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叫您一声大哥行不行,您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你这样一声不吭让我很害怕。”李洋海挠着头皮,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林钦舟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下去,继续盯着地面发呆。

  李洋海:“……”

  他现在简直想把一个多小时前的那个自己打死。当时他刚吃完晚饭,林钦舟忽然来找他,他以为对方是来找他玩,欢欢喜喜就跟着出门了。

  结果好嘛,两人走到这片马路牙子上就不动了,林钦舟抱着膝盖坐在路边,跟旁边的石墩子似的,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问他什么只会不情不愿地给他个眼神。

  李洋海也是个坐不定的性子,要他这么对着个“石墩子”自言自语一个小时,那简直是要疯。

  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才没直接走人,而是耐着性子和他磨。

  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李洋海抓耳挠腮的时候,林钦舟总算给了他一点回应:“大头,我心里难受。”

  “难受,怎么难受了?”他这好兄弟什么性格李洋海能不知道吗,他不让别人难受就不错了,什么人能让他难受,李洋海的第一反应是,“你失恋了?”

  要不是两人之前刚巧讨论过这个话题,他还真不敢往这方面猜。

  谁知林钦舟居然点点头,闷声道:“算是吧。”

  李洋海:“……”

  还真是啊。

  不过失恋在他眼里压根不算个事:“嗐,不就是失恋嘛,这个没了下个更好,刚开始可能是会有点难受,但很快就会过去的,习惯就好。”

  林钦舟把头埋在膝盖上:“过不去。”

  李洋海挠挠头,在旁边的石墩子坐下:“初恋?”

  林钦舟:“嗯。”

  这就难怪了,自己和初恋分手的时候也要死要活以为天要塌下来了似的,为此还傻缺的在下大雨的夜里跑女朋友家楼下给对方打电话求和好,结果人压根没出来,甚至把他号码直接拉黑了。

  他因此还封心绝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认识第二个女朋友才勉强走出来。到了现在,分手或者被分手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你还是经历得太少,等以后你就会发现,这些连屁事都算不上,都是浮云。”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说道。

  林钦舟却摇了摇头:“不可能过去的。”

  李洋海:“……”

  得,这还是个一根筋的死脑袋。

  李洋海换了个方式劝:“那你们为什么分手,要不然你再挽回试试,说不定能复合?”

  “不是分手,他根本没接受我的表白。”林钦舟表情更难过。

  这下李洋海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抬眼看见不远处的小商店,灵机一动:“要不然这样吧,我陪你喝酒,俗话说一醉解千愁,喝完说不定你就把她忘了呢。”

  林钦舟终于抬了下头:“好。”

  “得嘞,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这时候的李洋海觉得自己有多机智,半小时的李洋海就有多后悔。

  他本来只是想哄好兄弟高兴一些,谁知道林钦舟这人酒量和酒品都不行,大半罐啤酒下去,直接撒起酒疯来,先是抱着他叫哥哥,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

  为了哄他回家,李洋海只能冒充秦越,拍着他肩膀说:“理理理,我怎么舍得不理你呢,你可是我宝贝弟弟!”

  结果林钦舟忽然狠狠推开他,说:“骗子!你根本不是我哥!哪里来的妖怪敢冒充我哥!”

  “我特么……”李洋海简直一肚子脏话。

  然而林钦已经开始抱着石墩子喊哥,边哭边喊,哭着哭着又笑起来,还踢石墩子,踢疼了抱着脚背又开始哭。

  动静太大,以至于路过的行人纷纷朝他们看,李洋海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这天丢完了。

  而且失恋了不喊女朋友的名字,光喊哥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喜欢的是他哥呢。

  李洋海郁闷坏了,无语得要命。但既然都喊了哥,他也只能帮人把哥找过来。不然光靠他一个人还真没办法把这醉鬼弄回去。

  接到大头电话的时候秦越正在收院子里晒的李子,电话里大头支支吾吾,没怎么交代事情,只让他赶紧过来这边,说自己搞不定林钦舟。

  搞得秦越以为出了什么事,收到一半的李子直接不管了,急匆匆跑过来,结果看见的就是这场面。

  而在看到他的瞬间,李洋海眼神瞬间一亮,仿佛等来了救星:“哎哟卧槽,小秦哥你总算来了!”

  “嗯。”秦越点点头,视线落到趴在石墩子上放声唱歌的林钦舟身上,“他怎么回事?”

  这个时间点,马路两边游客挺多的,很多人都拿着手机对着林钦舟拍小视频,而石墩子上那人就跟开演唱会似的,看见镜头也不知道躲,反倒乐呵呵地朝人挥手: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

  秦越:“……”

  李洋海:“……”

  “那什么,就是、喝了点酒,”李洋海十分心虚,见秦越不满地皱起双眉,急忙解释,“不过真的就一点点,可能还不到一罐!”

  秦越脸色更沉:“谁让他喝的,为什么喝?”

  “我……”李洋海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他本来只是想让兄弟心情好点,哪知道林钦舟这家伙酒量和酒品都那么差。

  “……我想问天问大地,一开始我聪明,结束我聪明,聪明得几乎毁掉了我自己……”

  得,又换新曲目了。但今天是和“天”过不去了。

  “小秦哥,你看这……”

  “你先回去吧,人我弄回去。”

  “您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帮你?”

