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最贵的。”秦雪如说。
他们两个站在私人定制服装的工作室里，对面的接待小姐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我们是有一些成品，但主要还是接定制。您这边可以提一个大致的伴娘服设计方向，我们会为您选择最好的材质和设计师。”
秦雪如朝一旁的周清伸出手。周清将手里那一本参考图递给她，秦雪如一边翻一边问：“配套的包的费用你男人报销吗？”
周清：“报。”
秦雪如选了几张图递给接待小姐：“那我要LV新出的那款牛角包，今天看到了他的CE代言新广告，一看就赚了不少，我就不客气了。
周清笑了笑：“可以。”
接待小姐拿着图出去拿样品了，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秦雪如坐了下来，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在沙发旁边拿给她换的鞋子已经堆成了一堆。秦雪如微微歪着头看向周清：“你知道我接到许慎珣的请柬是什么感觉吗——就是，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那种。”
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好话，周清说：“我本来想场所日期都定下来再跟你说的，后来才知道他在当天晚上就把消息散出去了。除了你还有他工作室的那些人，和圈里走的比较近的朋友。全都是包食宿和服装的，你想要什么就买，不要有压力。”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秦雪如毫不避讳地点破他的顾左右言其他，她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周清：“当然。”
当年他签约的网站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就算是周清这样的小作者也受到了年度作者大会的邀请，编辑和负责的作者们都见了面。要散场的时候在地下车库，秦雪如被一个喝多了的男作者纠缠住了，对方嘴里说着要感谢秦雪如日常对他的关照，说着说着就摸上了她的胳膊。工作上还有牵扯，所以秦雪如一开始也只是微笑着拒绝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对方往外推。谁知对方却越来越过分，路过的周清劝了两句，男作者转头把他骂了一顿。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毕竟还是有差距，在他借酒发疯把手放到秦雪如的胸口的时候，周清从轮椅上站起来拿起装满水的保温杯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当时在派出所忘了问。”秦雪如冷不丁道：“你既然戴着假肢，那天为什么还要坐轮椅啊？”
周清说道：“刚换的新假肢，磨合期有点痛，医生建议先不要高强度使用。其实没什么大问题，许慎珣非要我坐轮椅过去的。”
“哈，猜到了。”秦雪如皮笑肉不笑：“看他来派出所捞你时候的紧张样子，我还以为在看现实版的诺丁山呢，你知道的，‘超级大明星爱上我’那种——虽然当时他还没红到现在这样就是了。”
“你可能不知道。”秦雪如说：“那天你来之前其实路过了好几个人，有几个就是刚刚跟我们一起吃过饭的。他们中间也有人问了句，那傻逼说‘我想请秦编喝杯茶感谢下她’那些人就走了。谁知道有没有信，但我也能理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已经写出名气有粉丝了的大神。”
“你是唯一一个过来帮忙的。”秦雪如转头看他：“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更加，有脾气？有立场？总之不是能轻易被人摆布的那种人。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一退再退，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了，周清。”
周清看着自己膝盖上摊开的设计图：“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相互妥协的。”
秦雪如撑着脸看他：“是吗？四年前，他说既然上一年作者大会出了那种事，那个SB男作者说不定也会再出现，万一他记仇报复你就不好了，于是你再也没有出席过之后的作者大会；三年前，他说自己焦虑症必须要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哪，于是开始给你装定位；一年前，这抠的要死的网站难得有了组织作者去安淮旅游的机会，我费了一番功夫给你留的名额，结果他恰到好处的病了，你只能留下来照顾他。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已经妥协到要结婚这一步了——哈，‘互相妥协’，周清，你倒是说说，他为你妥协了什么？”
话已经说到了脸上，怎么都逃不过去了，周清叹了口气，合上手上的精装册子：“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提起来结婚都是这样，就像两个人的名字被写到那张证上之后就会有什么魔力似的，会把所有没有解决的问题自动写上答案；要么就是觉得这件事非常重要，重要到一旦选错就会踏入万丈深渊再也没法回头。”
秦雪如一时语塞。
“事实明明就是结了婚日子也一样过。”周清回答道：“一样的吃三顿饭，他一样要赶通告进剧组，我一样要继续改我的剧本写我的连载，该在一起的时候照旧，该吵架的时候也还是会吵。”
“但如果同意结婚就能让他的心安定下来，那我无所谓。”周清的面色淡淡的：“他说结婚后不会再插手我的工作，我已经换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
他垂下眼睫：“而且我也做错了事。对我来说，这个结果没什么不好的。”
秦雪如：“……”
“看你平时装出来的那副样子，不知不觉就把你当成那种拥护家庭道德婚姻神圣性的良家妇男了。”秦雪如说：“差点忘了你当时把人脑袋砸出血还能冷静叫救护车的英姿了。”
周清有些无奈地解释：“那时候人已经打了，再慌也没用了。”
“理智上我明白。”秦雪如拍了下他的胳膊：“情感上我们正常人一般做不到在动手之后还这么情绪稳定，朋友。”
她捋了一把刘海，有些纠结似的：“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支持你的决定。万一有什么不顺的，别忘了找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周清真心实意地笑着向她道谢。
