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体比头脑先动,梁远直接抄起手边的一个摆件猛地砸了过去。

  谢之靖偏了下头,陶瓷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梁远的头一蒙,看着谢之靖沾满血痕的脖子和被碎瓷片划伤划伤的额头——刚刚那一下砸中他的话应该真的会爬不起来。

  刚才那一瞬间是真的想要杀死他,梁远为了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一阵迟滞的恐惧。

  谢之靖也转头看向那一地的陶瓷碎片,两人中间出现了一瞬间短暂的沉默,然后谢之靖突然转过头笑着说:“真的吗?阿远,杀了我的话梁昶文也会死的,这样也没有问题吗?”

  一时间所有的混乱思绪都被强行压制下去,梁远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之靖,从喉咙里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谢之靖走过来,不顾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和梁远剧烈的反抗将人搂在怀里,“真是不幸,”他这样说。

  “梁昶文不在了,没有人能一直让你生活在你的小花园里。”谢之靖的手指梳理着梁远的乱发,像在安抚一只挣扎的猫:“你得学会接受现实才行,亲爱的。”

  人在遭受重创的时候对时间的概念是模糊的,梁远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个晚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有没有吃东西,晚上的时候陷入重度失眠。谢之靖没有呆在他身边,他像是笃定梁远只能接受目前的状况那样,体贴地留给了梁远自己的空间。

  梁远盯着月亮的影子从卧室的一面墙转移到另一面墙,试图从过去漫长的记忆中整理出自己做过的每一件错事,以至于将自己最终推入这举目无亲的悲惨监牢里、以至于将自己仅剩的亲人也害得在医院长眠不醒。

  全是他的原因。

  是他没有早日看到谢之靖人皮之下的那些阴影,是他对程旭一次次愤怒的提醒视而不见,是他一步步放任身边的怪物长大,最终将一切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是他一直以来心安理得的任由大哥一个人承担起所有、放纵大哥牺牲自己的梦想、然后自我安慰按部就班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他是个卑劣的懦夫。

  梁远感觉到胃翻滚的痛苦,他坐在地上弯起身体,任由冷汗从头上滴下,他用力地抓紧地板,力气之大食指的指甲盖都翻了起来,但他对那剧痛仿佛毫无察觉,身体的痛苦给了他自我惩戒般的释放渠道。

  为什么自己会失去父母,为什么又一步步走到今天,梁远想,这都是对自己愚蠢的惩罚。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恍惚中被人喂了什么东西,然后是双唇相贴和之后涌进来的水流,喉咙灼烧般的疼痛感因为这得到了缓解。梁远努力尝试了两次,将沉重的眼帘睁开一条缝。

  谢之靖坐在他的床边,这种场景仿佛发生过无数次,头昏昏沉沉,以至于梁远下意识地在他扶在自己额头的手上蹭了蹭。

  然后昨天的记忆断断续续涌了上来。

  谢之靖俯下身,将两人的额头相贴,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烧退了一些。”他说。

  梁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扭了过去,不去和谢之靖对视也不和他说话,因为高烧他的脸如同烧红的云霞。

  谢之靖也不在意:“你的身体还真是一向不好,大病倒是没有,小毛病一直不断。像我的话,上一次发烧应该都是在很多年前了。”

  梁远不给他任何反应,如同一面寂静的墙。

  谢之靖爬上床,躺在梁远身侧,牵起他的手,突然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和程旭在一起的吗?”

  他将梁远搂在怀里,两个人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谢之靖自问自答道:“嗯……就是在我有一次发烧的时候。”

  “我还记得那应该是一个冬天,因为和谢刚打架的时候我的腿挨了一下棍子,当然,我也让他不太好受。妈妈应该是出去打工了,于是我被赶出了家门。”谢之靖不紧不慢地说。

  外面在下雪,商场书店都关门了,他穿着一件薄外套,沿着行人寥寥的街道往前走,薄暮冥冥,人抬头看着倒灌进这个世界的雪的时候会有被掩埋的错觉。

  他冻得嘴唇发紫,桥洞下往常的时候是有几个流浪汉在的,但是在这场寒流到达之前他们也已经被政府部门的人拉去了救助院。拖着一条一瘸一拐的腿,没有由来的,他突然很想见梁远。

