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是在家里,兰诺德几乎不需要犹豫就会照做。在他的雄主面前,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当然包括尊严。但是让所有虫,任何可以看到这场直播的虫目睹,他还是犹豫了。

  “怎么?不听话了。”伊斯梅尔问。

  兰诺德此时就像哑巴了似的,也不回话了,但伊斯梅尔垂下眼去就能看到兰诺德的双手紧紧攥着,攥了又松开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我应该没有冤枉你吧。”

  兰诺德依旧不说话,即便是垂着头,身高差也让伊斯梅尔看清了对方的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那边的其他虫都好奇地望向这边,伊斯梅尔才对着自己身边的摄像头开口:“关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摄像头滞空了几秒还是合了起来,在原地开始休眠,于是伊斯梅尔在前面带头,领着人去到了视觉盲区的树林中。

  黑暗中伊斯梅尔再次问他:

  “那只摩拉兽是你提前放到湖里的,为了找一个正当理由跟在我们身边,而且因为害怕摩拉不慎伤到雄虫,你从一开始就蹲守在树上,你压根就没有跟随指导员的队伍回到轨道飞船上待命,对吗?”

  “好拙劣的局啊,兰诺德。”

  “你知不知道对我撒谎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欺骗、你欺骗过我多少次,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你才满意?内菲尔让我来参加项目的时候你恨疯了吧,要是我一直待在第一域,一直关在那庄园里,你是不是每天都能独占监视着我了?”

  兰诺德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是的,伊斯梅尔说得一点没错。

  伊斯梅尔长期以来给予他忽近忽远的距离,强烈的恨意和时常引诱他的亲密,都让他几乎要疯魔。从他口口声声听伊斯梅尔说他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时,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就已经碎了,他无数个夜晚都会想要独占伊斯梅尔。

  将他捆在自己身边再也无法离开,可是伊斯梅尔是如此的难以捉摸,自己根本捉不住他。

  就算幻想过一些过分的做法,也只是被自己尚存理智的部分轻轻否决掉。

  他不想伤害伊斯梅尔,他想待在伊斯梅尔身边。

  “说话!”伊斯梅尔厉声道。

  他很明显已经到了情绪不稳的边缘。

  兰诺德这才咬牙开口:“是我的错,雄主,请您原谅我。”

  显然,兰诺德对掌嘴的事半句不提。

  他不愿意自己动手。

  伊斯梅尔执意要折辱他,他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兰诺德一双拳在身侧攥得死紧,鸦黑的睫毛轻颤着,想也知道内唇已经被他咬破,屈辱和委屈以及不甘接连上涌,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这都是拿来惩罚最最低贱的雌奴的方式,他身为伊斯梅尔的雌君,怎么可能接受。

  他也是第一域的贵族,虽不如伊斯梅尔贵为雄虫,但也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他。

  兰诺德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也只是站在雄保会的被指控席,即将背负上劣迹雄虫之名的时候。

  “不愿意?”

  伊斯梅尔气急攻心地哼笑一声,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顿时释放的强大精神力压迫足以叫任何雌虫顿时软了身子。

  伊斯梅尔一把将人推到了身后的树干上,在兰诺德撞得头脑发懵的时候猛地抬手掐住了他的下颚,那手劲几乎是要把兰诺德的下巴卸下来,剧痛从下颌角传来,兰诺德猝不及防地皱起了眉头。

  下一瞬,毫不留情用了狠劲的一巴掌就落到了他的侧脸上,半边脸泛起火辣辣的痛意,滚烫麻木。

  兰诺德闷哼一声,唇角渗出些血来,一半是方才被他咬破的内唇出的血。

  随后他腰身一紧,不知何时伊斯梅尔已经放出了自己的尾勾,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的腰间绞紧,仿佛要将人拧断般步步向上攀爬,迅速卷住了他脆弱的脖颈,最尖锐的尾尖就这么抵在他的眼前,让人动弹不得。

  尾勾绞紧他不过半秒的事情,还没等人从窒息中反应过来,另一掌就落了下来,手背较之掌心更具骨感,带来得是有过之无不及的疼痛。

  “哈呃……”

  一声喘息没过半,就被圈紧的尾勾堵回了喉腔。然而还没完,颈间的桎梏越来越紧,兰诺德的呼吸彻底被人截断,终于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做出自卫的反击动作,身后的骨骼甲也有要铺张开来的意识,但却生生被伊斯梅尔的精神力压制着。

