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儿鸣叫的声音响起,叽叽喳喳地连成一片,一缕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照在脸上很舒服。

  伴着初春的气息,庄陶缓缓睁开眼。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懵懵地看了一圈,对面那两张床上已经没人了。

  宋哥哥他们最近挺忙,一直在帮院长奶奶准备什么东西,还把整个南山孤儿院做了个大扫除,像是要迎接什么人过来。

  可是来孤儿院的外人一般都是领养者,或是偶尔来做志愿的大哥哥和大姐姐,有什么好准备的呢?

  肚子有点饿,咕咕响了两声,庄陶的小脑袋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拿起枕头旁的衣服一件件换起来。

  刚费力地解开睡衣的一排扣子,房间门被打开,是宋哥哥,他看见庄陶醒了也不觉惊讶,走过来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换上一件干净的小红色卫衣,那是今年过年院里的志愿者姐姐给买的。

  庄陶稀罕这件新衣服,平常舍不得穿,“小宋哥哥,今天我想去后山玩,不想穿这件,会弄脏的。”

  宋妄把袜子给他套上,说:“今天不去后山,院里有客人来,没人经管你们。”

  “谁是客人?”

  其实他想问的是客人是谁,但大早上的有点迷瞪,没转过来。

  “是一位资助我们的好心人,”宋妄说:“他捐了很多钱,派人过来看我们。”

  “哦,”庄陶已经明白资助的意思,就是陌生人无条件地对他们好,他很感谢每一位资助者,于是点点头,接受了自己不能去后山玩的原因。

  宋妄知道他在想什么,“来参观的人其中有一位是那位资助者的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你可以和他玩。”

  想了想,宋妄又添一句:“如果他愿意的话。”

  沈宵不愿意。

  直到上了飞机,他的小脸还崩的紧紧的,扭着头看外面的云朵。

  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资助,每年沈氏都会捐很多钱给全国各地需要帮助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但沈父偏要他大老远跑过来看,理由是认为他天天闷在房里缺乏户外活动。

  大哥这次也没向着他。

  一旁的秘书观察小少爷的脸色,小心翼翼说:“听说海城的风景很好的,和华都很不一样,小少爷到了以后可以好好逛一逛。”

  “没兴趣,”沈宵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们多久回去?”

  “沈先生吩咐待三天就可以了,期间最好住在南山,”注意到小男孩愈发不快的脸色,秘书赶忙道:“不过天高皇帝远,不住在那也行的,反正海城有沈家名下的酒店。”

  孤儿院那种地方,设施简陋,小少爷又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根本不忍心让他去受苦。

  小餐厅,庄陶爬到椅子上,自己戴好围兜,先拿过的牛奶杯喝了一口,埋头在面前的小盘子里吃饭,阿姨在一旁收拾东西,偶尔回头看他一眼。

  南山孤儿院的孩子大部分都很听话,最懂事的还是这个不过三岁的小男孩,几乎从不需要她们操心。

  院长奶奶正同人说话,经过小餐厅时往里看了一眼,脚步下意识一转,从兜里摸出一把小梳子,伸向庄陶的小脑袋,“又炸毛了……”

  圆润的脑袋上一头棕色卷发此刻不规则地炸着几根,毛茸茸乱糟糟的,院长奶奶用小梳子刷刷梳两下,觉得顺眼了,“陶陶,等会有几个叔叔阿姨过来,你别乱跑知道吗?”

  “还有一个小朋友!”庄陶补充说。

  “对,还有一个小男孩,他叫沈宵,”院长奶奶说:“是他家资助我们的,看到他要友善一点,好吗?”

  资助他们的都是好人,书上说要知恩图报,庄陶点点头:“好的!”

  吃完饭没人管着他了,庄陶回到房间,在床头的箱子里翻着什么。

  另一位和他住在一起的小男孩张盖刚上小学,见他一直忙乎,好奇问:“陶陶,你在找什么?”

  “礼物,”庄陶气喘吁吁的,“要送人的。”

  “送谁啊?宋妄吗?”

  庄陶坐在床上,把小箱子倒扣过来,边找边摇头,“送给沈宵,他很远来看我们,我们应该礼尚往来。”

  “哦,可你的箱子能有什么好东西,”张盖说:“都是一些旧的小玩意,沈宵不会喜欢的。”

  庄陶停下动作,抬起头认真问:“为什么,你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不喜欢呢?”

