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很少会这样直白地表露内心,林钦舟也没想过他哥会突然松口,他被这两句话震慑住了,从来巧舌如簧的人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怔怔地看着。

  秦越也同样没再说话。

  新的珊瑚绒毯子在快递袋里闷得久了,有种奇怪的、沉闷的味道。林钦舟蹲得腿麻,撑着大腿站起来,把毯子抱在怀里。

  他看着眼前的人,很想对他哥说他已经想得够久了、不用再想,可他哥好不容易松口,他不想再刺激对方以免适得其反。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于是只点了点头:“好。但是哥,你要记住,除了你不要我,我什么都不怕,所以别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推开我,除了你不爱——”

  “我知道。”秦越打断他,没让他再说下去。

  林钦舟笑了笑,俯身在他漂亮的小痣上亲了一口:“哥,我先去把毯子洗了,今天太阳很大,晚上就干了。”

  “林先生,您早饭还吃吗?”小窈也在这时候走出来,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喊。

  林钦舟不怎么饿,干脆说:“不吃了,我洗毯子去。”

  “什么毯子啊?”小窈好奇地走过来,“欸这不是老板一直用的那条吗,您给老板买的啊?”

  林钦舟:“嗯。”

  小窈跟在他后面八卦:“您别白费力气了,没用。那条毯子很旧了,从我开始在这里工作老板就在用,之前两年几乎离不开它,白天黑夜都要抱在怀里,脏了之后我只能马上洗了再烘干。”

  “然后我想这样不行,毯子总有一天会坏,老板这样依赖它可怎么行。所以就网上找了条一模一样的买回来,但老板死活不要,一心只认自己那条,最后我只能自己用了。”

  小窈这个宝贝可真是每天都能给林钦舟带来惊喜,但也同样让他揪心得疼。

  他把毯子放进脸盆里,装了一脸盆水:“不会的,秦老板一定会用。”

  “我不信。”小窈说。

  “那咱们就打赌。如果我输了就给你报销口红,但如果你输了——”

  “我输了怎么样?”

  “嗯……如果你输了,那以后就别叫我林先生。”林钦舟说。

  小窈很天真:“那叫什么?”

  林钦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两眼弯弯:“老板娘。”

  “什么?”小窈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输了,以后就叫我老板娘。”

  小窈:“……”

  小窈牙都酸了:“……林先生,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您居然是这样的人。”

  “赌吗?”林钦舟弯了弯眼睛。

  小窈咬牙切齿:“赌。”

  反正她不会输。

  以前她想不通老板为何会如此执着于一块旧毯子,现在知道老板有个惦记了很多年的心上人,大约也能猜出那块绒毯的来历。

  所以林先生必然会输,她可以美美地拥有两支口红。

  “林先生,别说我欺负您啊,您还记得我说过老板有喜欢的人吧?”

  林钦舟看起来心情愉悦:“记得。你不用担心这个。”

  我那不是怕你觉得赌约不公平。“行,那就赌!”

  “对了小窈,”林钦舟往脸盆里倒了一盖子洗衣液,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我们隔壁那家咖啡店是不是新装修的?”

  隔壁的咖啡店算是岛上的网红店铺,确实是两年前开始装修营业的,不过林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小窈觉得奇怪,直接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林钦舟说:“我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记得隔壁是家奶茶店,那家的姐姐还开了家网店,自己卖衣服。”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小窈说实话,最后还是决定等他把他哥追回来之后再说。

  “啊,那真的是很多年之前了,李莉姐可是我们岛上的名人,她后来去了大城市发展,现在公司开得可大了,不过家里老人倒是一直留在岛上。”

  “只是奶茶铺很早就租出去了,中间经过很多个人的手,后来就变成了现在的咖啡店。”小窈语气不怎么好,说到隔壁时还翻了个很明显的白眼。

  “怎么了,和咖啡店的人有矛盾?”

  “不是咖啡店,是原来开奶茶铺的那家子。”说到这个小窈就来气,“那一家子除了姐姐之外都不是东西,尤其是那个小的!”

  毯子需要泡一会儿水,林钦舟站起身,走到厨房拿了两听可乐,小窈一路跟在他身后,他就将其中一罐递了过去。“怎么说?”

