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要回去,庄陶忽然拉住他,说:“等一下,我还有个东西没给你。”

  沈宵问:“什么?”

  庄陶变魔术般从身后掏出一张试卷递给他:“这套题特别难,你有时间做一下,看咱俩谁对的多。”

  他又加一句,“不过得在三天内写完。”

  沈宵一眼看到上面的标题,“A中的数学竞赛初试,我没时间做这个。”

  “你有,”庄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名人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挤总会有的。你都能抽出时间给我补课,怎么会没有做一套卷子的时间呢?”

  “不一样,”沈宵作势要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这么说,给我补课就是有意义了,”庄陶笑眯眯的,“你做这套卷子也有意义啊。”

  “什么?”

  “我想参加数学竞赛,但是一个人心里有点没底,你就当陪我了嘛。”庄陶软下嗓音双手合十,带着微微请求的意味。

  拒绝的话堵在嗓子里,沈宵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话说出口变成:“我考虑一下。”

  “没问题,”庄陶立刻答应下来,声音带着哑哑软糯的好听:“宵宵,我等你的好消息。”

  “你叫我什么?”

  沈宵一滞,难得从他的神情中见到了一丝无措。

  庄陶说:“宵宵啊,我这么叫不行吗?”

  “……不行,”沈宵吐出一句,“别乱叫。”

  庄陶不解:“可阮阿姨也是这么叫你的。”

  “我妈从小这么叫我,已经习惯了。”

  庄陶说:“那我也这么叫,用不了多久也会习惯的。”

  沈宵彻底没话说,“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那你下次也别叫我大名,听起来好陌生,”庄陶两条好看的眉毛拧成八字,命令说:“你叫我陶陶。”

  在他眼里,朋友之间就是应该叫小名的,更何况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总是把名字叫来叫去的,感情都叫淡了。

  “总之你适应一下。”

  两人在门口墨迹了半天,云秀之穿着舒适的真丝睡衣恰好经过,“咦,这么晚了,你俩怎么还在这儿啊?”

  “妈妈,”庄陶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宵宵刚给我补完课,正要回去呢。”

  云秀之听到庄陶对沈宵的称呼一愣,下意识也说道:“这么晚了,宵宵要回哪儿啊?”

  “回他住的地方,”庄陶说:“你忘了,沈宵住在男佣楼。”

  “哦,想起来了,”云秀之皱眉,“主宅离那好远呢。”

  她的目光落在沈宵身上:“你这孩子穿的这么少,万一受风了怎么办?”

  庄陶这才发现,“我回卧室给你拿件衣服吧?”

  说完又反应过来:“不过我的衣服有点小,估计你穿不合适。”

  沈宵客气地说:“不用了阿姨,我不冷。”

  “怎么会不冷?看起来也不暖和,”云秀之说:“宵宵,你今晚别回去了,住在这吧。陶陶对面不是还有一间空着的卧室?你搬过去。”

  沈宵一愣,没想到云秀之会主动邀请自己,但还是婉拒道:“不用了阿姨,我住这里毕竟不合适,还是回去了。”

  “哪里不合适?”云秀之说,“主宅又不是只给几口人住,连昆他们也是住在这的,又不缺你一个人的房间,何况你妈妈现在也在这,你留下来和她见面就更方便了。”

  阮海棠成为厨师长后升了职,加上工作需要搬到了主宅住,这点沈宵是知道的。

  庄陶睁大眼,兴奋道:“而且我也不用大老远跑去找你了。”

  云秀之捂嘴打了个哈气,不等沈宵回复,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安心住下来,阿姨先回去睡觉了啊。”

  庄陶在旁边一脸期待,沈宵只好接道:“那好吧。”

  高二下学期每周有两天晚自习,说是自习,其实也都被代课老师拿来加课或是做测试了。

  庄陶轻松做完一套英语测试卷,感觉精力还有富余,决定去音乐社恶补一下乐理知识。

  上次乔续虽然没训斥他,但神色和语气里的指责已经把他说的抬不起头了。既然给了他第二次机会,那庄陶说什么也要完成这个目标。

  音乐社是允许二十四小时进入的,但里面的很多资料不允许外带,只能在社内使用,他打开灯,调出投影仪前的PPT,独自坐在宽大的会议室桌前一页页做笔记。

  墙上挂的吊钟反复,时间一点点流逝,除了会议室的那盏灯光,整个音乐社都陷入黑暗静谧之中。

  乔续把临时要用的文件落在了办公室,只得赶回来取,刚跨进大门,他脚步一顿。

  已经快十二点了,会议室怎么还有灯光?难道最后走的人忘关灯了?

