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吗?”裴渡的心紧缩了一下,试图去回忆,可是脑袋痛得更厉害了,“抱歉,我的酒品不大好。”

  闻秋低垂着头,轻轻地说:“没事,你没做什么……早饭煮好了,你来吃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到底发生了什么?裴渡立刻起身,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但并没有做过的痕迹。他随手披了件浴袍追出去,却看到闻秋在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裴渡没由来有点慌,上前抓住他的手。

  “我还能去哪里,今天有早课。”闻秋神色如常地说,“那门课我翘了太多次,教授都发出最后通牒了,再被抓住一次翘课我就要挂科了。”

  裴渡探究地盯着他若无其事的神情:“你等一会儿,我换好衣服送你。”

  “没关系,你家离学校近,坐三站地铁就到了。”闻秋拨开了他的手,“去吃早饭吧,不然都凉了。”

  “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吗?”裴渡就是不肯放,心里生起一种异样的烦躁,弄不清缘由他不想放闻秋走,好像松开了手风筝就会飞走一样,“总是这样把话藏在心里不说,我不擅长猜你的心思。”

  是啊,你只擅长伤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我的心扎个对穿,放空了血,然后塞进一点聊胜于无的希望。你真的很残忍也很傲慢,我光是活着就要竭尽全力了,没有那种余裕继续陪你玩下去。

  闻秋用力甩动手腕,语气变得尖锐,“放开!”

  然而他的力气还没有大到能甩脱一个ALPHA,尤其是一个异常坚决固执的ALPHA。裴渡直接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压低的声音里还带着宿醉的沙哑:“闻秋,不要闹脾气,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哄小情人的人,好在以前的闻秋也从来不作。今天的一切都不对劲,醉酒后缺失的记忆以及闻秋抗拒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好像失去了对现实的掌控感。

  “好,那我就问你一句话,”闻秋深吸一口气,淡色的眼眸望向他,“裴渡,你喜欢我吗?”

  裴渡一怔,这句话好像一颗火星,落入了他头脑中那片荒芜的园地,所有枯朽的繁盛的都熊熊燃烧起来。那些关于爱情的幻想、顾虑、渴望和压抑,在他的头脑中升腾。然而这短暂却又漫长的几秒里,他只是望着闻秋,没能给出任何答案。

  闻秋咬着下唇,那蓄谋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狼狈地低头擦了擦眼睛,然后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

  “等等……”裴渡下意识想去追,正在这时,过道那头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安云起顶着个乱糟糟的发型,身上是浓重的酒味,一脑袋问号地看他们拉扯,“哟,大早上的,都很有精神哇!”

  闻秋一言不发地和他擦身而过,钻进了还未合拢的电梯门,裴渡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像被沉重的东西捆住了手脚,没有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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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起来是怎么离开君银大厦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搭上了地铁。闻秋坐在靠窗的角落,眼神漫无焦点地望着窗外黑暗的隧道,一时好像有种灵魂脱离肉.体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前往何处。

  裴渡没有回答,但那沉默已经揭示了所有的答案——裴渡就算喜欢他,也不会给他任何想要的东西,因为他不配。

  踮着脚尖吃力地想要够到他的世界,一厢情愿地付出爱慕和迷恋,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他真的一直在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所以最后总是会被现实狠狠打脸?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闻秋才勉强整理好情绪,打开来一看,是何羽发来了问早安的微信,附带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你最爱吃的牛肉面,连锁店都开到这里来了,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闻秋看着那碗面,眼眶发酸,很委屈地喃喃了一声:“哥……”

  哥,我被人欺负了,你帮我打回来好不好?

  像小孩子一样任性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他只是回了这样一条消息:“房子装好了吗?”

  今天是21号,就快要到月底,房子快要装好了,离给何羽答复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手机连续震动,何羽一口气发来了好多照片,有给赵妈的温馨房间,还有给小知了的儿童房,以及那个巨大的地下乐园。

  “就差最后的收尾了。用的都是无甲醛的材料,非常安全,下次带赵妈和小知了一起来看看吧。”跟着这条消息的是一张在别墅门口的自拍。

  闻秋一张张地把照片放大,最后放大的是何羽毫无阴霾的笑脸,脑海里便联想到一只羽毛艳丽、勤劳筑巢的雄鸟,心里泛起一股空茫茫的高兴。

  他回复道:“好,我们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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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云起自顾自地走进了裴渡的家门,吸了吸鼻子,“哇,好香,有老婆就是不一样啊。你看我没吃早饭就来看望你,是不是要热情款待我一下。”

  裴渡心不在焉地走了回来,好像没发现家里多了他这么个大活人。

  安云起半点不客气,自己找了副碗筷,呼噜呼噜地喝起了粥,还不忘夸赞闻秋的好手艺。

  他吃得正香的时候,裴渡就一个人靠在吧台上,眉头紧锁地抽着一根烟。他没有立刻去追闻秋,是因为眼下的情况他自己都没有梳理清楚。

  抽完一根,他抬头瞥了安云起一眼:“从哪个难民营里回来的,衣服都没有换?”