“而且往好了想，许慎珣也还是有好处的。”秦雪如开始扣自己的美甲，那是她烦躁时的习惯性动作。她憋了半天，继续道：“比如说他那张脸，而且他还有钱，对，他真的挺有钱的……”
周清：“不用勉强自己。”
秦雪如松了一口气：“谢谢。”
她给自己灌了一壶茶，又把手里的东西都看了个遍。接待的人迟迟没有回来，秦雪如看了下表，正要出去问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后推开了。
“魏——魏赫？”秦雪如愣住。
魏赫穿了件黑色的皮夹克，短款设计显得那双被包裹在深蓝色布料里的腿更加修长。他像是随时可以去参加机车主题秀的男模那样，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可能昨晚没睡好，眼睛里有些血丝。
他径直走到了周清面前：“谈谈？”
总觉得这句话在哪里听到过，周清想。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魏赫：“这是我家的店。”
秦雪如将腿上的设计书册平静地叠好，这些该死的资产阶级有钱人，她想。
周清并没有站起来：“我现在有些不方便……”
“你想让我在你的朋友面前聊吗？”魏赫径直打断他，他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一眨不眨的。
周清静了几秒，还是站起身来，他对秦雪如说：“我一会就回来。”
秦雪如温柔地、像个真正善解人意的朋友那样对他说：“没关系的。”
“你们想聊多久都可以。”她微笑着说。
“你想说什么。”周清冷淡地问。
明明是做好心理准备过来的，看到这人这幅表情仍然会感到难受。但是随即，魏赫就想到了姜齐说的——“如果他对别人态度都很好，唯独对你态度差，那不恰好说明你是特别的吗”。
于是他破釜沉舟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和许慎珣结婚。”
周清看了他一会：“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结婚要经过你同意了。”周清说。
魏赫将自己准备了一晚上的话说了出来：“我去查了资料，难道你就没有奇怪过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吗？我不是说你们同性恋不能结婚，现在国家也放开了，我也不是那种恐同的人，我的意思是，婚姻它本质上是个维持异性恋霸权的制度，异性恋也不该结婚！你们同性恋本来是有希望开创一种新的关系形式的，结果还是掉到了这个陷阱里。你可能会觉得争取到同婚合法是进步的，但是学界其实一直有声音，认为它恰恰是维系这种婚姻霸权的帮凶……”
周清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赫噎住了，他张了张口想要继续，却在周清的注视下卡住了忘了后面的内容。但是被周清这样看着的时候能在他的眼睛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像是自己是他的全部世界一样。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了上来，魏赫直接问了出来：“你喜欢我吗？”
他清楚地看到周清的瞳孔蓦地放大了。魏赫整个身体绷得像拧紧了的发条，手心被汗打湿，只要那人的一个答案就可以让他升入天堂或者掉入地狱，耳边自己的心跳声轰隆作响，在周清张嘴的那一刹那魏赫果断地截断他：“你发誓！”
魏赫死死地盯住周清的眼睛：“如果你撒谎的话，许慎珣明天出门就会被车撞死！”
周清看着魏赫，脸上渐渐浮现出一层愠怒。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魏赫后知后觉明白了这背后的意思，他无法抑制地感到狂喜，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似的，只剩下一层轻盈的外壳，热气腾腾地升了起来。然而随即，他意识到周清会这样是因为许慎珣的缘故，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风险，他也不想让那人遭受一点。
他热腾腾飘起来的心因为酸软塌下去了一点，蔫蔫地往下落了一些。
然而无论如何，他现在看上去比来的时候精神了许多。像是一直游移不定的某些东西终于定了下来，他挺直腰背，眼睛明亮：“你的朋友应该还在等你，我要说的话说完了。”
周清已经做好了在这被他纠缠半天的准备，刚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没有料到这人会结束的这么干脆，他有些惊疑地看着魏赫。
“你还有事？”魏赫问。
周清停了一会，最终还是摇摇头：“不，没有。”
魏赫看着周清打开门的背影，我现在在他心里一定像个迷，他想。
要学会点到为止而不是一直死缠烂打，神秘感是使男人更性感的利器。
周清出去的时候秦雪如正撑着脸在看杂志。
看上去是在看杂志，但是仔细看下眼睛好像没有动。听到两人出来的动静，她抬起头，在两人脸上打量了一圈。
“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周清解释道。
秦雪如微笑着点头，她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看向后面的魏赫：“你好，我是周清的朋友，魏赫，我是你的粉丝，请问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魏赫的眼睛从周清身上移过来，他说：“不好意思，工作室最近管得严，如果是TO签的话可能不行。”
秦雪如深表理解，然后对一旁的人说：“周清，可以让魏赫和我拍张照吗？”
周清：“……”
周清：“问我做什么？”
在回去的车里，秦雪如在堵车的间隙又掏出手机看那张合照。她放下手机的时候，冷不丁问道：“你应该知道虽然我一直劝你和许慎珣分开，但也不是这个意思吧。”
周清坐在副驾驶，经过这一天的各种事，他这会已经不想说什么话了。于是他只重复道：“什么意思？”
“当我建议你找个更好的时候，反正指的不是我们内娱纯白茉莉花这一款的。”秦雪如诚恳道。
周清：“我记得这是黑称，你不是他的粉吗？”
秦雪如：“我是挺喜欢他的，但是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你家里已经有个甩都甩不掉的了，要在外面找也得找个成熟点的，比较好心照不宣玩玩就散。魏赫太年轻了，这种年纪要是真的动了心思，容易痴痴缠缠的，你不好脱身。”
“还是说你就好这一口？年轻漂亮的弟弟？这么一想许慎珣还真就是你弟。”秦雪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皱起眉头：“那就难搞了……主要还是一个圈的，大家都认识，不好暗度陈仓啊。”
周清扭头看向外面的车流，开始假装自己暂时性失聪了。
作者有话说：
男劝和，女劝分
（仅我身边经验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