元子:“丑。”

  安澈:“……”我还觉得你丑呢。

  团子很犟,他认定了的想法谁也改变不了,安澈没办法,暂时放弃了沟通。

  天色很晚,烛光微弱,蜡烛显然快耗尽了。

  安澈翻了下苏元子的身体看了一眼,只在他身上看到几道浅浅的划痕,一看就不严重。

  他们是睡同一间房的,大概狼妖被安澈吸引了目光,便没来得及对苏元子动手。

  安澈又去看团子。

  没眼看。

  不止脸上,团子全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血迹,不知经历了什么,瞧着就经历过几番血战。但安澈扒开衣服看团子身体却发现这小家伙压根儿没受伤,身上的血都不知道是哪些受害者的,看样子他对妖兽更感兴趣,大概是一路杀过来的。

  团子猝不及防被掀了衣服,刚龇牙咧嘴想扭头咬人,立刻发现掀他衣服的是安澈,又缩回脑袋。

  小脑袋瓜想了想,他委委屈屈扯着衣服,憋出来一个字:“羞。”

  安澈摸了把他脑袋,白净的手掌立刻黑红一团,他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敲团子的冲动,面无表情:“惹这么多祸,还好意思羞?”

  他指尖抵着团子脑袋,轻轻点了点:“我白天带你去洗澡,乖一点。”

  团子张嘴要咬他的手,被安澈躲开,解决完狼妖又被安澈按着睡觉。

  天一亮,安澈就起来了,他拎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团子出门,院子里看到阿娘正在洗菜,便走过去借了个盆。

  阿娘对突然多出来的小孩儿没有任何反应,对他身上的血迹和污渍视若无睹,甚至和蔼地夸赞团子长得机灵。

  安澈觉得这话有待考究,毕竟团子看着就不像机灵的团儿,做事儿也总像缺根筋。

  但自家孩子不好在别人面前骂,他拖着盆把脱得光溜溜的团子摁到盆里,纡尊降贵地亲手搓他身上的血。

  就他的记忆里,他这双手只有拿剑杀魔的份儿,从没亲手洗过什么东西,所以他手法分外生疏。

  洗完了上半身,团子这小屁孩儿又纠结起来,死活不让安澈碰下面。

  他洗干净后小脸白净得不像话,眼珠溜溜转,瞳孔大,鼻子小,谁看谁喜欢。

  团子这时候撒娇的样子比昨天可爱多了,小手抓着安澈衣服,害羞的时候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羞。”

  可惜安澈没有丝毫动摇:“不洗干净不准进屋。”

  团子眨巴眨巴眼睛,两眼饱含着泪:“我、来。”

  安澈挑眉:“你来洗?洗的干净吗,我过会儿检查。”

  团子坚定地点头:“干、净!”

  见他如此坚持,安澈便也没在纠结,干脆地让他自己洗。

  旁边阿娘进屋的时候,安澈顺手帮她接过菜篮子,像是随口问一般:“您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阿娘拿着刚掏来的鸡蛋,脸上困惑:“没有啊,怎么了?”

  安澈感慨一声,状若无意地开口:“昨晚我在窗边见到一个黑影,又听到了狼叫,是不是村子里进狼妖了?”

  阿娘脸上神色一变,她连忙拉着安澈进屋关门,回头时她原本温和的表情荡然无存,变得谨慎慌张。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颤颤巍巍地打开,里面装着细细金粉。她将金粉倒在地上,一瞬间窜起了一股火焰烧光了金粉。

  她神色恐怖:“狼——狼妖来了!”

  安澈被她一系列的动作惊了一下,退了几步,手掌按在照霜剑上。

  却见阿娘胸膛狠狠起伏了几下,竟是慢慢恢复了冷静:“你们还没有喝过圣水对吗,明天去中央广场喝圣水!喝完狼妖就不会来了,一定要去!”

  她神经质地抓着头发,又喃喃自语:“对了,喝圣水就好,喝完就好。”

  安澈冷不丁问:“圣水是什么?”

  阿娘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圣水就是幽兰圣水啊……圣水是神明的恩赐,是祭典狂欢的圣物,能保护我们世世代代平安!不喝圣水怎么能活下来呢?——护卫居然没让你们喝圣水,是他的失职。”

  安澈从中又听到了新词:“祭典又是什么?”

  阿娘却好像已经乏了,她推开门将安澈赶了出去:“别问了,明天我带你去喝圣水。”

  安澈出来时还觉得有些莫名,他心情难免沉重了些,转头看到团子扶着木盆光着身子摇摇晃晃想爬出来,见他走过来立马缩了回去,很有防范意识地捂着胸,小小的眼睛里大大的警惕。

  安澈眨了下眼,上前把团子用毛巾裹着抱起来,替他擦干净身体。

  团子别扭地闭着眼:“不能、摸。”

  这小家伙防谁呢?

  安澈掐了把他粉嫩**的腰,立刻看到团子耳朵红了一片,在他怀里挣扎:“放!”

  安澈捏了捏他的耳朵:“别把我衣服打湿了。”

  团子果然听话,小心觑了眼安澈衣服,把自己缩小了点。

  安澈觉得新奇,握着团子胳膊循循善诱:“你再变小点,变小点我能更好抱你。”

  团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又缩小了点。

  他一开始起码有八九岁的模样,这回缩了两次,一下变成三岁模样,既好抱又好摸,安澈又找回了一点之前揉小黑团的感觉,登时有些爱不释手。

  房门又被打开了一次,这回出来的是睡了个天昏地暗的苏元子。

  苏元子一到院子就跟团子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迷不楞登地问安澈:“你生的?”

  安澈:“……我什么时候怀的?”

  苏元子大吃一惊:“对啊,你什么时候怀了这么大一个!”

  “……”漂亮。

  在安澈慈祥的目光下,苏元子恢复了清醒。他捂着脸缓缓回头:“我可能还没睡醒……”

  “等等。”安澈抱着团子起身,叫住了他,“一起去村子里转转,这里不太对劲。”

  他简略地把昨晚发生的事同苏元子讲了一遍,隐瞒掉团子打败狼妖的部分,又感慨了一下苏元子睡眠质量简直无人能敌,顺带找阿娘要了件小衣裳,给团子套上了。

  苏元子震惊于他还在睡梦中危机就被安澈解决了,又庆幸自己抱了个好大腿,登时屁颠屁颠要跟着他去找线索。

  可惜他们一直在碰壁。

  除去阿玉一家,其他村民基本态度都很冷淡,视他们为无物,不管是尝试搭话还是拦人问话,村民都闭着嘴不肯说一个字,好像他们都是异类一样。

  转了大半天,安澈还是带着人去了趟阿娘口中说的那个中央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