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光刺破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狠狠甩开安澈,鲜血顺着手臂滑下来,打湿了大片衣襟。

  他的刀还是那样准,格斗技术像曾经那样强悍,身中迷药也影响不了精准度,孟祈安毫不怀疑要是他没被限制,自己这条胳膊就要被卸下来了。

  微微一动便是撕裂的疼痛。

  安澈已经被他的手下按在地上,两侧守候的异能者都在等待他的指令。

  寒风凌冽,孟祈安抬手抹了把血,看不出情绪:“我以为你会学聪明点。”

  他跟安澈只要有一刻是敌对状态,他就一刻也不会放松警惕。

  他以为安澈也会明白。

  安澈像是放弃了挣扎似的瘫坐在地上,仰着头思索着:“我一直在猜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做到以身体为容器强行融合菟丝子,现在看来,匿名信上非法进行异能体研究的不是异管局,而是赵霆管辖的军区才对吧。”

  孟祈安神色岿然不动,似乎想听他还能继续说什么。

  他喘了口气,似乎想一口气将自己心里想到的全说出来:“你每动用一次异能,脸上的青筋都要暴动一次,是菟丝子跟你原本的蛇性异能冲突了,很痛苦吧。”

  “不好说当时在别墅里菟丝子跟你到底谁斗赢了,你已经不是人了,或者说不算人,别墅里的菟丝子没死,你继承了它,成了新的变异种。你没有让异管局登记,赵霆帮你验明身份混进基地,异管局自始至终要不到你的体检报告,连你的伤势都是道听途说,是不是赵霆根本不敢让你的体检报告流传出去,不敢让人知道基地里最大的异种就是你?”

  安澈将他的手伸了出来,这是他趁乱摸到的孟祈安身上的血,上面沾着的血迹中混杂着墨绿的色泽,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的血液。

  “这一手栽赃嫁祸玩的漂亮,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异管局吸引过去,没人注意到你——赵霆身边的大红人,在背地里为异能者异能暴乱贡献了多少力气。异管局之所以会爆出异能者失控都是你的手笔吧,你动了什么手脚?药物还是什么?”

  所有真相倾巢而出,周围的异能者神色各异,普通人也若有所思,纷纷扰扰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一时之间场面寂静无声。

  孟祈安淡淡地笑着。

  他像个忠实的听众,听到精彩处还会配合地点头,没有半分被戳穿的恼怒。

  结尾,他还轻描淡写地点评:“你那张嘴跟俞南弛一样讨厌。”

  安澈冷冷地望着他:“因为我跟他一样,只说真话。”

  孟祈安蹲了下来,捏着他的脸,跟他茶色的眸子对视:“我一向很讨厌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孩,总抱有自以为是的幻想,一腔抱负横冲直撞,等得到了教训才会后悔。”

  钳制住的动作看着温柔,实际上被掐住的安澈半点动不了,是个让人很难受的姿势。

  孟祈安欣赏了一会儿他那双很有神的眼睛,搭配上柔软饱满的卧蚕、浅浅的眼窝,眼眸漆黑澄澈。

  他总是这样,看起来年纪很小,却又很聪明,天真幼稚,让人狠不下心来。

  狠不下心来的结果就是,孟祈安被他摆了一道又一道。

  他却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安澈,在他看来这更多的是孩子气,自以为掌握了天大的秘密便迫不及待揭露出来,以为能让他惊愕又忌惮。

  实际上他只带来了四五个人,就算全部悄无声息地干掉对他而言影响也不大。

  但这并不代表孟祈安就这样放过他了,不听话的孩子总是要受到惩罚的:“就算到了监狱你这样的性格还是要受苦的,乱造谣的舌头没必要留着了,我替你割了吧。”

  他狠狠掐住安澈两颊逼迫他张嘴,露出红润的唇舌:“我的刀很快——保证比监狱里的人快,不会很疼的。”

  之前刺杀过孟祈安的刀被他拿起来,刀背贴到安澈脸上,血染到他的眼尾,冷得他下意识闭了眼,瑟缩一下。

  一直关注着他表情的孟祈安心里明了,尽管之前表现得有多硬气,真到这时候还是开始害怕了。

  人之常情,说错了话就该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他正想刺下去,手腕忽然一麻无力垂下,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

  竟然是安澈的异能,细细密密的藤条缠绕在孟祈安手上,强硬地将他拉扯开。

  孟祈安怒极反笑:“真是无用的挣扎。”

  他瞬间动用异能将藤条切断,抬手想掐住安澈脖子,却忽然感受到身后凌厉劲风,随即是强悍暴虐的异能,浓浓的杀意从身后袭来,心头警铃狂响,情急之下动用异能飞快闪身躲去,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他原本站着的地方陷进去一道深坑,浅蓝色的冰碴子散落一地。

  随后他才想起来安澈的安危,抬头望去,只见安澈周围的异能者被震开几米远,唯有安澈还在原地。

  安澈似乎望着远处的位置,那张脸上瞬间露出惊喜的笑,眉梢舒展开,浅浅的梨涡都漾开柔柔笑意:“俞哥!”

