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死遁后病美人火葬全员【完结】>第37章 追悔莫及

  裴冽迟钝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每一处皮肤都泛着红,指尖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裴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了,无需大脑的控制,身体的本能也会自发地惩罚自己。

  这样的状态显然是病态的,裴冽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正常人的意识不会突然断片,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抖。

  但是裴冽却莫名有点庆幸,也完全没想过要去医院看病。

  他隐隐有种自己正在感受从前他的洲洲所经历的一切的错觉。

  他的洲洲也曾短暂地失去一个片段的记忆,再次清醒的时候就站在窗边,他的洲洲也因为长期的慢性疲劳和精神压力,指尖总是带着点细颤——

  哪怕只是经历这样一种痛苦的状态,也能让他短暂地产生一种洲洲就陪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裴冽又一次忍不住想,如果当时自己发觉洲洲的情况有多严重,是不是这一切就还有重来的机会。

  可是脖颈上再不会出现在裴云洲身上的金刚石项链的存在,无时不刻地不在提醒着他,人心不是不怕火炼的金刚石,自己这么多年唯一给过洲洲的东西都被他还了回来。

  也许直到离开这个糟糕的世间的最后一刻,洲洲都没有原谅过他。

  裴冽脸上露出了一种又哭又笑的古怪的表情。

  他甚至有点高兴洲洲没有原谅他,至少这样说明洲洲还记得他,等他找到了洲洲的时候,洲洲就不会不认识他了。

  哪怕洲洲再打他几个巴掌,他也会甘之如饴的。

  “啪!啪!啪!”

  侧脸肿胀疼痛的感觉令裴冽终于清醒了一点。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抬起的手,或许,是想到心甘情愿地让洲洲扇自己巴掌的时候吧。

  裴冽痴痴地抚摸脸上肿胀的部位,想象那是由洲洲留下的痕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和洲洲之间仍有最后的牵连。

  可是他很快又想到,洲洲的身体那么糟糕,哪怕只是在卧室里,做着情人间最亲密的事情,有时候都会疼得受不了,如果真的这样打自己巴掌,手一定会很痛很痛的。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他好像再也感受不到了,转而代之的,是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一样。

  只要一想到洲洲因为打他而手疼,他的心就跟着疼得厉害,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前几次都是因为想到洲洲,他的呼吸剧烈起伏以至于发展成了呼吸性碱中毒,因为缺氧进了医院,医生也明确地教过他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只要将口鼻闷住,一会儿就会好的。

  可是他不想去做这些。

  身体上的不适,是他和洲洲仅剩的联系,也只有在痛苦到了极致的时候,他的眼前才能看见他的洲洲。

  混乱的意识编织成幻觉,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一旦听医生的话这场梦就要苏醒。

  而他怎么能甘愿苏醒,身体的痛苦好像罂.粟,越是痛苦就越让人痴迷,也越容易上瘾。

  至于裴父裴母,在路演结束后,也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明明在参加路演之前不是没看见过云洲的照片,那时也觉得那不过是一个长相肖似裴云洲的人,但他们的小儿子,却已经完全不可能回来了,但在路演上看到那个花盆的时候,还是一下就着了魔。

  被打碎的花盆像是卡在胸口的一根刺,虽然被两人刻意遗忘,但事实证明,那段记忆就潜藏在大脑深处,像一只蛰伏的怪兽,躲在阴暗之中,在午夜梦回之时择人而噬。

  可是人常常就是一种愈是恐惧就愈是着魔的生物,哪怕那个花盆是一切罪恶的源泉,裴父裴母还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去回想,甚至亲自去花店买了一批一模一样的花盆,每一盆里都种着含苞待放的鸢尾花。

  在花店的时候,老板娘劝他们:“现在不是鸢尾绽放的季节,哪怕鸢尾是一种生命力旺盛的花,现在都十月了,也养不长的,更别说开花了,如果是想买一批花养在家里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别的选择。”

  对于这个建议,他们自然是没有听的。

  亲自到花店选购的原因,本来也只是因为他们的小洲喜欢,本来也只是因为那样的花盆曾经是小洲想要送给他们的礼物。

  一模一样的花盆摆满了裴家,原本典雅大气的别墅里一下子就变得很拥挤,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植物园。而植物园里的每一个花盆,他们都不曾假手他人,甚至唯恐家中的佣人在打扫卫生时碰翻了花盆,将所有佣人都遣散了。

  裴父裴母养尊处优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干过体力活了,对五十多岁的他们来说,将这么多盆花一盆盆地搬到屋子里摆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裴母,手掌上都磨出了水泡。

  但他们反而觉得乐在其中,只要是为他们的小洲所做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他们也是心甘情愿。

  这可是小洲送给他们的礼物,是小洲最珍贵的心意,怎么能让其他人碰呢?