  “你想啊,他家资助我们,那肯定很有钱,”张盖说:“你送的东西他肯定都有,甚至还不如他自己的,自然不会喜欢。”

  小庄陶呆呆地看着,手里抓的玩具也松开了,“啊……”

  “所以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张盖说:“有什么东西是你有但是他没有的呢?”

  房间安静下来,庄陶两手撑在自己肉嘟嘟的下巴上,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忽然视线注意到外面,他眸光一闪。

  我知道了!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秘书坐在副驾确认了下地址,面前的胡同并不宽,车开进去有些费劲,里面还需要转弯,稍一不留神就会错过,再调转方向就很麻烦。

  正为难时,一个憨厚的男人小跑出来,看了看眼前价值不菲的车,敲下车窗,问:“是沈家派来的人吗?”

  秘书把车窗放下,露出脸来:“是,你是孤儿院的负责人?”

  “我是保安,看大门的,”男人笑笑:“这里路不太好走,年末修的还没修完,院长让我来接你们,跟我走吧。”

  “好,”秘书点点头,虽说有些嫌弃男人也许会弄脏他们的车,但还是说道:“上来吧。”

  男人一愣,摆摆手说:“不用,我在前面领着你们就行。”

  说罢他转头,率先向前小跑了过去。

  助理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这人还挺上道的嘛。”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后排,系着安全带的沈宵看在眼里。

  下了车,已经有几个人站在南山孤儿院门前,为首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也就是孤儿院的院长王女士。

  大人之间的客套沈宵对此并不感兴趣,他抬脚迈过门槛,看了眼面前不大的楼,院子,到处规整整洁,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这里怎么样,小朋友?”

  沈宵歪歪头,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叫我?”

  “对呀,”王院长笑笑:“这里只有你一个小朋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沈宵不喜欢这个称呼,转身想回到车上,却被叫住了:“等一下。”

  沈宵:“还有事?”

  “不妨进去看看吧,”王院长弯着眉眼:“里面有很多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他们在里面等你呢。”

  秘书听到他们的谈话,面上不显,心里却明镜似地想,他们小少爷生理年龄三岁,心理年龄十三岁,从来不和他同龄的孩子们玩。

  沈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迎着院长慈善的脸,到底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勉强答应。

  到了里面,生活气息愈发浓厚,小孩子的赛车模型,儿童书籍,漫画,再到一排排由大到小晾晒的衣服,三四个正玩耍的男孩女孩好奇地看着他,沈宵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身后一个女孩小声对伙伴讲:“他怎么冷冰冰的,不说话,像小大人一样。”

  伙伴也压着嗓子:“好多城里人都是这样的,缺少……缺少活力。”

  “他怎么往那个方向走了,”小女孩道:“后院没人,很无聊的,我们要不要叫他?”

  听到她的话,沈宵加快了脚步,未等那俩小孩开口,推门走了出去。

  和前院不同,后院到处是绿色的草地,几棵大树占据一方,墙角下还有几株紫色粉色的牵牛花,微风吹过,带来阵阵的花香。

  沈宅有一大片花圃,里面布满各种奇珍的花草,由园艺工人每天精心打理,但沈宵从不感兴趣,换句话说,没人感兴趣。

  那片花圃的意义只是沈宅需要它而已。

  而这方小小的后院看起来却并不是这样,沈宵抬脚往里走,虽然没有名贵花束,也没有人精心浇灌培育,但看起来却远比沈家的那片让人有走进去的魅力。

  经过一棵粗壮的槐树下,一片槐花悠悠落下来,正好掉在沈宵的手上,他低头看了几秒,忽然皱了皱眉。

  他这是在做什么?

  莫名其妙进了人家的后院,还待在这不动了,沈宵松开手想要扔掉那片槐花,停顿一秒还是揣进了兜里。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头顶的槐树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一个小小的惊呼声响起,下一秒——

  一个小人儿在沈宵眼前掉了下来。

  虽然脑袋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但沈宵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奈何他也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小孩罢了,胳膊碰到对方只能阻拦一部分下坠的力量,不仅没接稳,反而被那股力量连带着一起往前倒下去。

  扑通一声,两人坠在草地和布满槐花的地面上,虽说并不硬,但庄陶还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哎呦!”

  他小心睁开紧紧闭着的双眼,虽说身上有些疼,但最脆弱的后脑却没事,反而还感觉软软的,好像是一只手……

  “呀!”他坐起来,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你没事吧?”

