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学的专业细分领域国内做的不多,他毕业前那几年勤勤恳恳帮导师打工,唯一的同门师兄是一个退休的集团老总,因为对历史感兴趣捐了一个图书馆,被学校强行塞给他的导师。梁远自己手里又有相当不错的成果,算是他导师耗费几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独苗,因此还没毕业就被老板铺好了路,推荐去了另一所本市还不错的高校,面试过后从教师做起。

  毕业加上入职手续,这一段时间梁远都非常忙。新入学的老师们难免会有一些聚餐应酬之类的,谢之靖有些不高兴,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也经常不在家,这几年来谢之靖的事业蒸蒸日上,之前他就跟梁远提过想再换房子,梁远觉得他们现在这套就已经挺好了,就说没必要。谢之靖说"不太安全"的时候梁远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哪里不安全?我觉得这边也没什么偷东西劫道的?"

  谢之靖妥协了:“ 好吧,那我安排一下……之后再说吧。”

  于是这个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梁远在周末去看梁昶文,他被照顾的很好,但是人依然难免消瘦了下去。梁远坐在他旁边,照旧跟他讲了一些自己最近的事。看着床上的人安静闭着眼仿佛在睡觉的样子,梁远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才低声说道:“早点醒过来啊,笨蛋老哥。”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梁远看了下,一个未知的号码。

  他接起来:“您好,哪位?”

  “我是程旭。”电话那边说。

  刹那间夏天滚烫的风卷着许多记忆的吉光片羽从眼前闪过。梁远仰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是你啊。”他温和地说:“有什么事吗?”

  程旭的声音和几年前不大一样了,梁远回想起几年前他知道真相后打电话给自己时颤抖的语气,然而现在和那时候不同,梁远听到他低沉而平稳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就像一个体面的成年人那样:“之前一直待在一些有保密规定的地方,最近才被放出来,所以这两天才知道你那边出的事情,抱歉。”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问:“昶文哥现在还好吗?”

  梁远说:“情况比较稳定,下半年还在尝试一些新的治疗方法。”他礼貌而生疏地说:“谢谢关心。”

  那边的人也就沉默下来。

  梁远忽略掉心底里那些古怪的、想要听他继续说话的渴望:“如果没事的话--”

  “木木。”那边的人唤他。

  梁远的话卡在了喉咙,他站在那里,感觉那两个字像一个简短的魔咒,将他困在这段早就应该结束、不该发生的通话中。

  父母早已离世、哥哥躺在病床上长久昏迷不醒,外公因为晚年丧女前几年也没有扛过去。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会这样喊他的人对他说:“对不起,没能在昶文哥出事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太阳照的人发昏,这几日新闻里尽是一些高温预警。梁远握紧手掌,迫使自己从那股晕眩感中抽离出来:"和你没有关系,不用自责。”

  那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然后程旭问他:“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我在最后写了我的地址,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程旭。”梁远打断他,他说:“我要结婚了。”

  电话那边陷入一片死寂。

  梁远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谢之靖来接他的车已经拐入了疗养院的大门。停稳后谢之靖走下车,远远地抬起头看过来。

  梁远收回视线,平淡地说:“就在下月初,我们毕竟一起长大,分手了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所以如果你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