  他拿出抄在口袋里的十指,那层聊胜于无的毛绒明显没有起什么作用,十指依然冻得青黑发紫。他坐在紧闭的餐饮店的门口端详了一阵自己的手,即使有一截伸出来的屋檐挡着,仍然有雪斜着飘过来,将他的头发和眼睫毛上都覆盖上薄薄的雪花。

  今天去见他应该也没有关系,脑袋有些发热,但是他依然习惯性地先动脑子思考利弊,不会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地方,他冷静地想,只要不是经常性的就不会让人感到厌烦,偶尔的示弱只会让人出于怜悯走向他。

  于是他拖沓着步子走到那座亮着橙黄色灯光的漂亮房子前。

  来开门的是梁远的妈妈,她看到谢之靖的样子大惊失色,话都来不及说就把人拉近了屋里。整栋房子里都开着暖气,那些温暖柔和的灯光洒在被冻得肿胀的皮肤上产生蚂蚁爬过一样的刺痛感。梁妈妈摸了下他的头,立刻惊声道:“你发烧了!”

  他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解释道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梁妈妈却不由分说地把他塞到了客房里:“你先躺一会,我出去给你买退烧药!”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姑姑,梁远呢?”

  梁妈妈一边换上厚厚的靴子一边对他说:“他早上就去找同学玩了,下雪了不知道今天还回不回来——你今晚不要走了就在这里住下好了,我一会就回来。”

  他躺在温暖的床上,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刚才那种冻到麻木的僵硬中恢复过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升起的灼烧感。空气中萦绕着某种熟悉的香味,不知道是空气清洁剂还是熏香什么的,那就是梁远身上的味道。他感觉被梁远的气息包裹着,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微小的声音将他吵醒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天色已经黑下来,没有开灯,门半虚掩着露出一个缝隙,柔和的光从走廊里洒进来一道金色的光柱,细小的灰尘飘舞其间。他跳下床来,赤着脚踩着地毯走到门前,右手握住门把手想要将门拉开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夹杂着喘息的渍渍的水声。

  他的手顿住了。

  门把手是金属冷冰冰的质感,让他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头清醒了一些。他无声无息地将门缝拉开了一点,对面梁远的房门大开着,那两个人连羽绒服都没来得及脱,只拉开拉链露出里面蓝白色的校服,只能看到梁远踮起的脚尖和搂在程旭脖子上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胳膊。身体的大部分都被程旭挡住,梁远的手臂在程旭的脖颈上越搂越紧,然后像是拒绝又像是渴求那样往上挪动,情迷意乱地抓紧程旭后脑勺的头发,将程旭的头按得离自己更近。

  他们在接吻。

  “他的手伸进了你的衣服里。”谢之靖说。

  梁远上衣的扣子已经被他解开了,睡衣柔软的面料被拨到一边,只留下做学术的人因为疏于锻炼而显得白得过分的的胸膛,低烧的人的反抗是如此虚弱无力,以至于谢之靖一只手就可以镇压他所有的挣扎。

  他的手滑入梁远的睡裤,从前端的性器若有若无的滑过,病中的人反应迟缓,对快感的反应像是隔了一层迷蒙的水雾一样。梁远拼命抗拒着他的动作,然而因为身体的原因他的反抗看上去甚至不如以前假模假样的情趣动作认真,这让他的眼睛中很快充满了屈辱的愤怒。

  那副神情让谢之靖几乎是立刻硬了起来。

  他贴近梁远去舔他的耳廓,感到身下的躯体因为敏感和愤怒而发抖。谢之靖在梁远耳边低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阿远那么放荡的样子……像是没有男人的东西吃就要死了一样。”

  他的食指在穴口的软肉处按出了足够多的汁液,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捅了进去。身下的人黑色的刘海已经被汗浸湿了,梁远因为甬道被硬物侵入而发出一声细微的啜泣,像某种小动物被咬断脖子之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好温暖啊。”谢之靖将头埋在梁远的颈侧,感受着身下的人较之平时更加高一些的体温。