  秦越满脸写着不耐烦:“没事,你走吧。”

  李洋海还真不想在这待下去,别看秦越这人平时温温吞吞的,对谁都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但他就是莫名有些怕对方,尤其是对方皱着眉看过来的时候,那眼神,每次都能让李洋海汗毛倒立、背后发凉。

  太可怕了。

  所以一听真让他走,李洋海立马溜得飞快,剩下秦越自己,蹲在石墩子前面,盯着林钦舟。

  林钦舟曲库还挺丰富,问完天问完地,又开始死了都要爱,嚎得撕心裂肺宛如杀猪。秦越往前挪了挪,用后背挡住游客们的镜头。

  “哥,”而林钦舟像是终于认清了面前的人是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来接我回家吗?”

  “嗯,我来接你回家。”

  林钦舟扁扁嘴:“可你不是不要了我了吗?”他身体更前地往下趴,几乎到了脑袋要挨上水泥路的程度,因为这样的姿势,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倒流到了脸上,整张脸憋得通红,“你不是我哥……不是秦越……”

  “我是。”秦越想把他拉起来,但林钦舟根本不让他碰,抱着石墩子不肯撒手,两条腿拼命踢着、跺着,“你不是,你不是我哥,我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秦越看着他,没说话。而林钦舟也慢慢冷静下来,望向秦越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爱慕,又漏着明显的受伤和乞求:“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秦越喉结滚了滚:“嗯,我听着。”

  林钦舟伸了下手,很轻地碰碰他的鼻子,又去碰他眼窝下得那颗痣,然后懵懵地收回来,盯着那节手指看了很久,笑了笑,凑到唇边很慢地亲了下。

  秦越将他的一切动作看在眼里,在那个亲吻落下来得瞬间,心脏骤然紧缩,眼底幽深一片。

  可林钦舟对此一无所知,他抬起眼,很认真地说:“哥,你现在不喜欢我、不接受我没关系,以后呢,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你会喜欢我吗?多久我都可以等的,哥,你看看我好不好……”

  秦越看不得他这样的眼神,几乎在林钦舟看过来的同时,他抬手覆在对方的眼睛上,轻而慢地吐出一口气:

  “那太遥远了林钦舟,其实用不了那么久,等你出了珊瑚屿,出了东城,等你开始上大学,就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会比我好、比我更适合你。”

  “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我不过是你这一生当中认识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没有任何值得你喜欢和牵挂的地方,所以林钦舟,别因为我难过,也别惦记我,那不值得。”

  林钦舟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下的眼睫像蝴蝶轻颤的翅膀,脆弱又柔软,以至于秦越甚至不敢将掌心贴实,怕这只蝴蝶会死在他掌心里。

  可那只蝴蝶却追逐着他不肯离去:“可他们都不是你,他们再好也不是你,我只喜欢你啊,哥……秦越……”

  秦越闭了闭眼,略有些粗糙的指腹从林钦舟的后颈轻轻擦过:“好,”他最终还是舍不得这只漂亮的蝴蝶,“如果十年后你还喜欢我,那我就爱你。”

  林钦舟本来没哭,他这句话一落下来,眼泪就跟决堤了的江水一样倾泻而下,但脸上却是笑着的,一边笑一边朝秦越伸出小拇指:“拉勾,拉了勾你就不能骗我。”

  “好,不骗你。”两人的小拇指勾缠在一起,林钦舟挂着眼泪鼻涕,认认真真地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嗯!”林钦舟高兴地点点头,然后得寸进尺地提出小要求,“哥,我腿软,走不动,你可以背我吗?”

  “上来。”

  这不是秦越第一次背林钦舟,小少爷调皮捣蛋是日常,有时候在外面玩疯了,嫌累,就会给秦越打电话,委委屈屈地说:“哥,你来接我。”

  其实就是累得走不动道了,要秦越接他回家。

  至于怎么接,那当然是背,小少爷趴在他哥背上,手里提着自己一双拖鞋,炫耀自己一天的“丰功伟绩”,猫嫌狗不理,还觉得挺骄傲。

  后来大约是被养娇了,有段时间几乎天天要喊秦越去接人,连大头都看不下去,嘲笑他:“林钦舟,你是幼儿园的宝宝吗,回家还要人接?”

  林钦舟才不管,照样我行我素:“你就是嫉妒我有哥哥。”

  大头快被他无语死了:“行行行,我嫉妒,咱们珊瑚屿就你有哥哥,你了不起!”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林钦舟初中毕业才结束,到底长大了些,知道害臊了。

  “哥,你不能骗我。”路灯下,两人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林钦舟像两年前一样,趴在他哥背上,小狗似的蹭,“你要爱我,不要骗我,不然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嗯,不骗你。”秦越说。“不然你就不要再喜欢我。”

  结果林钦舟反倒急了:“不行!你是不是故意的,就等着我不喜欢你,我才不会上当!”

  秦越:“……”

  这时候脑子怎么不糊涂了,转得这么快。

  秦越被气笑了,扭过头看背上的人:“那你说怎么样?”

  “我想想……”林钦舟皱着鼻子认真考虑起来,秦越一直等着他下文,然而等来等去也没等到,偏头瞄了眼,才发现小少爷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嘴巴撅着,眉头皱得很紧,像是梦里也不安稳。

  秦越侧眸看了他很久,眼眸微微颤动着,无声地吐出一口酸气。

  ——他的背上,是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人,是他的整个世界,可他如今却不知道该拿这人如何是好。

  四周无人,他悄悄贴近几分,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落在少年冒着细密汗珠的鼻尖上。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还是1.5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