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里常常昼夜颠倒三餐不定,这会儿没吃饭确实站不住,他任由邻居半揽着他,悄悄缓着有些发麻的腿。

  “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保护你。”

  邻居话语中的引诱意味十足。

  “你想靠你的同伴救你出去,不可能的,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他只会被误导,越找越远。”

  安澈明白了,邻居并不是不生气,只是觉得他已经被禁锢在身边了,无所谓他做什么小动作。

  他有自信能看住安澈。

  邻居也许猜到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在意:“我给你做饭,替你找想要的材料,我会好好爱你的。”

  安澈像是累极了,他轻轻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颤抖着的蝴蝶,细微地翁动着。

  他没说话,也没动弹,半晌靠在邻居掌心,轻轻蹭了蹭。

  他妥协了

  邻居笑容缓缓扩大。

  他将砍刀随意摆在一边,动作轻柔地把安澈抱住,顺着他的发丝轻轻抚摸。

  甚至他将饭菜热了一遍,递到安澈面前,他都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好像此前的担忧和抗拒一瞬间荡然无存,他实打实接受了现实。

  邻居等到他吃完放下碗才多了几分笑意,他尤其喜爱摸安澈柔软的发丝,喜爱发丝穿过指缝的感觉。

  邻居感叹道:“真听话。”

  安澈低头不语。

  对待安澈,他总是有一万个耐心,他最后按了下安澈脑袋,去了趟杂物间,出来的时候带了大半个煮过的头,是野猪的。

  “肉是在林子里猎的,放心吃,我可舍不得你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开始就知道安澈的顾虑,这时候摊开说只是因为安澈足够听话,他决定让安澈心安定一会儿。

  “嗯。”

  安澈终于像是从长久的滞留中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邻居有些愉悦,在他看来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安澈没有那么尖锐了,他在试着接受。

  于是他摸了摸安澈的脑袋,愉快地决定了以后多买点菜,光吃肉可不行。

  他要好好养安澈。

  这一整天两个人都没出过门,只在晚上的时候邻居要出门买些东西,他停在门前,对坐在沙发上的安澈说:“别乱跑,这里楼层挺高,不安全。”

  安澈眼睛没离开过手上的书,闻言只应了一声。

  邻居穿戴好下楼,他带了个黑色的帽子,风衣领子竖起只露出眼睛,整个人完美地融入黑暗中。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步子迈得很稳,落地无声,融入人群中毫无存在感。

  像个被装了发条,一板一眼的玩具。

  他目标明确,逛完一圈袋子里东西充实,刚想回去,就见面前多了个人。

  是找完奥尔丹却一无所获的冬,现在的他满脸惫容,眉头紧锁,一整天的奔波让他愈发慌张无措。

  却在见到邻居时,心头涌上莫名的心悸。

  邻居目光没什么变化,脚步一拐就想离开。

  冬连忙上前一步:“等一下——”

  “借过。”

  不耐烦地打断冬说的话,邻居同他擦身而过,又被牢牢抓住衣袖。

  冬执着地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42号601的住户,他有一头金发,个子有一米七几,穿白色短袖……”

  没完没了了。

  邻居抽回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冬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猛地抬头:“你——”

  “哎呀,哎呀!”从背后跑来的柯洛气喘吁吁,纤瘦的胳膊按住冬,朝邻居笑道:“不好意思,他找人有点着急,打扰到你了。”

  邻居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家里赶。

  冬还想拦,被柯洛又拉住了,他气急:“你干什么,拦我干什么?”

  柯洛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找不到安很着急,我难道就不着急了吗?但你也不能随便拦个路人就刁难啊,我再来晚一点你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他不对劲,你要是不拦我我早就问出主人在哪儿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感觉出来的,我的感觉很少出错。”

  柯洛翻了个白眼:“就你那样问怎么问得出来,你早这么说咱们就跟着他,真是,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莽莽撞撞冲上去。”

  冬皱眉:“他是什么人?”

  “他啊,他是怪物呗。”柯洛压低声音,“只有黑市里少部分人才知道,跟那些流传在都市里的传闻不同,这家伙是真刀实枪干过的。”

  “你别自找麻烦,他要是想动手,我可帮不了你。”

  冬了然:“就是说他最不对劲呗,我要去他那儿找找,说不定主人就是被他弄走的。”

  “……行,你真行。”

  枯木腐败,泥土恶臭,这附近的花坛都要绕道走,飞虫嗡嗡乱窜。

  邻居绕过花坛走到楼下,看见西尔希女士正搬了把凳子,端着玻璃杯优雅地喝着下午茶,蓬松的裙子堆叠在椅子上,连脚都悬空着靠在桌腿儿,没落地。

  西尔希女士余光看到他:“这么晚了还出门呢,买的什么?”