  “其实我也不清楚最开始是怎么回事,我家住在西边,离这里比较远,平时不怎么过来,也不认识老板和那家人,但我开始在这里上班之后,那家的孙子就跟个神经病似的,隔三差五来找老板的茬……”

  小窈第一次见到那个神经病是在她过来这边上班之后的第二个礼拜。那段时间恰好是岛上的雨季,老板在车祸中受的伤还没彻底好全,遇到阴雨连绵的天气就浑身疼,白天吃不下东西、晚上睡不好觉,人瘦得快要脱相了。

  大概是因为白天黑夜不间断的疼痛,让他原本就郁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整天恹恹地倚在门口看落雨。一看就是大半天,什么话都不说。

  他身体本来就差,这样长时间在风口待着,状态当然就更差。小窈看不过眼,劝他、哄他,让他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没用。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照样我行我素。

  有时候小窈甚至觉得他其实是在故意折磨自己,他不太想活着。可又为了心里的什么东西,而苦苦支撑着。

  那天难得歇了一会儿雨,出了个大太阳,在小窈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秦越终于答应同她出去转转。

  “老板你看,路口的凤凰花都开了,多好看啊,你就该多出来转转,老是闷在家里很无聊的……”

  小窈家里有常年生病的家人,照顾起秦越不算什么难事,况且秦越其实很好相处,他哪怕心里再难受、身上再疼,也只会偷偷折腾自己,从来不会把气撒到别人头上。

  他克制又温柔。

  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所以小窈很希望他能好起来。

  “待会儿我们再去一趟超——”

  “咕咕——咯咯哒——咯咯哒——”就在他们走到院子外的栅栏边时,一只母鸡突然从隔壁飞了出来,扑腾着翅膀直接扑进了秦越怀里。“咕咕咕——”

  那母鸡应该刚在泥潭里滚过,毛都耷拉在一起,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秦越被它扑了个满怀,身上瞬间变得脏兮兮的,鸡毛、泥点子、鸡爪印……沾得到处都是。

  那鸡受了惊,一时半会消停不了,挣扎逃窜的时候还往秦越脸上蹬了一脚,留下一道清晰的脚印。

  “去去……”小窈在最初的惊讶之后,扑过去把鸡提了起来,看见自家老板的狼狈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哪来的鸡啊,老板您没事吧?要不我把这鸡给您炖了,给您出气……”

  这鸡一看就是养了两三年的老母鸡,拿来炖汤最好。可以给老板补身体。

  秦越脸色很沉,冷冰冰地说:“不用。”他摇了下轮椅,转身就要回去。

  看样子最近都不会再想出来。

  小窈心里更气了,跟在他后面说:“怎么不用,落到我们手里的鸡就是我们的,老板您等着,晚上我给您炖鸡汤喝。”

  “咯咯哒——咕咕——”母鸡在小窈手里奋力挣扎,却被她牢牢桎梏着,动弹不得。鸡毛满天飞,身上的泥点子摔了两人一脸。

  就在这时,从隔壁走出来个十八玖岁的男生,那人目光在秦越身上转了转,接着发现了被小窈提在手里的母鸡,笑道:

  “不好意思,你们捉的这只鸡好像是我家的。”

  男生穿了一件黑T,皮肤被岛上的烈日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五官锋利粗狂,长得还挺帅。

  小窈立刻收起了心里的火气,扭扭捏捏道:“你家的鸡、怎么乱跑出来了?”

  和之前扬言要杀鸡炖汤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对这个帅气的小哥哥是很有好感的,结果对方却阴阳怪气地回了句:“噢,那大概是我家的鸡嗅到了什么臭味,忍不住跑出来踩上几脚吧。”

  小窈再傻也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怒了:“你什么意思?!”

  那人并不看她,而是睨着秦越,神色间的恶意不加掩饰:“就是字面意思,有些人天生恶心,连鸡都嫌脏。”

  这个人怎么这样!

  “去你的!”小窈将那只该死的母鸡照着对方的脸扔了过去,“你才恶心!”

  母鸡受到二次惊吓,直接疯了,没真的落在那人身上,而是乱叫着跑远了,没一会儿就不知所踪。

  小窈气不过,还想再跟人吵,却听秦越在身后叫她:“回去吧。”

  “可是老板——”

  秦越语气微微重了些:“回去。”

  说着自己摇着轮椅回了院子里,小窈也只好跟着回去。临走前又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而那人目光落在老板的背影上,眼底还是显而易见的嫌恶。

  那之后的几天,秦越心情更加糟糕,不怎么愿意见人,连雨也不看了,整天将自己锁在二楼拐角处的那个房间里。

  小窈有心想问几句,但每每见了秦越那副模样,就不忍心再问出口。

  不过随着她在民宿打工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渐渐就知道了隔壁那个神经病嫌恶老板的原因——那人认为老板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在当时那个时候,不结婚在别人眼里都是有罪的,会被人指指点点戳弯脊梁骨,更何况是男人喜欢男人、女人喜欢女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放在他们这个小岛上,那简直是罪大恶极。

  小窈起初也纠结了一阵,她不愿意相信那人的话,觉得那人是红口白牙污蔑老板。

  但又忍不住总想这件事,以至于那段时间她都不太敢看老板。老板大概也发现了,之后几天便整日躲在房里,尽量不同她接触。

  有一天,老板终于从房间出来,递给她一个很厚的信封:“如果介意的话不用勉强,这是工资和奖金。”

  【作者有话说】

  小窈:“老板娘。”

  小窈:“咦,这三个字真烫嘴。”

  林宝:“好听、爱听、多叫。”

  (解决下陈年旧怨,然后带哥哥治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