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林老师,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我正准备去洗澡呢。”唐靖愉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像是在脱衣服。

  林钦舟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开口:“我记得你爷爷退休前是不是东城医院的副院长?”

  “是啊,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这通电话讲完已经是十多分钟之后,小窈又发过来很多条消息,都是在说秦越这些年吃过的药,做过的治疗。最后还告了林骢一状。

  小窈:【不过老板今天直接拒绝他了。】

  可能是看林钦舟很久没回,隔了几分钟之后她小心翼翼在后面跟了一句:【林先生,要不你还是别喜欢我们老板了吧?】

  林钦舟对着这条消息蹙起了双眉。

  什么意思,怎么自己打个电话的时间盟友就叛变了?

  什么叫别喜欢了?情敌都被拒绝了,他为什么不能喜欢?

  难道是盟友后悔了?

  【为什么?】

  小窈没马上回复,林钦舟食指轻敲着桌面,哒、哒、哒……声音沉闷。

  可小窈的消息一直没再过来,林钦舟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手机,屏幕一旦暗下去就戳亮,到后面人都等困了,才等来小窈的消息。

  【因为老板有喜欢的人。】小窈说。

  短短一句话,提神醒脑,瞌睡虫瞬间被打飞,林钦舟心头一窒,紧张地问道:【怎么说?】

  小窈就把白天的事情囫囵讲了一遍,描述的时候特地注意了措辞,担心刺激到林钦舟。

  但后者非但不伤心,反而很兴奋,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你们老板具体怎么说的,原话记得吗,我想听原话,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差的那种。”

  小窈顶着一脑门子的问号,把下午的事又说了一遍。

  “不过林先生,您也别太难过,没准是假的呢,对吧?”小窈语气忐忑,“我们老板就是烦林骢那个傻子,随口骗他的,我跟在老板身边那么多年,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肯定知道啊,我就觉得我们老板对您的态度挺特别的……”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林先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奋:“我不难过,我特别开心,这事必须是真的,小窈,你可真是我的天使!”

  直到电话被挂断,小窈整个人还是懵的。

  ——林先生是不是被气疯了,怎么有情敌还这么高兴?

  而另一边的林钦舟,一腔激动之情无处发泄,拳头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然后一口气给他哥发过去几百个表情包,比心、拥抱、亲亲……

  秦越睡觉有静音的习惯,他不怕把人吵醒。就是不知道他哥明天早上醒来看到那么多消息,会不会以为自己的手机出bug了。

  想到这里,林钦舟心情更好,起身拿了挂在墙上的吉他,即兴弹了段。

  【他是个特别好的人,我只喜欢过他一个,以后也只会喜欢他一个。】

  【因为我爱他,不管他来或者不来,记得或者不记得我,我都爱他。】

  【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爱别人的能力了,包括我自己。】

  在缓缓流淌的旋律中,林钦舟一遍遍回忆着他哥说的话,每想一遍,身体里的血液就燥热一分,那个想要立即见到对方的念头就越强烈。

  可同时他又很心疼。

  什么叫做可能会可能不会?林钦舟心想,你在那,我肯定得回去的啊,我都还没把你追回来,我能不去吗?

  而且你怎么能不爱自己,我那么那么爱的你,必须要先爱自己,再爱我。

  叮咚——叮咚——手机又收到两条新消息。

  不过这回是邮件。因为网络延迟的缘故,购票系统发过来的邮件这时候才进来,林钦舟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和小窈联系之前,自己正准备做什么——

  他手机相册里有张订票截图,是9月30日晚上从东城北站轮渡口到珊瑚屿的轮渡票,返回日期是10月7日下午三点。

  他本来想把这张截图发给秦越,但听完小窈的那番话,他直接把图片删了。

  没必要。

  他要给他哥一个惊喜。

  一周的时间在等待和煎熬中缓慢地过去,国庆前一天,林钦舟上完下午一二两节课,就急急忙忙回到宿舍,拖着提前整理好的行李箱,又匆匆下了楼,到校门口等21路公交到市中心的地铁口。再坐地铁到东城轮渡口。

  他的船票是下午6:15,从时间上来说是十分充裕的,不太有赶不上的可能,可他心里还是急,已经熬了那么久,如今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了。

  “喂,林老师,你人呢,不会已经走了吧?”刚挤上公交,就接到唐靖愉的电话。

  明天就是国庆长假,急着回家的学生太多了,公交挤得水泄不通,林钦舟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提着行李箱,跟个不倒翁似的被人挤这里挤那里,周围乱糟糟、闹哄哄,汗味、香水味,混成一片。

  林钦舟皱了皱眉,有些后悔坐公交的决定。

  “喂喂——听得见么,喂——”唐靖愉还在那头吼。林钦舟好不容易挤到后门,靠着扶手杆站稳了,“我在公交车上,你有什么事就说,没有我就挂了,人太多了,听不清。”

  “那要不等你下车再说,反正不是什么急事,就是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了点眉目。”

  十年前给秦越动手术的几位专家是林珑从东城医院请来的,林钦舟就是让好友帮忙去打听这件事。

  他急切地想知道秦越受伤的情况,但他同样知道那人不会跟他说实话,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请唐靖愉帮忙。

  这个做法并不光明磊落,可林钦舟顾不上那么多。

  十年过去,医学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也许以前做不到的事,现在就能做到了呢?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想试一试。哪怕秦越可能会怨他。

  林钦舟喉咙发紧,声音陌生得有些不像自己的:“怎么样?”

  “你猜怎么样,太巧了,当年给秦老板做手术的主刀医生是我爷爷的一位老友,姓赵,他对秦老板印象深刻,到现在还记得。”

  “赵老说秦老板伤的是什么髋关节,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但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所以具体情况还是得见到秦老板本人才能判断,所以最好还是先带秦老板去做个检查。”

  周遭一切喧嚣仿佛尽数退去,耳边只剩下唐靖愉那句能治。

  “谢谢,也替我谢谢爷爷和赵老,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嗐,这有什么,我兄弟难得动一回凡心,我可不得帮忙?那先不说了,你路上当心,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林钦舟又道了声谢,收了电话。公交已经驶过两个站点,车里乘客越挤越多,林钦舟被后面的人挤了下,趔趄着撞在旁边的座椅上。其实很疼,可因为他心里高兴,那些疼痛仿佛就变得不值一提。

  撞他的学生紧张地道歉,他却笑着对人说:“没关系,谢谢。”

  那学生神情疑惑,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撞了人,对方为什么还要同他道谢。

  只有林钦舟自己知道。

  因为疼痛证明此刻是真实的。唐靖愉的电话是真实的。

  他解锁手机,迫不及待地给秦越发了条语音:“哥,怎么办啊我又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