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饭吃完,唐老师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走出食堂的时候人都傻了,差点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

  从食堂到职工宿舍楼有挺长一段路,中间会经过一片人工湖,湖里种了莲花,9月下旬,莲花还开着,间或有几朵翠绿的莲蓬,几只蜻蜓从水面上一掠而过,落到旁边的莲叶上。

  夏天已经结束了,东城却还很热,一直要到10月,天气才会渐渐转凉。

  “你看什么,想吃莲子啊,不行的,咱们这池莲花是观赏莲,之前有学生偷偷下水摘过,难吃不说,还吃了一张警告,你可别想不通也去摘啊。”

  林钦舟:“……”他看起来是那种为了一口吃的就趟莲塘的人吗?

  他只是看见莲蓬想秦越了而已。也想到了某桩往事。

  那是十年前的夏天,他要从珊瑚屿回东城的前一天。

  在那之前他经历了堪称跌宕起伏的一个暑假,比如他暗恋他哥翻车,比如他差点成了杀人犯,比如他哥愿意和他谈恋爱了……心情大起大落,刺激极了。

  当时他和秦越才确定关系没几天,正是腻歪的时候,当然舍不得分别,所以在他离开珊瑚屿前一天,他拉着秦越在外面疯玩了一整天,恨不得把一分钟变成一天来过。

  到傍晚时两个人累了,准备回家去。路上经过莲塘,莲花开得很漂亮,采莲的几个小姐姐在莲塘里说话唱歌,很热闹。

  林钦舟不知怎么就起了歪心思,趁秦越不注意,把人往莲塘那头一拽,在他哥没反应过来前抱住人,将自己的嘴唇送了过去:

  “哥,我想亲你……”

  他一双眼睛弯起来,像两把小钩子,勾得秦越也犯了混,反客为主,圈着他腰肢遂了林钦舟的心愿……

  两人吻得忘我,后来是林钦舟先撑不住,想逃,却被秦越摁住后颈,吮得舌根发麻,腿脚发软。

  “哥……”林钦舟站都站不稳,整个人跟条泥鳅似的往下滑,全靠秦越捉着他后颈,才勉强撑着,到后面直接软在了秦越怀里,靠着他轻轻喘气。弯起的眼眸湿漉漉的,沾着水汽。

  然后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闷闷地笑。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

  “……来这边,这边的还没摘!”采莲女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往他们这边过来了。

  秦越扶住他的腰,握住他的手,说:“走——”两人就迅速往旁边跑,边跑边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哈……”

  这番动静吓住了采莲女:“谁!谁躲在那——”

  兄弟俩却不管了,手拉着手,迎着夕阳跑出去很远很远……

  “嘿——发什么呆呢——”眼前奔跑的两个少年变成了唐靖愉的手掌,林钦舟恹恹地收回视线,“没什么,就是想我哥了。”

  他对着莲花丛拍了张照片,给秦越传过去:“哥,你还记得岛上那片莲花塘吗?”

  “你哥?你不是只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么,你哪来的哥?”

  “秦老板就是我哥。”林钦舟对着两人的对话框发了会呆,手指往上滑了几页,全都是他一个人的消息,秦越一条也没回,林钦舟撇撇嘴,心情有些沮丧。

  而唐靖愉还在一旁八卦个没完:“卧槽,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林钦舟,谈起恋爱来还挺会,哥都叫上了啊……”

  林钦舟:“……”

  刚才在食堂里,林钦舟只交代了自己喜欢秦越这件事,没谈及两人的过往,唐靖愉便把这当成故地重游后的“艳遇”,林钦舟由着他误会,这会儿简直是有口难言。

  “走吧,我想去午睡儿,今天满课。”

  “我也得睡会儿,昨晚没睡好,困死了。”唐靖愉的哈欠说来就来,“欸对了,国庆张老师他们说去爬山,你去吗?”

  “不去,我有事。”

  “什么事,会情哥哥啊?”

  林钦舟:“嗯。”

  是秦哥哥。

  也是情哥哥。

  同一时间,珊瑚屿刚下过一场暴雨,雨大得仿佛天漏了个洞,整片瑶池的水被倾倒下来,院子里的爬山虎和几株三角梅被淋得东倒西歪,蔫蔫地倒在地上。

  雨停后,小窈卷起裙摆,忙着整理和修剪枝叶,而她的大冤种老板则坐在旁边的藤椅上,惬意地喝茶、剥莲子。

  小窈把落叶扫到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所以老板,您打算什么时候开放202,您不能因为林先生住过那就不给别人住了,咱们还要不要做生意的?”