  伊斯梅尔忽然间的笑声忽然响起,声音并不大音调但却足够疯癫。

  他眯了眯眼凑近兰诺德,如此近的距离却感受不到任何吐息,他已经没办法吐出足够的氧气。

  “我说过我真的会杀了你。”

  “从你决定欺骗我的那一刻起,你的命对我来说就毫无价值。”

  随着话语完毕,兰诺德已经脱力地靠在树干上即将滑落下去。伊斯梅尔才猛地收回自己的尾勾,抚了抚自己酸涩的手腕,仍由面前几乎窒息的人呛咳着吸入氧气,站都站不稳。

  “滚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说罢,伊斯梅尔身边的摄像头适时地再次开启,只是掠过隐身于黑暗中的兰诺德的脸,将人涨红的脸收入画面,引得星网上各种猜测。

  【真扇了我的虫神啊】

  【喂,这不是什么情趣直播吧】

  【看错了吧,那么黑你们眼神真看得清么??】

  【我看怕是偷摸亲了也会脸红,拿我们当猴耍呢】

  【走了走了,看其他队伍去】

  伊斯梅尔没有再管兰诺德,独自回到了虫群聚集的营地边。

  兰诺德此时颈子上还有一圈红痕,脸上也有巴掌的痕迹,自然不会再出现在镜头前。更何况安全指导员虽然被允许随时跟在队员身边保证安全,但却不被允许主动进入镜头中。

  伊斯梅尔回到篝火边时,琼凛和几位队员正在讨论要不要更换营地,尽管湖中的怪物已经被兰诺德解决,但湖水漆黑,他们都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更危险的东西。

  这一出事故似乎让队员间的关系更加和谐了,至少琼凛说话时众人不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

  受伤最严重的加德纳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还要靠着室友安抚摇摇欲坠的精神力。

  “不用换地方。”伊斯梅尔坐到琼凛身边开口道。

  “欸,为什么?”琼凛被伊斯梅尔这一声吸引过视线,见人面上认真好像没有开玩笑更觉疑惑。

  伊斯梅尔自然没有告诉琼凛真相,方才教训过兰诺德,现在伊斯梅尔也只能尽力将这一场异星生存训练给掰回正道。

  “湖里的是摩拉兽,摩拉兽作为A级捕猎者,有非常强的领地意识。这湖里应当不会有其他的危险异兽了,就算有也是大家都可以解决的。”

  伊斯梅尔解释道。

  “摩拉兽?摩拉兽的确是这样没错,它们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形象,是这类变异怪物的总称。”

  “如果是摩拉兽的话,这附近的确不会再有其他危险了,它们几乎什么都吃。”

  双子一人一句地分析道。

  至于伊斯梅尔是如何知道刚刚那怪物叫做摩拉兽的,只有琼凛追问得紧,“伊斯梅尔,你知道的好多啊。就算我以前在异星生活过十几年,也不像你这样看一眼就能认出来。我在那颗星球上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摩拉兽。你是这怎么知道的!”

  “养病的时候看了很多书。”伊斯梅尔说。

  琼凛眨了眨眼,显然相信了伊斯梅尔随口扯的谎。

  他如果要继续追问,伊斯梅尔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在见到那东西的瞬间就认出了它,不知道该归功于系统还是别的什么。

  “要是当初……算了,我不舍得让你留在那里。”琼凛欲言又止地咕哝道,方才他同伊斯梅尔讲述过去的事情,却忽然被加德纳遇险打断,说毫不在意是假的。

  谁知道伊斯梅尔现在还没有兴趣继续听呢?

  忘都忘得一干二净,应该也毫不在乎吧。

  琼凛这么想着,时常弯弯的双眼也慢慢地垂了下去。他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后迅速甩了甩脑袋,振作起来,努力不给伊斯梅尔带去负面情绪。

  “我们先把帐篷支起来,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琼凛站起身说道。

  赶来的医生已经替两人检查过身体和精神力,确定没有大碍后就离开了,只是嘱咐了两人需要静养。

  伊斯梅尔看出他在刻意逃避自己,也不在意。对于一个即将求死的人,知道那些事情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没有意义。

  伊斯梅尔这样想着,却忽然感觉后脑一阵异样,抬起眼便看到了身后不远处隐身于密林中的兰诺德,他尽职尽责地继续在他们附近保护着,只是那唇角的血红得刺眼。

  兰诺德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转向远去的琼凛身上又变得阴沉沉的,仿佛在用行动告诉伊斯梅尔他的不快。