  沈宵两只胳膊都火辣辣的疼,他刚想沉下脸发火,就对上了一双漂亮到夺目的小脸。

  面前的小孩卷曲着头发,身上穿得倒是红彤彤的喜庆,小脸虽然沾了灰尘,但依旧挡不住精致的五官,美好的像是不属于这里,而是下凡的天使。

  见他不说话,庄陶更忐忑了,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拍了拍沈宵方才肩膀上沾染的泥土,“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不小心掉下来了。”

  沈宵攥住他的手,也不说话,平静地看着他。

  庄陶:“?”

  他到底怎么了呀,为什么不说话呢。

  难道是哑巴?

  想到这庄陶的眉毛皱了皱,没听说来的那位小朋友不能开口说话呀。

  “算了,”沈宵松开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余光中那小孩还盯着自己,沈宵无奈,向他伸出手,“站得起来么?”

  庄陶眼睛立时亮了两分,原来他不是哑巴!

  沈宵把他拉起来,问:“你一个小不点跑树上干什么,很危险。”

  庄陶抿唇笑笑,鼻尖上还有一小片灰尘,显得整个人憨憨的可爱,他从身后缓缓拿出一个东西,“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送给我的?”沈宵有些疑惑,看到那礼物却愣了一下。

  他手里拿的是一个用槐花手工编制成的花环。

  花环的做工有些粗糙,但能看出是制作的人用心做的,每一束花都十分饱满,带着淡淡的花香。

  “槐花很好看对不对?”庄陶笑得很甜,“我在上面看你在树下驻足了许久,猜想你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他把花环戴在沈宵的头上,小了,庄陶懊恼地说:“对不起,因为不知道你的脑袋有多大,所以尺寸不太合适……”

  香味顺着鼻尖涌入鼻腔,沈宵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花香还是哪里的味道,看着面前人失落的小表情,沈宵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把花环戴到了庄陶的头上,大小正好,“没关系,你戴着很合适,很好看。”

  “真的吗?”庄陶双手捧着小脸,笑得很甜:“那我们去玩吧!”

  话音刚落,后院的门被推开,秘书看见沈宵终于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说道:“小少爷,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找了你好久。”

  身后跟着院长奶奶,她缓步走过来,看见庄陶头上的花环就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带着笑说:“看来两个孩子玩的很不错。”

  秘书走近,看见沈宵身上的泥土,和胳膊上细小的擦伤后直接叫出声:“天,小少爷你打架了吗?怎么受伤了?”

  沈宵被他拔高的音量弄的皱了皱眉头,“不小心弄的,没有什么。”

  “您在家可从来没受过伤,”秘书心疼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酒店休息吧,顺带叫医生过来给您清理一下伤口。”

  听到他们说要走,庄陶的小脸顿时露出不舍的表情,一众大人都在,他不会不懂事地说还没和沈宵玩够,但大眼睛委屈得不行,看向沈宵的眼神有钩子似的。

  沈宵沉默几秒,“我不回酒店,今晚就在这住。”

  秘书一脸震惊:“什么???”

  他家小少爷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吗?

  “耶!太好啦,”庄陶从院长奶奶身后跑出来,拉着沈宵的手:“晚上你和我一起住吧,好不好好不好?”

  沈宵勾了勾唇角:“嗯,答应你。”

  虽说不放心,但奈何小主子发话了,孤儿院又没有空余的房间,秘书几人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时还说:“小少爷,有事情随时打我电话啊。”

  简单洗漱过后,阿姨给沈宵找了一趟干净的睡衣,庄陶坐在床里侧看着他,沈宵轻叹口气,伸手盖住他的眼睛:“五分钟后你再睁开。”

  庄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巧地点头,主动转向墙那面,“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沈宵说:“好了,你可以转回来了。”

  庄陶扭过身子,爬到他身边,用被子把两个人都盖起来,一直挡到头顶,高兴得扭来扭去。

  像个小虫子一样,沈宵想,“有人陪你睡觉你就这么开心?”

  庄陶的声音像银铃,“开心呀,我喜欢你。”

  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了下,沈宵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陌生的环境中只因为身边有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他却莫名觉得心安。

  “宵宵,”庄陶忽然开口,声音糯糯的:“你在这住,你爸爸妈妈会不会想你呀?”

  “不会,”沈宵说:“我妈很早就去世了,我爸也不会记着我。”

  “……”庄陶的脑袋搁在沈宵肩膀上,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小胸脯,“没关系,我想你呢。”

  身旁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沈宵轻轻侧过身,手放到了庄陶的小脸上,慢慢也闭上了眼。

  还挺纯爱的。

  下章完结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