  小窈是个聪明姑娘,没两天就把老板最近的一系列异常举动给想明白了,也猜出那两枚不翼而飞的钥匙去哪儿了——大概率就是被老板悄悄藏起来了。

  但马上就是国庆长假了,每年这个时候房间肯定都是供不应求,他们没道理白白损失一个房间,那可是一大笔收入啊。

  那个终年上锁的房间也就算了,现在又锁一间算怎么回事?

  秦越慢条斯理地剥了一碟莲子,又把里面的莲芯拔出来,归拢到旁边的小篦篮里,视线朝小窈投过去:“我少发你工资了?”

  “那倒没有。”

  “那就得了,年纪轻轻的,少操点心,容易掉头发。”

  哪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能容许别人咒自己秃头,小窈快气死了:“老板,林先生知道您私底下是这样的人吗?”

  没想到老板居然笑了下,表情还挺得意:“你猜他知不知道?”

  小窈:“……”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想大逆不道地把老板的轮椅给拆了。

  叮咚——

  篦篮旁边的手机震了下,屏幕上跳出几条微信提示。秦越将莲子放回碟子里,擦了手,这才拿起手机。

  动作分明不紧不慢,但小窈却从他微蹙的眉心里看出了几分急切。

  “林先生啊?”她笑眯眯地八卦。

  老板却小气地要命,一个字也不肯说:“干你的活。”

  消息确实是林钦舟发来的,他传给秦越一大片莲花丛,问他:【哥,你还记得岛上那片莲花塘吗?】

  秦越当然记得。只要是同林钦舟有关的一切,他统统记得,一丝一毫也没有忘记,就是凭借着那些回忆,他才撑到现在。

  可他没有回这条消息。

  林钦舟离岛已经半个月,人走了魂却还留在这,每天给秦越发上二三十条消息,吃饭、喝水、走路,遇见的人、路上碰到的小猫小狗、学校表白墙上的留言……哪一样他都要向秦越报备一下。

  秦越很喜欢收到这些,每一条都看得很认真,因为看着那些,就仿佛自己在对方身边一样。但他一条也没有回过。

  不过林钦舟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回不回,反正不管他如何冷淡,每天照样发得起劲。

  只有一件事让秦越耿耿于怀,学校的表白墙。林钦舟太受欢迎了,表白墙上几乎每天都会挂着他的名字,多的时候一天能有四五个。

  秦越一方面替他感到高兴,觉得他值得被那么多人喜欢,另一方面心里又不大痛快,像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着。

  可珍宝本来就该被所有人喜欢,被更优秀的人拥有,他不配。

  所以他很矛盾,也很痛苦。

  “老板,你是不是每天都在等林先生消息啊?想他了?”

  小窈那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正在给两株三角梅重新搭架子。她发现老板最近手机不离手,常常对着手机发呆,但以前老板是很少会碰手机的,他没有亲人和朋友,也不怎么网购、刷wb,需要用到手机的时候少之又少。

  有时候小窈甚至觉得他活得一点都不像个现代人。

  “果然还是活太少了?”秦越幽幽的一记眼刀扫过去,小窈浑身一凛,“不少不少,我干活去了!”

  秦越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手机,盯了很久,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跳到了待接通界面。

  秦越:“……”

  秦越为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愣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挂断,可手指却迟迟没有摁下那个红色的图标。

  虽然没有开扬声,但每一声长长的嘟声都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如此清晰地回响在秦越耳边。

  过了一会儿,电话自动被挂断。

  “……”

  秦越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但在看见那片莲花塘,在听到小窈问他是不是想林钦舟了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失控的,像是情绪的闸口坏了,一些东西不可控制地逃逸了出来。

  在等待电话被接通的那几十秒里,他甚至想好了借口。

  可林钦舟没有接电话。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把装莲芯的碟子拨到一边。补发了一条微信给林钦舟,轻轻巧巧的五个字:【刚才打错了。】

  发出去后他舒了口气,像是掩耳盗铃的人,也不管这个借口是否拙劣,只是急于把这个情绪的闸口手动拧上。

  “秦哥——秦哥你在吗——”院子外面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怀里抱着一把火红色的木吉他。

  小窈一看见他就头疼,嫌弃道:“你怎么又来了?”

  林骢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坐到秦越边上,巴巴地望着人:“秦哥,我为你写了首歌,我唱歌你听吧?”

  “哈!写歌?就你?”小窈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双手叉腰对着林骢,“你吉他弹明白了么,五线谱认得全么就写歌?我看你更像个弹棉花的……”

  秦越原本还沉浸在十年前莲花塘的那场绮梦里,被两个人这么一闹,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只觉得吵。

  “林骢。”

  被点到名字的人正和小窈菜鸡互啄,闻言坐得板板正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