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两天前就说要来台风,只不过那时候的台风预警是蓝色,登陆点也不是东城,而是东城隔壁的樟市,东城只会略受影响。结果这台风突然就偏移了路线。

  ——这个情况,应该走不了了吧?

  冷静下来后林钦舟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走什么走,他就是为寻找真相而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捕捉到一点头绪,难道就因为和秦越赌气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

  所以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给他送来了一场台风。

  因为这个,林钦舟心情忽地好了很多,看见有唐靖愉的微信,给人回过去一个电话,两人聊了足有一个小时,之后便抱着杯子回了房间,洗澡睡觉。

  让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醒来时珊瑚屿风平浪静,别说是超强台风,连雨都没下一滴。

  “林先生早上好啊!”小窈一大早就元气满满,拎着抹布在擦书架。

  几桌吃早餐的客人正对着手机看台风消息,林钦舟听见一个大哥在念:“台风正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北上,预计在下午四点左右登陆东城,届时风力可达16级……草,都升级到红色了,超强台风啊,那我们岂不是回不去了?”

  对面的女伴语气不太高兴:“可我明天要上班啊,早知道就昨天回去了,都是你,非要多住一天……”

  那大哥一脸理亏,挠了挠头,哄着:“嗐,没事,这不还没来吗,咱们赶紧吃,吃完就坐船出岛,赶在台风来之前离开,肯定来得及!”

  小窈也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偷偷问林钦舟:“林先生,您几点走啊?”

  林钦舟胡乱报了个数:“……两点。”

  “那还早着,可以吃过午饭再走。其实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听着严重,到时候多半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像小窈这样的本地人,从小就和台风打交道,早就对此见怪不怪。

  林钦舟“嗯”了一声。他昨晚没报早餐,便打算出去随便吃点什么。然而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秦越。

  那人坐在榕树下的小藤桌旁,面前摆着好几个玻璃质地的保鲜盒,和一箩筐洗净晒干的李子。

  李子被一颗颗铺到保鲜盒里,铺满一层摞上一层的糖,看着极其简单和无聊的动作,由这个人做出来,就无端多了点勾人的意味。

  手太好看了,适合被人亲吻。林钦舟想。

  可能是台风就要来了的缘故,今天的太阳不怎么晒,空气中的咸湿味越加浓烈。林钦舟做了个深呼吸,走过去,没话找话地问:“秦老板这是在做什么,腌果脯吗?”

  “是李子酒。”秦越说。他没抬头,手里这个保鲜盒已经快装满,箩筐里却还剩下不少李子。

  林钦舟挑了其中最红的一个,咬了一小口,结果还是酸得倒牙。“是之前我们喝的那种吗?”

  说的是他在院子里弹吉他那晚秦越拿出来的那几瓶果酒,林钦舟虽然没看见是用什么泡的,但尝着有点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李子或者青梅。

  “是。”秦越淡淡道。

  林钦舟继续没话找话:“很好喝。”

  “林先生喜欢的话可以带几瓶回去。”

  “谢谢。”林钦舟在旁边坐下来,安静看秦越将装满的保鲜盒盖上盖子,然后拿起另一个新的。

  这人认真做事的样子太好看了,让林钦舟怦然心动,不知不觉就凑了过去。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呼吸交错在一起,鼻尖快碰到一处。

  “林先生,您怎么了?”秦越瞳孔骤然一缩,摇着轮椅朝后退开寸许。

  林钦舟这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心脏乱撞着要从胸腔里跳出去。“我……”他想替自己解释一句,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红着脸落荒而逃。

  却没看到秦越盯着他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眼眸晦涩不明。

  “林先生,您真要现在走啊,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要不还是再多留两天吧,看这天似乎要起风了。”下午1点,林钦舟拖着行李箱下楼,和正在打扫庭院的小窈告别。

  小窈不放心他,好几次劝他留下,可林钦舟心意已决。

  他本来是没打算真的走的,可中午那个差点落下的吻打断了他全部的计划,太丢脸了,他没勇气再待下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秦越。

  反正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他决定先回去待几天,等这阵尴尬劲过去了,再回来也不迟。

  ——反正这种事情一回事二回熟嘛。

  “没关系,反正我应该能赶在台风来临前上岸。”

  “那好吧,”小窈撅着嘴,接着问他,“林先生您在找什么,是不是想找老板啊,他好像又把自己关楼上那个房间了,要不我帮您叫他?”

