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
两周后, 八月上旬，江半絮的暑假见习结束了。
他离开科室前，即将转科的几个实习生，还有平时玩得熟悉的研究生学长学姐, 都商量好趁着周末一起去爬山。
距离不远, 有从市里直接通到景区的大巴，几个小时就能到。
人多更热闹, 丁颂在家里钻不住, 又自来熟不怕生，听说之后很快也报了名。
当天天气很好，太阳不大, 吹着凉爽的风。
大家在车站集合, 丁颂比江半絮到得还早。
在江半絮没来的几分钟里, 他就靠话痨体质跟其他学长学姐都混熟了。
没一会儿江半絮也到了, 丁颂看见他一个人从出租车上下来, 连忙招了招手。
等江半絮走到跟前和大家打完招呼，丁颂才顺口问：“你怎么没叫应大哥一起来？”
应迢现在不仅接送江半絮上下班，就连江半絮晚上去医院看江为荣，应迢也会陪着。
这点丁颂是听说了的。
“他这两天有事出门了。”
江半絮说道。
应迢每个月都会回一次古堡。
作为古堡的主人, 他不可能长期离开那个地方。
有时是需要亲自去取什么东西，类似上次为江半絮制作营养剂需要用到的配料，有时是去处理一些突发事件。
即使没什么事, 吸血鬼在平时也需要偶尔回到古堡这样环境最适宜的地方，蓄积自己的能量。
不过应迢每次回去具体是做什么，一向话少的吸血鬼从没提过, 江半絮也不会问。
爬山小分队特意拉了一个群，流程也是早就商量好的。
因为大家起得都不算早, 所以等到山脚下时，差不多就上午了，那时可以先随便吃点饭补充体力。
等爬到半山腰，会在订的民宿里休息。晚上既有特色菜，也有烧烤或者火锅，这才是这次爬山的重点。
出门主要是为了放松，爬山倒成了次要。
大家还决定在民宿里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看完日出再回去。
大巴车很快进站，七八个人陆陆续续上了车。
江半絮还是很喜欢这样全身心都能放松的活动的，他现在心情很好。
但刚才丁颂问的那一句还是让他突然失落了一下。
应迢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以往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但可能是这半个多月里，江半絮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对方的感觉，所以当应迢悄无声息地消失后，江半絮反而有点不适应。
两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也停止在了三天前。
江半絮昨天就想过问问应迢什么时候回来，但那一行字打出来，又被他纠结着删掉了。
看着总感觉别扭，好像自己在催对方回家一样。
所幸发车没多久，大家就都开始低声讨论一会儿爬山要注意的事。
江半絮参与话题，注意力被转移过去，很快又重新开心起来。
中午就要开始爬山，肯定是没时间午睡了，大家聊着聊着就又安静下来，靠在椅背上提前睡觉养神。
大巴车摇摇晃晃十分助眠，江半絮睡了很沉的一觉，最后是被司机吆喝到站的声音叫醒的。
一行人慢吞吞地下了车，发现来爬山的人真不少。
周围热闹起来，驱散了困意，大家都开始兴奋起来。
江半絮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的时候，他正跟丁颂坐在小饭馆里商量中午到底吃什么。
看到来电显示是应迢，江半絮的眼睛明显亮起来，他随便指了一个烤肉饭，就连忙拿起手机去外面接电话了。
相较于他这边的热闹，电话那头十分安静。
接通后，江半絮还没开口，就听到应迢好听的声线裹着电流传过来。
“怎么没在家。”
江半絮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惊喜。
对方这么说，那肯定就是人已经在家里了，他还以为应迢要像上次那样，待将近一周才回来呢。
“你回来啦？”青年的声音听着很欢快，“我和朋友出来爬山了，明天就回去。”
话音传过去，那边似是静了两秒。
吸血鬼的声音再次传来：“晚上也不回。”