  “嗨,别提了,昨天不是遇见李天畅吗,就想顺便找他沟通一下,结果被那孙子锁在车里一晚上,手机也被他掰碎了,早上保安路过才把我放出来,他妈妈的。”

  掰得好,怎么不把人也掰了,裴渡毫无同理心地想道。又问:“昨晚我醉酒后发生什么了?”

  “嗯?没什么啊,我叫李天畅把你送回家了,免得你留在那儿祸害人。你他妈活得真轻松,喝醉了就随便发疯,醒来就全部忘干净。”

  这番话让裴渡的心情更加糟糕,他的目光无意掠过厨房的垃圾桶,发现上面沾着一点奶油——昨晚闻秋或许为他准备了蛋糕,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但是他回来太晚了,而且什么都没有记住。

  “哈哈,你不会是昨晚把人欺负了,结果今天早上全忘光了吧?”安云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人生难得几回见裴渡吃瘪的样子,他可得抓住机会看个够。

  裴渡忽视了他的问题,只是道:“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噢哟?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裴渡叼着烟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你不都看到了吗。

  “啧啧,那你怎么想的?”

  “我并没有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裴渡坦诚道,“但是他看起来……很伤心。”

  “那不是当然的嘛!人小漂亮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你这么把人吊着,他不伤心才怪呢!”安云起扫了眼他小指上忽然多出来的戒指,嘴里嚼着包子叽里咕噜道,“要我说,人家长得好气质佳,对你还那么痴情,最适合娶回家当大老婆,将来生个宝宝说不定还是绿眼睛呢……”

  裴渡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只是一言不发地摩挲着那枚戒指。他想闻秋的爱如此小心翼翼,送戒指也只敢送尾戒,他一定是积攒了很久的勇气,才终于决定要送给自己……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要你说句喜欢怎么了?先把人给吃死啊!”安云起觉得他实在是太龟毛了,走过来一把夺过他的手机,“你听我的,赶紧行动,管他明天怎么样,人跑了你机会都没有了!”

  裴渡指出:“你就是这样做事不顾后果,才会乞丐一样早上来我这讨饭……”

  话未说完,手机传来“嘟”的一声,是安云起拨通了闻秋的电话,然后递到了裴渡跟前,坏笑着做了个口型:“哄哄他。”

  裴渡神情一凝,那一刻脑子里居然真的冒出了低声下气道歉的想法,然而不容他张口,手机就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安云起不信邪,又拨了一通出去,结果这次没打通。他匪夷所思地抬起头,“卧槽,小漂亮好像把你给拉黑了!”

  裴渡愕然——大少爷人生第一回 被人给拉黑,这体验的确很震撼。

  也很糟糕。

  闻秋一直有给他设置特殊铃声,无论什么时候打过去电话,十秒内必定会被接起。OMEGA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总是很甜很软,像是住在耳朵里的蝴蝶。

  他已经习惯了事事有回应,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闻秋的偏爱。

  然而现在他面对的,只有漆黑的屏幕和嘟嘟的忙音。

  裴渡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轻叹一声:“我应得的。”

  惹人伤心是他的错,没有回应也是他的错,他至少应该带着诚意去道歉,和闻秋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把话讲清楚。

  “我会去找他,把话说清楚。”裴渡想了想,“不过可能需要先准备一份礼物。孙导的电影最近立项了,你有得到消息吗?”

  “哦,那部犯罪片是吧,那可是个大制作啊,年度黑马预定。”安云起很热心仗义,“你算问对人了,我姐和孙导的侄子有点床上交情,我可以帮你牵线。”

  “我想把闻秋放进编剧团队。”

  “嚯,孙导只用他的御用班底,都是行业大腕,可没那么容易哦。”

  “我会让他带1000万进组,跟着前辈,能多学到点有用的东西。”裴渡说,“他现在写的东西没什么价值,也不适合他。”

  安云起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哈,只听说过演员带资进组的,第一次听到赞助编剧的,这个礼物挺有诚意。”

  他拍了拍裴渡的肩膀,“不过说实话,你到现在才这么做,反倒让我有些意外。”

  “怎么?”

  “你对那小漂亮那么上心,其实早该给他点大的甜头,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你也是,一遇到他的事就变得优柔寡断,半点没有魄力。”

  是吗?裴渡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在闻秋的事上顾虑重重,畏首畏尾。但那是因为在乎的缘故,他做不到不计伤害地雷厉风行。

  此外,他也并不认为给什么“大的甜头”,闻秋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他要真的那么容易被收买就好了。

  灶台上煨着闻秋准备的醒酒茶,裴渡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甘甜微苦,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他也渐渐有了思路,谋划好了接下来了该做的事。经过安云起的牵线,他联系了几个孙导那边的人,确定事情十拿九稳后,便准备约闻秋一起“坐下来谈谈”。

  在编辑文字的时候裴渡就想好了订哪个餐厅,预想好了所有该解释和哄劝的话。那条信息既饱含歉意,又充满关怀,妥帖到叫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微信发出去,下一秒却冒出了一个鲜红的叹号——

  闻秋把他的微信也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