  小洲说过,这是他最爱的花,也是生命力最顽强的花,那是不是等到花开的时候,小洲就会回来了呢。

  哪怕花店的老板娘明确告诉他们在现在这个时节里,鸢尾大概率是养不活的,他们也忍不住如此幻想。

  但事实证明,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花店老板娘没有骗他们,鸢尾的花季当真已过,随着天气的转凉,哪怕是养在室内,绿色的茎叶也很快发蔫,最终彻底枯死。

  即便他们已经尽心尽力去照顾也没有用。

  的确已经过了鸢尾花开的时节了。

  就像现在,也已经过了小洲还留恋着裴家的日子了。

  然而,虽然那些花全部都已枯死,裴父裴母也固执的不肯将花盆移走,任由一盆盆枯死的植物留在房间里,像是要固执地留住一段回忆。

  养花的失败并没有让裴家几人放弃。

  云洲的歌曲MV,云洲的定妆海报,云洲的采访视频,有关云洲的一切占据了裴家所有位置,电视机和电脑不眠不休地放映着所有云洲的作品,就连蒙尘的老式收音机都被翻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云洲在路演上弹奏的钢琴曲,仿佛这样裴云洲就还在裴家,还在他们身边一样。

  餐桌上的山珍海味全部都撤走了,因为他们最心爱的小儿子胃一直不好,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所以每一顿饭都变成了各式各样的粥,餐桌上四个位置四份餐具,只要小洲没有动筷子,他们也就没有人动,最好吃的第一口,肯定是要留给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才行啊。

  “冽儿,能不能用裴家的名义,给《新生》一笔投资,”裴母的指尖落寞又温柔,一点一点抚过海报上云洲那双酷似裴云洲的漂亮眉眼,“我们的小洲这样好,他值得更好的,你帮帮他,冽儿,你帮帮他好不好。”

  “娱乐圈的水这么深,小洲这么温柔又干净的一个孩子,怎么扛得住呢?”

  裴冽没说好与不好,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

  裴母所说的事情,他又何尝不想呢,他又何尝没有试过呢。

  早在第一次看见电影的定妆海报的时候,他就已经尝试过向剧组注资了。

  哪怕这一看就是一部很难回本的文艺片,哪怕商人本该秉持利益至上的原则,他依旧向剧组转入了大比款项。

  他不想看到小洲仔这个污浊的圈子里受一点伤。

  可是,他打的款在第二天就被原路退回。

  按理,《新生》剧组应该是缺投资的,像裴氏这样的大企业若是肯注资,大部分剧组都会很高兴的,可是对方像是铁了心不愿意和裴氏扯上牵连似的,不仅全款退回,就连转账的手续费都被补齐了。

  裴冽一开始还以为,只是自己的投资看上去太冲动,片方不敢收,于是又打了一次款并且约谈了剧组负责人。

  那位拍板不要裴家注资的幕后制片人并未到场,来的是林奎导演,这位导演虽然态度温和,却对接受投资的事半点也不松口。

  裴冽不信邪地又尝试了一次,结果显示他的转账账号已经被对方拉黑。

  完全就是抗拒与裴氏合作的姿态。

  “……我试过了,但没成功,”半晌,裴冽艰难道,“爸,妈,我真没用啊。”

  “我真没用啊,在洲洲担任总裁之前,我不能撑起裴家,在洲洲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能留住他,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酷似洲洲的人的时候,我依然不能为他保驾护航。”

  “我真没用啊。”

  又是“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裴冽的脸上,本来就有些红肿的侧脸渗出了些许血丝。

  与先前不同的是,打这一巴掌的时候,裴冽觉得自己很清醒,无比清醒。

  裴父裴母却也只是沉默。

  哪怕他们有那么一瞬间有心制止裴冽打自己巴掌的行为,可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裴冽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都如一把尖刀直勾勾地往他们心上扎。

  他们又何尝不是很没用?

  在裴云洲来到裴家之前,裴氏就已有倾颓之势,他们非但没能力挽狂澜,反而相信所谓的“大师”的算命,让裴云洲代替裴冽替裴家扛下了所有。

  在裴云洲将裴氏扶上正轨,让裴氏蒸蒸日上之后,他们又将裴云洲视为可以用作联姻的漂亮筹码,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名义上的小儿子,也可以是堂堂正正的继承人。

  而在酷似小洲的人出现以后,他们甚至做不到帮他一把,反而、反而还毁掉了他的音乐会!

  “都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裴母六神无主地哭了起来,再也不复优雅矜贵的贵妇人形象。

  而裴远,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似乎连精神世界都彻底崩塌。

  “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裴远喃喃道,“我们为什么都被猪油蒙了心呢。”

  但是现场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话了。

  裴母哭得人事不知,几乎要晕厥过去,而裴冽则因为刚刚那一下巴掌,耳边响起剧烈的耳鸣,整个世界好像都听不到了。

  但即便这样,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担心自己的听力——

  而是六神无主地盯着电视屏幕上弹奏钢琴的云洲,埋怨自己怎么就听不见小洲送自己的、代表爱意与希望的《鸢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