这次嗓音更低了一点，但江半絮没听出其中的情绪，只顾着回答：“嗯嗯，听说这里的日出很好看，明天早上我们看完日出再一起回市里。”
“那我呢。”
他话音刚落，那边就问。
江半絮一愣。
这时才察觉出不对劲。
虽然应迢的语气还是毫无波动的样子，但他直觉对方好像不高兴了。
而且应迢问的这句话就像个小锤子一样，在江半絮的心脏上咚咚敲了两下。
他本来只想着应迢总算是回来了，等自己明天爬完山回去就可以见到对方，这样就很好。
但应迢这么一问，事情好像就变成了江半絮只顾着自己出门去玩，把对方独自丢在家里一样。
当然作为一只吸血鬼，应迢是不会对爬山这种事情感兴趣的。
江半絮这时忽然记起应迢跟他说过，吸血鬼需要经常闻到唤醒者的血液的味道，来得到安抚。
应迢已经离开了三天，如果自己今天不回去，就是四天。
吸血鬼好几天闻不到血液的味道会烦躁，不开心。江半絮猜对方一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那样问他。
都怪他忘记了这回事。
江半絮一时没接话，应迢那边等了半分钟，便问：“怎么不说话。”
吸血鬼没有呼吸，电话那头寂静一片，江半絮没办法通过呼吸声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
他有点心虚地握紧了手机，小声开口：“那你……你不是会自己晚上过来找我嘛。”
就像上次江半絮跟着沈老师去出差，应迢悄无声息出现在酒店房间里那样。
这次青年的话音落下，那边的语气才算是有了变化。
“好，”吸血鬼心情不错的样子，“把你的地址告诉我。”
“……”
电话挂断，江半絮听话地把民宿地址发给应迢，又简单说了自己大概几点会到，才收起手机跑去找丁颂。
小饭馆里人挤人，江半絮在位置上坐下的时候，烤肉饭刚好端上来，他们吃完休息几分钟，就抓紧爬山去了。
……
江半絮本以为应迢会像上次那样，等天色完全黑下，大家都回房间睡觉的时候才过来。
没想到他刚到民宿，对方就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
或许是为了更好地融入人群，吸血鬼还特意换了一身黑色的登山服。休闲的版型不仅遮住了对方身上阴冷的气质，同时也缩短了距离感。
男人站在光影下，身高腿长，姿态优雅，引来不少路人往这边看。
江半絮算爬得快的，到民宿院子外时，他已经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干脆停在原地撑着膝盖休息。
他远远看见应迢，有心跟对方打个招呼，可惜又累又渴，完全不想说话。
应迢迈步过来，带着江半絮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下，又回身去倒杯温水，给人递到嘴边。
“谢谢。”江半絮接过，就着水杯咕咚咕咚很快喝完了。
应迢的手全程没有拿开，只是在江半絮松开杯子时垂眼问：“还要吗。”
“不用了。”江半絮摇头，应迢这才把杯子放回桌上。
几天不见，两个人好像完全没有生分，相处间十分自然。
没一会儿同行的人都到了，因为应迢经常陪着江半絮上下班，科室里的人几乎都看见过，所以连介绍都不用。
就连丁颂看见应迢忽然过来，也表示丝毫不意外。
今天的天气有点凉，大家本来打算吃烧烤的，最后改成火锅，又让老板炒了几样招牌菜。
一行人分了两个桌坐下，江半絮带着应迢坐在最里面，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应迢有没有吃东西。
不过应迢也会时不时动一下筷子，夹了菜会默不作声地放在江半絮的盘子里。
江半絮觉得对方很聪明，这下别人更不会看出来应迢其实不能吃这些食物了。
吃到一半，老板给两张桌上各送了一瓶自家酿的果酒，说度数不高，但味道特别，一定要让他们尝尝。
桌上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江半絮已经吃饱了，低头闻到甜甜的酒香，有点馋。
他端起杯子闻了闻，问：“我能喝吗？”
“可以。”应迢神情温和，点头道。
江半絮就开心地喝了。
坐在他俩旁边的丁颂疑惑地抬起脸，问：“你喝酒为什么还要问应大哥同不同意？”
江半絮：“……”
他表情凝滞了一瞬。