  邻居停下来:“胡萝卜,菜,菌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真是稀奇,我还没见你这样讲究过。”西尔希女士眼里浮起一丝兴味,“是终于要摆脱你那无趣的生活,还是养了小动物?”

  “我可没见你吃过素,那不是兔子爱吃的?”她的好奇心充裕极了,甚至对自己的猜想做了详细的扩展,“买这么多菜一定不是一只兔子,你养了一窝?白的,灰的,还是黑的?怎么没带下来给我看看,我教你给小家伙们做食物吃。”

  邻居纠正了她的错误:“是一只,很可爱,不过毛发是金色的。”

  “我还没见过金色的兔子!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见一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一只兔子能吃那么多吗,你买这么多放烂了多可惜。”

  邻居状若思索:“也是,他吃的太少了。没关系,要是菜买多了我就送下来给你,你再教我做几道菜就好。”

  西尔希女士很乐意接待客人:“当然,希望你下次不要把肉炒糊了,免得倒掉的时候他们以为我在毁尸灭迹,我的传闻里又要加上你丰功伟绩的一笔了。”

  邻居笑了笑:“不会的。”

  他上楼,西尔希女士依旧悠闲地端着杯子,偶尔整理一下头上的丝巾,遮一遮太阳,又小憩起来。

  没一会儿,冬赶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一路碎碎念的柯洛,多是埋怨冬不按他的想法来做。

  跟到这里,冬没看到之前那个可疑的人去了哪儿,这里巷道四通八达拐的弯太多,他其实更倾向于就在这栋楼,但明明他没在这里感受到安澈的气息。

  太奇怪了。

  他停在西尔希女士面前,突然开口:“女士,你刚刚有看到一个人——穿着黑色风衣,戴帽子的人去了哪儿,是不是在楼上?还有一个人,6楼那家金发的男生,你看见过他吗?”

  柯洛嘀咕道:“要我说还不如找巫师寻宝鼠找一找,这么漫无目的得到猴年马月才找到人,只要给巫师十个铜板就行。”

  “那只臭鼠什么用都没有,别惦记那个了!”

  西尔希女士奇怪道:“你们这孩子,说的话叽叽喳喳麻雀一样,说得我糊涂了,这瓦约街哪儿有巫师?我在42号这一楼待了十来年了,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儿来的?”

  “是601那家的朋友。”

  西尔希女士视线狐疑地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你说的那个风衣男人我好像有印象,他往57号楼那边走了,好像挺着急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

  冬往西尔希女士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头道:“好。”

  他拉着柯洛一块儿离开,走得挺着急。

  西尔希女士喝完最后一口下午茶,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建筑物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立马起身往楼上走。

  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要找他,肯定不怀好意。

  西尔希女士打算提前跟他说一声。

  602客厅只亮了一盏小灯,邻居开门进来的时候没见着人,室内也是黯淡无光的,他轻合上门,走到沙发旁看见一团微微隆起的被子,随着呼吸的起伏轻颤。

  他将东西放在地上,慢慢走了过去拉下毯子的一角,就见安澈窝在里面,被暖融融的热气烘得脸红彤彤的。

  毯子边上是皱巴巴的杂志,被随意扔在一边。

  大概是裹着毯子看杂志,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邻居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脸,将毯子掖紧了些,慢慢将他搂在怀里。

  更早一些时,他也跟安澈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过一段时间。

  安澈是个极其有天分的孩子,在别的小孩儿玩泥巴打架时,他安静地待在一边,将手里的黏土拼成了形。

  混血种中80%都与纯种人没有区别,18%只是体质稍强于纯种人,只有少部分混血种会拥有怪物的能力,并且拥有极大的性格缺陷,常常伴随着极端的情绪,有的暴躁狂怒,常常以威胁治安被捕,有的陷入情绪低落,自残的行为司空见惯。

  安澈不属于任何一种,比起其他混血种,他显得过分宽宏,温和,甚至从未在人们面前暴露过他的天分,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属于那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