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缓缓停在主宅前,连昆下了车,见沈宵一手捂着流血的胳膊往反方向走,他立刻叫住对方:“沈先生,你去哪?”

  沈宵平静地看着他:“自然是回我自己的住处。”

  “请你先和我们来主宅一趟吧,”连昆语气礼貌却不容置喙,“先生和大少爷都希望见见你。”

  沈宵说:“我要是不愿意呢?”

  连昆不紧不慢:“您毕竟住在庄家,配合一下对双方都好,何况先生并不会把你们母子怎么样。”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甚至提到了阮海棠,沈宵目光阴沉,正要开口,却听庄陶忽然开了口:

  “沈宵,”两人的目光同时被他吸引,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沈宵身侧,盯着那血迹斑斑的伤口,庄陶心里很不好受,“你的伤很重。”

  沈宵语气很冷,“所以呢?”

  庄陶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味,他的语气很难过,仰头望着他说:“先让家里的医生给你处理一下,好吗?”

  “……”

  庄陶试探着伸出手指搭在那袖子上,转过手心,指肚上的触感黏腻令人心惊,他的眼睫颤了颤,却倔强的没有说话。

  一片安静下,沈宵抿唇,伸手揉弄了下庄陶的脸蛋,“别耷着脸了,走吧。”

  庄陶暗淡的眼神几乎是立刻亮起来,“嗯,那我们快进去吧!”

  连昆一字不落地听见两人的对话,微不可见地轻叹口气。

  医生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见两人进来,他们立刻上前检查包扎伤口,庄陶有几处轻微擦伤,脸上被刮破了,需要盖几天纱布,但不会留疤。

  沈宵则严重的多,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十来处,有几处渗出血迹不说,还在打斗中蹭上许多泥土灰尘,需要消毒清理。

  最严重的还是手臂上的刀伤,由于出血过多,他的嘴唇都失了血色,医生叮嘱他近半个月都要注意休养。

  期间云秀之几次想看看都被庄易拉住了,“我们等医生处理完再过去。”

  云秀之刚开始还攥着手巾等待,可等医生给庄陶脸上的伤口消毒,看着他因为疼痛皱着眉头忍耐的样子时直接站了起来,“林医生!……你轻一点。”

  等庄陶处理完伤口,庄易夫妇俩立刻上前,摸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云秀之心疼的几乎掉眼泪,“陶陶,是不是很痛?”

  庄陶是真的觉得疼,但他怕这么说了后云秀之一晚上都睡不好,所以还是安慰母亲说:“还好,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站在沙发后的庄尔烨垂眸端详着,“幸好只是擦伤,若是连昆去晚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这帮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庄易少见地发了怒,“居然在学校旁边打劫学生,还打到我庄家头上了!”

  连昆上前一步,“方才那帮混混均已经被移送到警局,没有了保护伞,他们近年来所积压的罪行足够判许多年了。”

  听到这个结果,庄陶满意地舒口气,“他们做了那么多错事,应该受到惩罚。”

  “这是谁弄的?”注意到他下巴上的青痕,庄尔烨语气一变,脸色立刻沉下来,“是那帮混混,还是其他人?”

  庄尔烨虽然没直说其他人指的是谁,但大厅里的人都把视线投在了远处的沈宵身上,后者轻靠在墙边,正闭着眼休息。

  “二哥,是沈宵救了我,”庄陶蹭地站起来,因为速度太快眼前黑了一瞬,“……要不是他护着我,沈宵也不会受那么多伤了。”

  云秀之和庄易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和不安,庄易沉吟半晌,说:“小宵既然受了伤,赶紧去休息吧,去准备一间客房出来,今晚就别折腾了。”

  沈宵闻言睁开眼,目光隔着很远沉沉落在庄陶身上,后者眼神拼命流露出“去吧,我等会儿就去找你”的意思,他在管家的引导下站起身,临离开时向庄易和云秀之微微颔首,随后离开了主宅。

  等人走了,云秀之小心翼翼地问庄陶:“陶陶,你和沈宵是怎么认识的呀?”

  庄陶说:“他是我的同学,在庄宅我们也见过几次。”

  “你们在庄宅已经见过了?”庄易皱了皱眉,看向一直站在角落,没说过话的庄尔星,“尔星,你知道这件事吗?”

  庄尔星摸着下巴看向沈宵离开的方向,不知思索着什么,闻言说:“不太清楚,沈宵不是一向从不出现在主宅附近么,他怎么会和陶陶碰上。”

  “可能是凑巧,”云秀之看向老公,“这孩子好久不见,倒是变帅了……看起来也有礼貌的,这次又救了陶陶,我们是不是不要想多了。”

  庄易沉吟了一下:“不管怎样还是要感谢人家,让林医生负责他到治好为止,连昆,你给他送些补品作为我们的心意。”

  眼看时间已晚了,庄陶捂面轻轻打了个哈欠,庄尔烨见状淡声说:“陶陶该回去休息。”

  “对,”云秀之说,“今天肯定吓到了,陶陶,晚上要是睡不着就来找妈妈,”语落想到小儿子毕竟大了会害羞,又补了句:“或者找哥哥们也行。”

  庄陶似是有些出神,听见云秀之的话,他勉强点了点头,“知道了妈妈。”

  “那我送陶陶回去,”庄尔星走过来,亲昵地撩开庄陶侧脸的碎发,“爸妈,二哥,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回房的路上有些沉默,庄尔星忽然开口,“陶陶,以往每天上下学都是连昆接送你的,怎么今天晚上往那条小路走了。”

  “啊,我……我好奇嘛,”庄陶的声音顿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学校附近一直都没好好逛过,没想到那么倒霉就碰见他们了。”

  “这样,”庄尔星点点头,“那下次不管去哪一定记得跟连叔叔说,不可以擅自主张,知道吗?”