  是孟祈安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那颗漠然的心像是忽然被柔软的棉花兜头砸中,随后是细细密密的酸疼,并不剧烈,却意外的深刻。

  他曾经幻想过安澈对待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想了千万种姿态,却没想到是这样的。

  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显得多余了起来。

  俞南弛被拖住了很长时间,他走到安澈身边又花了很长时间,长到他都快以为自己要见不到安澈了。

  他知道异管局派过去的队伍大概率凶多吉少,但他实在无法,一出门就遭遇了三四次伏击,甚至赵霆亲自过去拦他,九死一生。

  但他到底还是赶到了,他按了按安澈的头,咽下涌到咽喉的腥甜,像往常无数次下班到家的日常:“我来迟了。”

  安澈倏地红了眼眶:“你受伤了?”

  “不严重。”

  俞南弛不想让他担心,但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他看着遥遥对立的孟祈安,估摸着能打赢的概率。

  还存活着的秩序官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先前那个女人站在俞南弛身后:“俞队,先撤离。”

  这一次他们损失惨重,恐怕跟赵霆他们斗不下去了。

  这个崭新的组织才成立几个月,便要在他们的算计下夭折,成为政斗的牺牲品。

  可悲。

  孟祈安横在他们面前:“俞南弛,经历了这么多次刺杀,你还有力气从我这里全身而退吗?”

  俞南弛嗤笑一声:“还是那么嘴碎,嘴比命硬。”

  这两人从一开始就相看两相厌,在彻底撕破脸后就更激烈了,明里暗里恨不得弄死对方。

  几乎很难看清他们的动作,瞬间暴涨的异能带起庞大威压,两人的招式几乎正朝着对方命门去的,招式眼花缭乱,没人敢靠近过去。

  他们之间的搏斗一般人很难插手,军区和秩序官的人两两对上,安澈隔着老远看到平地上停了辆车,撞开扑上来的异能者,招呼秩序官:“上车!”

  没有异能最变态的孟祈安,剩下的异能者几乎没法给他们造成威胁,压制的压制,跑的跑。

  秩序官们训练有素,一边撤离一边靠近车辆,安澈藤蔓附在手上,贴在车门撬开,又一举启动车子,秩序官陆陆续续都上了车。

  收回藤蔓,指尖有些酥酥麻麻的疼痛,他的血液在沸腾。

  不太正常,但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

  车子轰鸣声响起,回到战场上,见那两人依旧缠斗在一起,伤势均有些重。

  安澈隐隐约约觉得继续打下去容易有异变,隔着老远喊了一声:“俞哥!”

  俞南弛脑袋偏了一下,不退反进狠狠一掌拍到孟祈安受重伤的肩膀上,将人轰退几米,不过他自己似乎也很难移动,流到衣襟外的血几乎都干涸了。

  孟祈安咳出了几口血,那些血的颜色更加奇怪了,深到浓稠的红,带着丝丝青嫩的绿色。

  他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安澈身上:“我还没有机会跟你说,你的分析很精彩,让我很意外,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没有给失控的异能者服用药物。”

  “我之所以能动手脚,只是因为他们有能让我操作的空间,比如异能者本身就是一种类似于菟丝子的变异种呢?只要稍加引诱,就能像棉絮遇到明火,瞬间引燃,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自诩理性严谨的人类当然不会承认什么也没查出来,莫须有的药物成了误导你的关键。”

  “你觉得异能者到底属于人类,还是丧尸,亦或者变异种?”

  女人愤怒地呵斥:“闭嘴!这简直是胡言乱语,荒谬可笑!你们军区的人还要继续编下去吗,谎话总有被拆穿的时候!”

  孟祈安满脸讥讽:“看吧,就算把真相摆在蠢货面前,他还要自以为清醒地批评。”

  俞南弛冷冷道:“混淆视听。”

  坚冰从脚下凝聚,瞬间穿透碎石,若不是孟祈安躲得快,他早就被捅成筛子了。

  他抹了把脸上被冰冻得发紫的皮肤:“疯狗,一群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