  发烧将人烧的神志不清。

  十几岁的谢之靖站在那扇门后面,站在那片阴影里,看着那两个人跌跌撞撞搂抱着走了几步撞在了后面的书架上。拼好的积木摆件掉了下去碎了一地,但是没有人管那个,上身还穿的严严实实,梁远浅蓝色的校服裤子却已经堆叠到了脚腕处。程旭的背影完全将他笼罩在里面,宽大的羽绒服遮蔽了视线,只看到突然之间,梁远抓住程旭的头发的五指猝然用力,指骨泛起青色,他的腿抖得像是站不住一样,程旭一把撑起他下滑的身体,然后开始有节奏的抽动起来。

  谢之靖感到自己的手心热得发烫,他用力地握紧手中的把手。试图能依靠那已经不再冰冷的金属分走一些热量。

  但是没用,身体像要自己燃烧起来。

  梁远推拒谢之靖的手被按在床头。

  梁远因为插入他身体里的性器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他本就因为生病难受,这种极端心理压力之下的性交带给他的只有粘腻的压迫感和痛苦的叠加,所有肉体摩擦的快感都转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折磨。接纳谢之靖的性器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平日里尚且需要做够前戏进来才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受,这种时刻更是有一种被捅到胃里了的恐怖的错觉。

  “每一次上床的时候,你拒绝我摆出那副生气的样子。我都在想,是结婚让你觉得要庄重起来假装一下,亦或是你只是会在他面前摆出那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谢之靖问。

  梁远被他粗暴的举动弄得眼睛里盈满了生理性泪水,谢之靖顶一下就会掉出几颗泪珠来。他像是已经完全被干到失去了神智,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上方,谢之靖的话也没能让他有任何反应。

  粘稠的水声和磨蹭声在卧室里回响,断断续续地掺杂着梁远失去理智的凄惨的哭求,他还是努力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但是却被人按着一动不能动,以至于只能将腹部和胸口都袒露出来任人玩弄。谢之靖射在他的身体里的时候梁远感到自己的小腹鼓了起来,他像是被灌满了精液的、任人使用的性玩具一样。

  梁远左侧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一圈淤青。谢之靖的手在那里轻轻抚弄了一下,然后将两人带着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十指交叉。

  十几年的时间,他最终从那扇隐秘的门后走到了这个人的床前。然而那一天,那个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梁家的房子的雪夜,却一直阴魂不散地在这些年来每一个看上去幸福的时刻浮现。

  即使他很清楚那些所谓的幸福是都自己虚构出来施舍给梁远的、即使他在心里无数遍地嘲讽这人的愚蠢,只要自己勾勾手就会凑上来对他微笑,然而、然而——

  “你自始至终就只爱过他,”谢之靖平静地、像在陈述一个终于接受的真理那样说。

  梁远的眼睛动了动,看向俯视着他的谢之靖。

  心跳不已的时刻,反反复复认真思考为了两人未来敲定的选择,因为担忧自己负担不起再去爱的代价辗转反侧的失眠夜。多年来他傻傻地拉着线的一端,在不断地失去之后鼓起勇气重新掏出一颗心拼拼凑凑黏贴起来递出去,他一向觉得因为受过伤就对所有感情产生怀疑的是胆小鬼。而如今他不仅被证实这份包装华丽的糖果早已腐烂,更是被告知原来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沉溺之中,另一个人从头到尾清醒地坐在台下,看着他自己演完这出小丑的戏。

  “没错。”梁远说,他的喉咙上还有刚才谢之靖射进去时掐出来的淤青,头发乱七八糟地糊在额头上,脸上因为低烧通红一片,还沾着没有消去的泪痕。

  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当初只是可怜可怜你……谁知道程旭会不会再来纠缠我,我又恰好缺一个好使唤的人——毕竟从小我是一点苦都吃不得的,你自己送上门来,赶都赶不走。”

  他和自己的丈夫对视,微笑起来:“怎么这幅表情?你不会当真了吧,谢之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