  庄陶立刻应下,“嗯嗯,以后不会了。”

  “真乖。”

  “三哥,我想问你件事。”庄陶犹豫地开口。

  “什么?”

  他想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沈宵抱有防备,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和沈宵的继父又有多少联系,他现如今又在哪儿?

  庄陶近日来积攒的一个个问题在今天晚上大家对沈宵的态度上迅速膨胀,所有人都知晓,可偏偏只有他蒙在鼓里。

  思虑半晌,庄陶还是决定届时亲自问本人,他不愿让沈宵的私事由别人的口中说出来。

  “……没什么,是我记错了。”

  正巧走到卧室门口,庄陶拉开门,“三哥晚安。”

  庄尔星勾了勾唇角,“嗯,陶陶好眠。”

  看着庄尔星往回走,庄陶正要关门,就见对方忽然转过头对他轻轻笑了下,“如果害怕的话,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三哥哦,不管多晚我都会过来的。”

  庄陶笑笑,“谢谢三哥。”

  听人走远了,他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的顺着楼梯下了楼,来到一楼所在的客房轻敲了敲门,几秒钟后,一个冷淡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请进。”

  庄陶打开一条缝,客房内沈宵光裸着半身坐在床边,胳膊和胸膛上都包裹了纱布,听见响动,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说:“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

  庄陶轻手轻脚地进来,走到他面前,嗓音低的像蚊蝇:“今晚谢谢你救我。”

  沈宵撩起眼皮看他,垂着脑袋,脸上还包了一大块纱布,跟受气媳妇儿一样,他沉声道:“你故意惹他们的时候就没想到后果么?”

  庄陶刷的抬头:“你都知道了?”

  他急急忙忙地解释:“这件事确实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以为他们顶多揍我一顿,没想到……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

  见沈宵一直没说话,庄陶小心抬起眼皮,一只手忽然压上他的头发。

  “想借这个由头让庄家出面,”沈宵终于露出点笑意,说,“笨不笨。”

  在巷口前见到庄陶时他还只是怀疑,等听到胡谭的话后才真正确认下来,庄陶为了阻止他们继续找他,不惜主动找上门,还差点搭上自己。

  真是个傻子。

  “好在结果是好的嘛,”庄陶抿唇笑笑,“他们祸害这么多人,早该被收拾了。”

  “哦,对了,”庄陶想起什么,攥紧了手中的东西,“我可以再提一个要求吗?”

  沈宵看着他紧张纠结的小手:“说。”

  庄陶轻呼一口气,把试卷拿出来,不知为何手心出了很多汗:“有道题一直想问你。”

  “……”沈宵简直无奈,都这样了还想着问题是有多好学。他接过试卷,“哪道?”

  庄陶眼睛一亮,指了指最后一题:“这个。”

  “这道题涉及到大学的微积分,”沈宵只是粗粗略了一眼便开口道,“第一问倒是可以用选修四的那部分作答,但其中需要注意的是……”

  听着对方讲述分明有条理的解释,庄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连超纲题都能轻易作答,与这次开学考的成绩明显不符。

  更何况沈宵作为贫困生,学习十分优秀才能进入A中,难道现在会退步这么多么?

  “听懂了吗?”

  庄陶:“哦哦,听懂了。”

  他匆匆收起试卷,眼神恰好对上沈宵的,对方淡淡地看着他,眼眸深邃毫无波澜,庄陶微一愣神,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仅不害怕沈宵,甚至开始信任他,依赖他。

  庄陶脱口而出道:“沈宵,我见过你的养母了,她人很好……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的继父呢?”

  客房的气氛突然下降至冰点,沈宵几乎是立刻冷下来:“你说什么?”

  庄陶意识到说错了话,“那个,我是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沈宵站起来,压迫感扑面而来,语气明显带着怒意:“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他的?”

  庄陶不能说简澄扬的名字,“我只是忽然想起来……”

  “够了,”沈宵打断他,语调冰冷至极,“我不想听。”

  “对不起,我以后不问了,”庄陶低着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默默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啪嗒一声,客房重新归于平静,沈宵矗立良久,缓缓收回视线。他是不是太凶了?

  房门传来打开的声音,沈宵一愣,没意识到自己的心绪立刻变得上扬,“你怎么又回——”

  话说到一半,沈宵沉下脸色,“是你。”

  庄尔星站在门口,面上似笑非笑,眼尾却没有丝毫笑意。

  “怎么,不是陶陶,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