  伊斯梅尔轻笑一声,从虫群中起身。

  扒开兰诺德伪装的瞬间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究其根底他依旧是肮脏的贵族,手段、心计、贪婪、自私,他分明样样不缺。爱他时露出的,总是最温柔纯良的一面。

  “一起吧。”

  伊斯梅尔上前拍了拍琼凛的肩,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近琼凛,让后者受宠若惊地回过头,原本灰暗的眼睛都亮了不少,朝人猛地点点头。

  “正好他们之间熟悉一些,好互相照顾。”琼凛说着,拿出了方才兑换的三个帐篷胶囊,这种胶囊十分便携,只有药粒大小,放在足够宽阔的地方用精神力催动后便能自发地组建起来,非常方便。

  他们的三个帐篷胶囊放在了空地上,离湖边和树林都有些距离,算是比较安全的地带,不一会儿就由吉楠、琼凛、伊斯梅尔三人进行催动。

  催动需要五分钟,大概是站在那里实在无聊得紧,琼凛没忍住开口跟伊斯梅尔搭话:

  “我记得当初在异星流浪的时候,你还给了我一枚胶囊帐篷,可惜的是当时我的精神力还很弱,没到三分钟就被闯来的异兽抢走。”

  “我?”这是伊斯梅尔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消息,熟悉的微妙感受涌上心头,让伊斯梅尔很想听人继续说下去。

  琼凛笑了笑,看了眼还在他们身边的吉楠,终究还是开口说出了那段令自己难堪的苦难过往。

  “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琼凛还只有十二岁。他是雌侍生下的孩子,尽管作为雄虫受到雄保会的保护,但作为莫尔斯家最不受宠的孩子,雄父不疼雌父不爱,平日里不少被自己身边的侍者苛责,就连他的两个哥哥,也是虫渣中的虫渣,反正如何欺辱也没虫能替琼凛做主,殴打、辱骂、这些都算是轻的。

  琼凛本以为忍一忍,等到自己长大,就能够逃离莫尔斯家。却没想到在他十一岁时,他的雌父和雄父大吵一架,雌父被雄父活活在床上弄死,自己也被暗地里扔到了荒星去自生自灭。

  他的精神力天赋不算高,在那危机四伏的荒星中的日子比在莫尔斯家更加艰难,时常因着饥饿胡乱吃些野果异兽,好在命大中毒几回都没死成。

  跌跌撞撞了一年,身体也被他造得虚弱无比。为了生存,也只能顶着一具半死不活的虫躯去寻找食物,却没想到遇到了难以招架的A级捕食者捕蝇草变异种,一口就能将娇小的少年雄虫吞吃入腹。

  当时琼凛半个身子都被吞噬,是另外一个少年出现,才将那捕蝇草变异种给消灭。

  那人正是刚满十岁的伊斯梅尔。令人惊讶的是,琼凛说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只小雌虫,黑发金瞳……不能确定身份,但很像兰诺德。

  “这件事我也知道诶,当时有新闻提到过呢!说塞西尔家的小殿下偷溜出门,身陷异星差点失踪,后来被希斯克利少将和雄保会接了回去呢。”

  吉楠听了全程,但单纯的心思并没有让他关注太多琼凛的苦难,只是看向伊斯梅尔好奇道:“可是报道里没有提到兰诺德上将和琼凛,是有意隐瞒吗?”

  “而且雄保会也没有把你带回家吗?”

  他问题也是真的多,让虫一时间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琼凛见伊斯梅尔满眼迷茫,嗫嚅了半天才勉强地开口道:“当时雄保会、没有关注我。”

  “啊……”吉楠眨了眨眼,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反正我当时也不想回家,也正好。”琼凛连忙补充道。

  他当时恨透了莫尔斯家,自然不会再回去。

  伊斯梅尔听着两人间的对话,面上虽然是迷茫的神色,心里却是越来越凝重。兰诺德?兰诺德怎么会跟着他?不管是巴芙特还是琼凛,为什么都将过去的事记得那么清楚,那个幼年的伊斯梅尔到底是谁?

  伊斯梅尔沉默的时候,琼凛还想继续搭话,却被吉楠拉住询问:“报道现在应该还查得到,是哪颗异星来着?离我们这里好像蛮近的。”

  琼凛自然记得清楚,“D28,七年前巨行星军部为它编的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