  不太可能,音乐社的灯光系统很智能,如果察觉到长时间没人会自动熄灭。

  想到前段时间钢琴组莫名其妙丢失的赛事资料,乔续皱了皱眉,脚步放轻了些。

  他小心走到会议室门前,透过门窗往里看,忽的愣住了。

  庄陶背对着他,正埋头做着笔记,投影仪前是他两年前做的乐理教案,已经播到最后一部分了。

  他丝毫没意识到有人在注视他,握着笔认认真真地书写,偶尔一缕头发掉下来,庄陶用手拨上去,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干扰到他。

  乔续的神色缓和下来。

  庄陶入社以后,乔续就发现了对方在小提琴上的天赋。

  预感到他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光拉琴好是不够的,如果未来想去更高的艺术学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宽广一点,基础极佳的乐理知识必不可少。

  这也是乔续为什么会抽时间单独讲课并严格要求他的原因,现在看来庄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没白费他的苦心。

  庄陶放下笔,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一回头正巧和门外的那张冷脸对上眼,三更半夜吓了他一跳,之前看过的鬼故事一个个从脑海里冒出来。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了,乔续走到灯光下,神色淡淡的:“这个时间还不回家?”

  好消息,不是鬼,但也没比鬼好多少。

  庄陶有点怕乔续,他蹭地站起来:“组长晚上好。”

  乔续沉默下来,难道是那天真的太凶了?可他也没骂人,庄陶怎么看起来这么怕他?

  他想着转移话题,但想了想也不知说什么,便问道:“已经学到最后一部分了?”

  庄陶一激灵,现在就要抽查?

  他谨慎地回答:“笔记做到这了,但还需要回去巩固一下。”

  乔续沉吟道:“今天先回去休息,不要学了,可以留着周末有时间的时候再巩固。”

  “……噢。”

  “明天下午我去参加一个夏令营,下周回来,”乔续说,“回来后有一个美国的比赛,你和柏微跟我去。”

  ——

  庄陶给他的那张试卷已经被写满了答案,静静地摊开放在桌上。

  沈宵并不打算交上去,他知道庄陶不需要人陪,那小孩看着乖巧软乎,其实内心比谁都坚强,说那些话只是希望他能参加竞赛而已。

  他一清二楚,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做完了题。

  庄陶卧室没人,估计又跑书房学习去了,他踱到书房门口,正要敲门,身后走廊传来一个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沈宵回头,果然是庄尔星。

  庄尔星似笑非笑地走过来:“上次在书房没待够,还想再进去看看?”

  沈宵面色一沉:“我来找庄陶。”

  “哦?找陶陶,”庄尔星摸了摸下巴,“可是他还没回来,你不知道吗?”

  已经很晚了,庄陶居然还没回来,沈宵皱了皱眉,“他去哪了?”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原来也就那样嘛,”庄尔星笑笑:“连他这么晚去干什么了都不知道。”

  果然,说完这句话,沈宵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他在音乐社补乐理知识,司机在学校门口等他,”庄尔星忽然大发慈悲道:“他前几次跟你在一起都受了伤,你觉得我们还会让他一个人在外面?”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但好歹是放心了,沈宵转身要走,庄尔星叫住他:“站住,我还没说完呢。”

  他勾了勾唇角,“大晚上的,你一个外人来我家书房,合适吗?”

  这下沈宵确定他是干什么的了,他淡淡开口:“找事?”

  “是又如何,”庄尔星走近,“你——”

  话未说完,过来的庄尔烨打断道:“尔星,别闹了。”

  顺着声音看过去,庄尔白和庄尔烨站在不远处,庄尔白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冷风。他对沈宵淡淡笑了笑:“尔星说话没轻重,冒犯你了,不好意思。”

  沈宵冷笑一声:“你们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并不是,”庄尔烨摇头,“我们是想跟你谈谈陶陶的事情。”

  客厅里的佣人都被叫走了,庄尔白示意沈宵和两个弟弟坐在沙发上,自己则亲自替沈宵倒了杯水。

  “太晚就不沏茶了,”庄尔白淡笑道:“怕你们晚上失眠。”

  庄尔星道:“大哥,你工作忙,这些事不用你来操心,我和二哥就够了。”

  “陶陶的事不是小事,”庄尔白摇头,“何况这点时间我还是有的。”

  他的视线重新移向沈宵,“沈先生,我要先向你道歉。”

  看着沈宵波澜不惊的目光,庄尔白道:“之前对你存了误会,直到前段时间才从陶陶口中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一直以来对你的误解,我很抱歉。”

  他对庄尔星道:“尔星,该你了。”

  庄尔星应了声,消音半晌,他不情愿地开口:“之前我对你有偏见,做了很多错事,不求你原谅,但我以后不会了。”

  说罢感觉实在有些丢脸,迅速转过了头。

  “语言是最无力的,”庄尔白说,“希望以后有一天你会原谅我们。”

  沈宵沉默着,没有对他们的行为发表见解,而是淡淡开口:“没记错的话,你叫我来的原因是庄陶。”

  “是的,”庄尔白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表情沉稳下来:“在正式提到陶陶之前,我希望我们可以先开诚布公地谈谈,你和沈家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