心里在想，是啊，他为什么要下意识去问应迢的意见？
答案很快就想到了，因为他晚上要跟应迢待在一个房间，醉了可能会给对方添麻烦。
“他身体不好，我在限制他的饮酒量。”
沉默又尴尬的氛围里，应迢看向丁颂，温声解释道。
丁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应迢笑着收回视线。
江半絮低头默默喝酒。
果酒的味道果然很好，不仅江半絮喜欢，其他人也赞不绝口，大家没忍住又点了两瓶。
没一会儿，江半絮面前又被放过来一杯。
这次他握着酒杯，忽然不知道该不该喝了。
吸血鬼就坐在一旁支着脑袋看他，眼底似有笑意：“多喝一杯也没关系。”
青年醉酒的时候很可爱，应迢很期待。
……
江半絮喝醉之后很听安排，让往哪走就往哪走，这点丁颂很清楚。
但这次他发现江半絮不跟他了，就只跟着应迢。
但丁颂想了想，还是一起过去把江半絮送到了订好的房间。
那个酒度数虽然不高，但后劲儿大。
江半絮今天醉得更厉害些，刚进屋就蜷在床上没了动作，像是睡着了。
应迢正蹲在床边，帮江半絮解鞋带。
男人身上阴暗的侵略感太强，哪怕做的是照顾人的事，也给人一种图谋不轨的感觉。
丁颂看着这个画面，潜意识里有点不放心。
但他转念一想，江半絮和应迢可是室友，两个人早就同居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小絮喝醉很省事，肯定是踏踏实实睡到天亮了，”丁颂对应迢道，“我就先回去了，应大哥，你也赶快回房间休息吧。”
应迢闻言抬眸，略一点头，看着丁颂出了房间。
江半絮本来的确昏昏沉沉的，但当察觉到应迢正在帮他脱鞋时，就连忙惊醒了。
青年不自在地把脚收回去，从床上坐起来：“……我自己脱。”
应迢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把拖鞋放到他脚边。
江半絮换了鞋，又翻出睡衣，像上次那样晕晕乎乎洗完澡，才重新躺回床上。
他贴心地给应迢留出一半位置，然后自己把被子盖好，就准备闭眼睡觉了。
眼睛刚合上，手腕忽的被人攥住，冰凉的触感使江半絮又睁开眼。
吸血鬼背着光在床边坐下，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房里没有关灯，亮堂堂的，可江半絮因为醉得晕头转向，压根看不清眼前的人。
他像上课被点名一样，呆呆点头：“好的，我会好好回答的。”
应迢视线凝在青年泛红的脸上，又往前稍一俯身，才问出口。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多难的问题，醉了的江半絮也能答上来。
“室友。”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在收紧，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江半絮轻轻挣扎一下，自己补充：“也是好朋友。”
青年一直在推他的手。
吸血鬼闻言垂下眼，将手指松开了。
江半絮就连忙把自己被握疼的手腕藏进被窝。
应迢逐渐察觉到，似乎只有自己的情感在发生变化。
尤其从第二次吸食鲜血之后，吸血鬼的行为变得越来越脱离控制、失去逻辑。
他认为是因为经过做/爱这样亲密的事，让自己与江半絮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变得密不可分起来。
所以他才会担忧对方的身体，想时刻掌握青年行踪，还会在分开仅仅三天的情况下，急切想见到江半絮。
但应迢又很快意识到。
这些变化都只是他单方面产生的。
江半絮对他……并没有变得这样亲密。
青年这次把自己全裹进了被窝里，只留白皙透红的半张脸。
江半絮困得眼皮一直往下耷拉，眼角泛起泪花，稍微一揉就被弄红了眼尾。
吸血鬼捻了捻被沾湿的指节，眸色逐渐变深。
他抚开挡在江半絮眼前的一缕发丝，又低声问：“还有呢？我们做过好朋友之间不会做的事。”
这次的问题似乎有点难了。
江半絮眉间皱起，像是在思考。
也就几秒钟。
青年很快回答：“你是我的老板。”
吸血鬼的神情少见地僵住，眼底甚至浮现出一丝茫然。
他又听到江半絮道：“我就是你的供货商。”
应迢：“……”