  意图被看穿,林钦舟目光闪了闪,神情有些尴尬:“不用,没在找老板,我就是……觉得这儿漂亮,舍不得离开。”

  小窈闻言再一次留他:“舍不得你就多留几天啊。”

  “下次吧,这回是真有事。”林钦舟说。

  他其实知道秦越在哪,下楼时就看见那扇门没落锁,之所以还在四处张望,只是抱着点微末的期望,想着也许还能看一眼那人。事实证明是他太异想天开了。

  “那我走了,下次再见。”

  小窈把他送到院门口:“林先生,您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啊……”

  在民宿时没觉得有什么,越靠近岸边,那种“台风真的要来了”的感觉就越强烈,海风很强劲,吹得林钦舟有些走不稳路,几乎是被风在推着走,远处的海浪一阵阵翻涌而起,拍打在礁石上。

  但排队登船的人却仍旧不少,林钦舟走到售票处买了票,他来的不巧,最近一趟的票刚刚卖完,他买到的是40分钟后的,座位号是1号。没办法,只能等。

  十多分钟后有两个年轻姑娘急匆匆跑过来,买票的同时询问售票员:“船真能开啊,台风现在离我们这儿好近呐。”

  售票员是个五十来岁的瘦大妈,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时不时夹杂一句方言:“不用担心咧,开船的都是老师傅啦,手稳得很,大风大浪都莫得问题的,你们这是最后一趟啦,再往后就不让卖咯!”

  看来为了游客的人身安全,当地还是做了规定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慢,林钦舟刷了半天wb,结果居然还要十多分钟,他觉得有点渴,就走去自动售卖机处买了瓶柠檬水,半靠在机器上慢吞吞地喝。正要拧盖时听见不远处骨碌碌的动静。

  这不是行李箱拖动的声音,更闷、更沉,像是……轮椅!

  林钦舟霍地转身,几乎是同一瞬,那个他最渴望见到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撞进了他视线中,发丝凌乱,神色匆匆,像是急切地追着什么而来。

  所以是追着什么呢。林钦舟的心脏无法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风吹得两旁的树哗啦啦作响,远处的海浪愈猛,铺天盖地翻涌而起,有个姑娘的遮阳帽被大风掀翻,一下就吹出去数米,姑娘捂着头发,大声叫着、追着……

  可这些所有,都远不及林钦舟的心跳声强烈,他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面前的人,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走不动道。

  过了很久,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他才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朝着那人走过去,蹲在对方脚边,仰着脸问:“秦老板,这回又是正好路过吗?”

  “不是,”秦越说,“我要出岛去见一个朋友,没想到这么巧又碰上林先生。”

  对于他这些借口,林钦舟现在是一个字也不信,他几乎可以肯定秦越就是来找他的。

  ——秦越一定是不放心他,才会想要陪他离岛。

  可离开时是两个人,回来时就剩秦越一个,台风还不知道怎么样,林钦舟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他独自行动。

  “什么样的朋友要秦老板赶着台风天去见,还是改天吧……”

  秦越习惯性抿了下唇:“那林先生又是为了什么急事非要今天离开不可?”

  “我……”要不都不走了吧,说离开这件事本身就有赌气成分在,现在秦越都主动找过来了,其实也不是非走不可。“要不我们……”

  呜——呜——呜——

  偏偏就在这时,船来了。

  连老天都不站在我这边,林钦舟当时是这么想的。他心底生出很多的遗憾,觉得他和秦越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总是阴差阳错地差了那么一点点。

  是后来才意识到,台风“灿阳”来临的那一天,对他和秦越而言,其实都是一场新生。

  “走吧,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